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海城外廣場。
一排排死去的士兵擺放在地上,蓋著簡陋的油布。
這一仗,五千守城士兵竟犧牲了一半,還不算幾百重傷的。那些胳膊或者腿部輕傷也多達一千多人,要是楊承恩再晚來一步,可能這定海城就守不住了。
雖然如此,敵軍更好不到哪去,攻城的損失肯定要數(shù)倍于守城軍隊,這是鐵血的常識。
聶應天長久地看著地上那些曾經朝夕相處的兄弟,這其中就包含著為救聶應天而死的衛(wèi)士牛兒,表情肅然凝重,沉默不語。
楊承恩帶著人緩緩走過來。
楊承恩道:“應天,此次雖然讓敵軍先鋒主將胡海逃掉,但是敵人一萬先鋒軍已經被打殘,也算是首戰(zhàn)的一場大勝。你守城有功,我會上表圣上為你請功的?!?p> 聶應天道:“將士效命,我又有何功勞?”
楊承恩掃視了躺著的那些將士,勸解道:“別難過,將軍難免陣上亡,這是為將為兵者的宿命,守土衛(wèi)國,也許你我有一天也會死于陣前。”
聶應天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楊承恩:“就算死,也要看著倭寇除盡的那一天。”
楊承恩贊許的點點頭:“不錯!沒枉費我從天牢里把你救出來?!?p> 聶應天突然想到什么,指著幾具黑衣倭寇的尸體道:“將軍你看,這些倭人有什么奇怪之處?”
楊承恩仔細對著黑衣倭寇尸體看了看,說道:“這些不像是普通倭寇,你看他們的手套,似乎是特制的,用來攀墻爬壁。而且倭刀也比一般倭寇的刀的品質強很多?!?p> 聶應天道:“我和其中的一些交過手,武藝頗為高強,可比我神州的玄級初期,身法也十分詭異,特別是幾個倭人一起組成的特殊陣法,威力無比,我也險陷其中,要不是衛(wèi)士拼死,可能也著了他們的道?!?p> 聽到聶應天這么說,楊承恩眉頭一皺,腦海中忽然冒出一個名字:石田望野。
二十五年前,父親楊天辰在遠征大島國。
在攻進攝政王大營時,后鳥羽上身邊就有這么一群黑衣衛(wèi)士,一小股一小股行動,專門從事暗殺、刺探軍情之事,讓大晟軍隊很頭疼。
這群人首領叫石田望野。而且據(jù)說此人是大島國鬼術門護法長老,武力高強,不亞于神州的地級高手,刀下不知沾染了多少神州將士的鮮血。
楊天辰殺掉了后鳥羽上,但是亂軍中也中了石田望野一刀,沒想到刀上居然還帶著劇毒,后來此人逃出,下落不明。
楊承恩道:“看來此次松平元康率領倭寇入侵,已經有不少武士在軍中效力,還是需要萬分小心。”
城上陣亡的士兵尸體很快被堆在一起火化。
聶應天請楊承恩和隨行將領一起進府里商量下一步的軍事行動。有了五萬人的生力軍,現(xiàn)在的定海城可謂兵強馬壯。
***
城外三十里的樹林里,被楊承恩的軍隊追趕,疲憊不堪走了一夜的胡海終于停下的行進。整理并歸攏了下殘兵,清點之下,已剩下不到三千,士氣低落,猶如一群喪家之犬。
一邊的加藤也是狼狽不堪,衣衫不整,頭發(fā)散亂,臉上一片灰土,此刻正在一堆枯樹枝升起的火上翻烤著一只士兵打的野雞。
不消一會,香味慢慢從烤雞身上飄散開來,加藤沖胡海喊道:胡將軍,想不到這山野之地還能吃上這此等美味,過來與我一同享用。
此時此刻胡海吃啥也味同嚼蠟,但是礙于加藤的好意,走過去接過他遞過來的一個雞腿。
加藤卻吃得興致勃勃,似乎那場敗仗一點也沒打攪到他的興致。
胡海忽然想起什么,問道:加藤君,你的萬人隊好像不止這么點人吧!其余人馬呢?什么時候不見了?
加藤笑道:“已在淮海城外?!?p> 淮海城?胡海心里一琢磨,心里馬上將松平元康這只老狐貍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太他娘的狡猾了,敢情自己這是被當了回炮灰,這定海城打下當然是皆大歡喜,打不下也消磨掉了聶應天的不少生力軍。
而最最重要的是:楊承恩來了!
他終于想通了這一切,打定海城是假,打淮海城才是真!
胡海壓抑不住心中的憤懣,揪著加藤的衣領吼道:“你們?yōu)槭裁床话从媱澾M行?我底下的五千將士的命難道就這么不值錢嗎?!”
加藤面無表情地說:“兵者,詭道也。望胡桑不要介意?!?p> 罵娘的話咽在胡海嘴邊最終沒有吐出來。他放下揪著加藤的手。
加藤似乎明白胡海心里的想法,拍拍胡海的肩膀說道:“胡桑,你們神州有句話叫一將功成萬骨枯。等元康將軍霸業(yè)完成的那天,你我都將會封侯拜相,名垂千古?!?p> 這大餅畫下來,胡海心中卻沒有任何波瀾,名垂千古?不被神州百姓唾罵,遺臭萬年就是祖墳燒了高香了。還有祖墳,估計早被姬云烈扒了吧。
想到這,胡海不禁神色黯然。也許從他選擇與神州成為敵人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是一條不歸路。
想罷,他問道:“那我們接下來是去淮海城與元康將軍匯合嗎?”
加藤說道:“不用,探子回報,淮海城內就剩三千老弱士兵,我十萬勇士片刻間就可以橫掃。”
胡海驚訝道:“那你我呢?”
加藤定定神,說道:阻擊楊承恩增援淮海。
胡海聽完無力跌坐在地上,喃喃道:“元康將軍這是怕我胡海這點人馬死不絕啊?!?p> 夜風從黑暗的林間穿過,不時傳來幾聲昆蟲的鳴叫,除去少數(shù)放哨的哨兵,疲勞的士兵們或躺或靠在樹旁睡熟。只剩下幾個快要熄滅的火堆不時發(fā)出噼啪之聲。
胡海坐在火堆邊,一夜未眠,晨曦初露,他拍拍身上的塵土,站了起來,終于下了一個決定。
太陽從東邊緩緩升起來,穿過不太茂密的樹枝,霞光映照在胡海臉上。
三十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早晨?他初出茅廬,走出窮苦的家門。
父親特意在那柄柴刀粗糙的木頭柄上刻下了“成忠”二字。母親叮囑他:國之勇士,即家之孝子。
可如今,一滴液體悄無聲息滴落在清晨的草地里,究竟是葉子上的露珠還是英雄末路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