第二天崔蕊告訴顧棲,說梅清瑩去了海城。并且給她留了幾句話。
顧棲讓崔蕊訂一張當(dāng)天下午去海城的機票。
下午飛機落在海城時,顧棲撥了梅清瑩的電話,這一次那邊很快接通。
“你在哪,我去找你?!?p> “咖啡廳。”
顧棲出機場打了車,對司機說:“海大南門?!?p> “好嘞?!?p> 她看向窗外,一年不久,但足以改變很許多。
顧棲付完錢下車,往南走三百米,站在咖啡廳門口看向馬路斜對面的書店,恍然如夢。
書店依然還在那里,卻已經(jīng)改頭換面,煥然一新。當(dāng)初熟悉的感覺已然不復(fù)存在。
她想起了米琦,還有去年秋天,三個男生站在屋檐下抽煙閑聊,臉上洋溢著燦爛飛揚般的笑容……
顧棲收了思緒,往前走幾步踏上階梯,走進咖啡館。
梅清瑩坐在靠窗的位置,那是顧棲初次見司承碩時坐的位置。她一時半刻忘了思考自己為什么會記這么清楚,雙腳直直走向梅清瑩。
梅清瑩放下杵在胸前的手臂,語氣稀疏平常:“來了。”
“嗯?!?p> “我們今天不談從前。”
顧棲聞言一愣說:“好?!?p> 梅清瑩:“你覺得這次回來,海城變化大嗎?”
顧棲說:“還好。”
梅清瑩淡笑:“事情我都知道了,這次只想和你簡單的吃個飯,聊會天。”
顧棲眼底有片刻錯愕,反應(yīng)過來已恢復(fù)清明。
“其實這樣就很好,簡簡單單,平平淡淡。放下一切,我們還是我們,只是不會像從前了?!?p> 顧棲看向窗外,語氣輕飄:“也許吧。”
“你一直都是這樣,可是顧棲,我并不感謝你?!?p> 顧棲淡然:“我這么做,不是為了你的感謝。你覺得我在乎這些?”
她想,是不是只有心境變了,就覺得世界也跟著變了。
她們說不談從前,真的就一句沒提。
顧棲隱約有些明白梅清瑩約她在海城見面的目,一是在海城認(rèn)識,在這里結(jié)束。二是在海城結(jié)束以前,重新認(rèn)識。
梅清瑩選擇了第二種,忘掉過去,重新認(rèn)識。
那晚她們在咖啡廳待了很長時間,一起逛了海大,傍晚梅清瑩回上海。
顧棲臨走前去了趟顧遠舟的墓地,將百合放到墓碑前,站了一會,薄唇微啟:“爸,這可能是我今年最后一次來看你了。這一年,我一直沒找到合適打開心結(jié)的方法,它困擾我到現(xiàn)在。每當(dāng)我覺得它已經(jīng)隨你一起被埋到土里的時候,一個聲音會忽然竄出來告訴我,它還在,一直都在,別再自欺欺人了?!?p> ——
顧棲回到BJ,一切生活恢復(fù)往常。碼字,改劇本,空閑時獨自研究美食。跟著周圍人學(xué)了不少好東西。
工作室比以往繁忙許多,這種繁忙好似有希望和追求,至少內(nèi)心覺得充實。
端午節(jié)工作室放一天假期,崔蕊拉著顧棲去了海淀學(xué)院路買棗糕。跨越半個BJ城,中途堵車,折騰了兩小時……
顧棲平常休息幾乎都宅在家看書,碼字。如果沒有必要的事,幾乎不出門,然而崔蕊近期不知道抽什么風(fēng),說要給她介紹男朋友?;ハ嗉恿藥讉€微信好友,干巴巴聊幾句,雙方都對彼此缺乏興致,長久的緘默不語,漸漸都沒了耐心。
顧棲一直覺得自己不適合談戀愛,之前失敗的戀愛經(jīng)驗讓她逐漸對感情敬而遠之。
始終覺得愛情這東西對自己而言,可遇不可求。
梅清瑩排隊期間,顧棲就坐在旁邊賣飲品的地方等,意外碰見了熟人。
傅嘉浩和一個女孩也在排隊買棗糕。
兩人都看見對方了,顧棲主動和他打招呼。傅嘉浩遇見顧棲,除了驚訝,還有尷尬不知所措。
