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新辦公室那天,所有人都動員了起來,拆電腦的拆電腦,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那些原本就是拼接組裝的辦公桌,此時又被我鉆到了桌子底下,把前不久自己一個一個擰上去的螺絲又一個一個的擰了下來,瑣碎的零件都被丟到一個箱子里,許念念抱著那個箱子跟在我屁股后面,我擰下來一顆螺絲就往里面丟進去一顆。
兩個人默契的好像是一個人。
其實那些桌子應該是禁不起折騰了,不過本著物盡其用能省就省的原則,我們還是把拼接好的桌子又拆回了一塊一塊的木板,大概是上次來回爬樓留下的陰影還未消散,所以在看到這么多的板塊之后,渾身都忍不住的想顫抖。
拆完了還不算,怎么搬過去是個問題,樓下倒是有個老大爺,也有輛三輪車,但是七十多歲的年紀,怎么看怎么不像是安全駕駛員。且那段時間三輪車基本上不放行,路上到處都是交警叔叔,各種各樣的路卡擺在路口,逮住三輪車就是一頓數(shù)落,嚴重的連車帶人扣到交警大隊,沒個幾天的時間還真放不出來……
我膽小,也沒駕照,不敢開著樓下老大爺?shù)娜嗆嚌M古城亂跑,猶豫了好久還是撥通了許振中的電話,這個早在一開始就提出來搬辦公室想法的大哥,沒理由不幫我們的。
沒有理由不來的。
果真,當我剛剛打通電話說明來意,許振中就毫不猶豫的答應了,當即表示中午之前過來幫忙。剛掛了電話周明就在一旁絮絮叨叨,他不能不來吧?不來的話咱們應該怎么辦?
我怎么知道他能不能來?
我怎么知道不來的話應該怎么辦?
大概是他覺得問題有點多,所以我刻意回避了一下,沒能等到答案的周明搖了搖頭,貌似是對這大哥沒什么期望。我還能說什么呢?兩個人自打天臺上那次吵架之后,就怎么都看不順眼對方了,誰看誰都有問題,誰看誰都沒那么深明大義。
我一向是不喜歡催人,有些話說一遍就夠了,至多兩遍,再多的話估計自己都嫌煩。以許振中的脾氣秉性來說,根本不需要說兩遍的,雖然他做事有些拖拉,但若真的有急事,應該也不會推脫的。我信他是個江湖人,談不上有求必應,但是一定不拖后腿的那種。
嗯,用人不疑,這個觀點周明應該不怎么懂。
先不去管許振中能不能來,東西是一定要搬的,于是我跟段曉飛我們幾個人一起動員大家往樓下搬東西,曾經(jīng)一點一點搬上來的這些,現(xiàn)如今又被我們一點一點的搬了下去,從一樓到六樓的距離并不遠,最多也就20米的高度,可螺旋的樓梯把這段距離明顯延伸了不止一倍,背著木板扛著電腦的一群人挨個的爬樓梯,一點一點的把東西搬了下去,樓上的東西越來越少,樓下的東西越來越多……
幸好人多,幸好年少,那些壓在肩膀上的電腦和模板變成了沉甸甸的夢想,每個人都覺得累,每個人都死抓著肩膀上的東西不放手。若非人多勢眾,若非身強體壯,我估計又得和那天一樣,僅憑著一口氣忙完所有的東西,然后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越吃苦越能吃苦,大概是有了之前的不堪經(jīng)歷,所以想想搬家的時候其實是特別幸福的一件事,盡管大家都累的氣喘吁吁,盡管樓上樓下依舊跑了好幾趟,可是兩次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這次我可以偷懶,名正言順的那種。
話說要是還有其他方法的話,我應該也不會給許振中打電話的,樓下的出租車大都是一群坑貨,司機們一看到門口一大堆的東西就嚇得趕緊踩油門,或是連連擺手,反正就是擺明了拒絕拉人……
…………
其實就算是想拉也沒辦法的,那么大的木板,要是不把后座放倒的話,應該裝不下去,按照出租車的配置,這樣的做法基本上能賠的血本無歸,好話說盡也不行,多加錢也不行。應該還是加錢加的少,所以權(quán)衡利弊之下,那些司機還是連連擺手,十米三回頭的走……
誰拉誰是傻子!