顧棲見他欲言又止,像是有話要說,看了眼旁邊的女孩后又閉口不言。
草草幾句寒暄問候后男生買完帶著女朋友離開了,走的時候又看了她一眼。
顧棲對他淡淡一笑。
傅嘉浩長相俊秀帥氣,性格偏陽光溫暖型,對人也謙和有禮。在學(xué)校應(yīng)該很受女孩子喜歡。男孩除了比去年成熟一些,其余沒多大變化。顧棲唯一的關(guān)注點就是他身邊換人了。
米琦,那個女孩像一束陽光,讓人熨帖溫暖。
顧棲心里有幾分明鏡,本想開口問一句,可這時候顯然不理智不合適。顧棲給那丫頭發(fā)過兩次微信后沒回復(fù),后來再也沒有聯(lián)系。
“走了?!贝奕镒哌^來,一手提,一手吃。單手撐開袋子遞到顧棲面前,“嘗嘗?!?p> 顧棲搖頭:“等會吧。”
崔蕊縮回手:“剛才那誰?。俊?p> “之前在海城認(rèn)識的一個朋友。”
“哦,看上去挺小?!?p> “是不大。”
學(xué)院路周圍都是學(xué)校,恰巧今天端午,人多車雜,放眼望去,人行道上密密麻麻全是人,其中大部分是學(xué)生。
紅綠燈處顧棲被人絆了一下,那人說完對不起,步履飛快的離開了。顧棲一抬頭,視線與路錯開的一瞬間,目光定落在前方那輛路虎里,看見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追隨著車?yán)锏娜擞?,試圖看清楚,而然下一秒車?yán)锶穗S著車子快速行駛,涌入人潮,瞬間不見蹤影。
顧棲定在原地,全身骨頭僵硬的像根木頭。
崔蕊走出一小段路,見她沒跟上來,回頭尋人。不看不要緊,一看嚇一跳,顧棲大喇喇地站在大馬路中央,眼睛不知道往哪兒瞟,一動不動。
路上車水馬龍,綠燈轉(zhuǎn)紅,顧棲當(dāng)了車的道,已經(jīng)有人開始罵罵咧咧。
崔蕊連忙跑回去拉人:“大姐,馬路中央風(fēng)景是有多好看,快走!”
崔蕊將人拉到路邊,驚魂未定,見顧棲仍不在狀態(tài)。
崔蕊盯著她看半晌,問:“你今天怎么了,跟丟了魂兒似的。”
“不好意思?!鳖櫁皇堑狼福瑳]多解釋。“走吧。”
崔蕊見她這樣,也只好作罷。
這是顧棲第一次去崔蕊家,車子行駛至東三環(huán)南路,路過首都圖書館,華威橋,停在一處鱗次櫛比的老小區(qū)旁,兩人下了車往小區(qū)里面走。中間隔了一條道。前方馬路處一座高架橋縱橫貫穿,向兩側(cè)道路延伸。路對面,一排店面鋪子緊挨,服裝店、房屋中介、理發(fā)店、水果店、藥店、麻辣燙、超市等…….應(yīng)有盡有。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道路兩側(cè)綠樹成蔭,枝葉交錯重疊,在太陽的照射下斑駁陸離??諝饫镏猩l(fā)著炎熱焦躁的氣息和樹葉的清香。
小區(qū)樓道里,顧棲多少有些忐忑局促。端午節(jié)是家人團圓的日子,她貿(mào)然造訪,不知道崔蕊爸媽會不會介意。
崔蕊見她不說話,問:“你想什么呢。”
顧棲斂了心神:“沒?!?p> 崔蕊明了:“用不著緊張,我爸媽都不是嚴(yán)肅人,性格活躍著呢。
顧棲點頭,電梯到達十九層,崔蕊上前敲門。
沒一會門開了,眼前一位五十多歲的中年婦女,一頭中長發(fā),帶著眼鏡。
崔母一見是自家女兒,隨即面露笑容,樂不可支地問:“今天回來這么早?”
“公司沒事就提前回來了?!贝奕锢櫁氖直劢榻B,“媽,她是我老板。”
崔媽媽聞言,客氣又熱情:“快進來做。”
顧棲:“阿姨好?!?p> 她將帶來的禮品放到桌子上。
“吃個便飯而已,讓你破費了?!贝迡寢尨蛄款櫁滟潱骸斑@么年輕就當(dāng)老板,真優(yōu)秀?!?p> 顧棲勾唇一笑:“阿姨,崔蕊也很優(yōu)秀的。”
崔媽媽眉目溫煦,看了眼自己女兒:“她啊,都這么大了,還天天不讓我省心。”
崔爸爸聽見聲音從書房出來,戴著老花鏡看了眼顧棲又看女兒,語氣平靜隨和:“回來了。”
“爸,這我朋友?!?p> 崔父點頭,對顧棲溫和地笑笑。
“先去沙發(fā)上看會電視,我去端菜。”
顧棲去廚房洗了手,幫著崔母把做好的飯菜端上桌。
飯做上崔母問顧棲:“小棲有男朋友了嗎?”
顧棲搖頭輕笑:“還沒有?!?p> 崔父插話:“現(xiàn)在優(yōu)秀的孩子,都忙著打拼事業(yè),事業(yè)穩(wěn)固再談婚論嫁,這很理智?!?p> “是這樣說沒錯,不過小蕊,都奔三十的人了,這么久也還不見動靜?!贝弈改抗廪D(zhuǎn)向崔蕊,一臉詢問。
崔蕊從手機上抬頭,無奈:“媽,你又來了。你女兒這么優(yōu)秀又不是嫁不出去,急什么。”
崔母嗔目:“什么嫁不出去,凈瞎說。媽媽就是心急抱孫子了,你了我的心愿,我和你爸至于天天念叨么。”
崔蕊妥協(xié)似的敷衍:“我盡快?!?p> “我出去接電話?!贝奕锓畔驴曜?,去了洗手間。
崔母話題又回到顧棲身上,問她家是那兒的,顧棲說:“我從小在海城長大?!?p> “哦,海城,好像離上海很近哎。”
顧棲笑說:“是的阿姨?!?p> 崔母嘆氣:“北方空氣不如南方養(yǎng)人,難怪生的這么精致清秀。聽小蕊說你來BJ沒多久,吃得慣這里的飯菜嗎?”
顧棲:“挺好的阿姨,已經(jīng)習(xí)慣了。”
“那就好,有空多來家里玩,想吃什么阿姨給你做。”
“謝謝阿姨?!鳖櫁θ菘赊洌佳蹘?。
很普通溫馨和諧的家庭,顧棲內(nèi)心僅存的拘束被暖化。只是她不擅長家庭這類場面交談,崔母問什么她答什么,順著話題閑聊,有說有笑。
崔蕊從房間出來,見母親聊天跟老媽子調(diào)查戶口似的,一堆話講不完。
“媽,聊累了,喝口水歇歇。”
“你這孩子,說話怎么陰陽怪氣的。別把在公司的壞毛病帶到家里來?!?p> 二老都是知識分子,說話含蓄和藹。崔母對顧棲喜歡的緊,瞧著這孩子長得漂亮靈氣,言談舉止大方得體,不做作。一看就是有素質(zhì)教養(yǎng)家庭出生。
臨走時,崔母送兩人到門口,對顧棲說:“有空常上家里玩。”
“好的阿姨?!?p> 電梯內(nèi)崔蕊說:“累吧?”
顧棲:“什么?”
“一個勁聽我媽嘮叨,超級累吧。”
“我覺得挺好?!?p> 崔蕊吸了一口氣,假模假樣的笑了下。
那晚顧棲回家失眠了,這一天過的其實很充足,并沒有糟糕事發(fā)生。可心里頭沒有一塊地方是空閑的,塞滿了連自己都不知道東西。
今天在馬路中央,車?yán)锬且坏朗煜つ:膫?cè)影,顧棲揉了一把頭發(fā),越想越煩躁壓抑。
當(dāng)時鬼迷心竅的一夜,她自以為可以放下,全身而退??蓛?nèi)心的枷鎖,再也打不開了。
離開海城是她結(jié)束這一切的唯一方法,她太自私,傷害了不該傷害的人,連說后悔都是多余的。
內(nèi)心從最初的堅定,變的模糊不清。她害怕一個不確定的未來,害怕和父母一樣,從愛情中尋找快樂,在婚姻中煎熬麻木,兩個靈魂漸漸陌生,找不到歸屬。
世界上最可悲的事情,莫過于捆綁愛情,活著在一起的身體和已經(jīng)死去的心。距離是一把鋒利的刀,怕死的人敬而遠之,不怕死的人用命賭博。
那年司承碩23歲,顧棲24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