誰再多加錢誰是傻子!
他奶奶個腚的!
好在許振中不負眾望,從幾十里地的縣城往回趕,油門踩到底,方向盤順著古城的方向從未改變,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
終于在接到電話的第三個半小時之后,許振中連人帶車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那輛紅色的越野車像駿馬一樣驕傲的向著我們打雙閃,然后緩緩駛來。許振中坐在駕駛座上一臉嚴肅,時不時的看著路邊的行人,一眼就瞅見了站在小區(qū)門口東張西望的一群人。
好樣的兄弟,關(guān)鍵時刻不掉鏈子!
不愧是兄弟,關(guān)鍵時候就是比出租車司機靠譜,許振中帶著眼鏡打開車門走下來,然后看了看墻角的行李,二話不說就打開了后備箱,放倒了后座,原本不寬敞的地方開始變得很寬敞。然后就是招呼我們往車上放東西……
真的不是周明想象的那樣,這個三十幾歲的大哥,人生經(jīng)營的一塌糊涂,但是好在品性良好,若非走投無路,誰會說話不算數(shù)?我了解他的,盡管兩個人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是那種一見如故相見恨晚的感覺,我后來再也沒在幾個人身上遇見過。
許振中和周明兩個人一路無話,大概是因為上次的天臺事件還在耿耿于懷,再加上兩個人都固執(zhí)的認為錯不在自己,所以誰都不肯低頭,那么大的人了,總是帶著一股孩子氣,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一眼就能看出來。
如果不是孩子氣的話,沒準我們還不認識。
是吧?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若我不是這樣的人,又怎么會認識這樣的他們?
來來回回忙活了好半天,終于把所有的東西都扯進了新的辦公室,空蕩蕩的房間被堆滿,所幸雜而不亂,好在東西都做了記號,分得清是誰的電腦誰的顯示器,這東西雖然沒什么感情,但是好歹是自己使用了快兩個月的東西,且各自電腦里的數(shù)據(jù)都不同,一旦拿亂,可就真的亂了。
線扯好,桌子和電腦組裝好,時間靜悄悄的過去,忙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兩點多了,最熱的這段時間,我們躲在新租好的辦公室里面吹著空調(diào),組裝著不久前拆散的一切,度過了一整天最炎熱的一段時間,不知道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
不幸的是折騰,幸運的是躲過了最熱的那段時間。
窗外的蟬趴在樹上吱吱亂叫,迎面吹來的風都帶著熱氣,蒸籠一樣的夏天,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多待。小區(qū)門口的大樹下面停留著一群光著上半身曬得黝黑的漢子,都是些中年男人,都是為了生活,不然應該沒人會在這么熱的天氣里從家里跑出來。
四十幾歲的年紀,時光在他們的臉上刻滿了溝壑縱橫,或是靠在樹上抽煙,或是聚在一塊打牌,他們用自己的方式,安然享受著這個炎熱且無聊的午后。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這群同我父親年齡一樣大的人,才算真正意義上的男子漢,憑的自己本事吃飯,靠著自己手藝掙錢,不偷不搶,也不投機取巧。
真真正正的血汗錢,真真正正的辛苦錢!
我們這一輩人,沒他們那么踏實,在這個創(chuàng)業(yè)時代,在這個互聯(lián)網(wǎng)時代,我們所能想到的,就是用最小的代價去換最大的利益,我們所能推崇的,就是靠著自己腦子賺錢。對吧,腦子和四肢總要有一個承受生活的重擔,不能動腦的就出力,不想出力的就動腦。
對吧?這世界上本就沒有什么投機取巧的路子,越體面的人往往背負的越多,那些看起來光鮮亮麗的外表,不知道承載了多少人的希望,也不知道頂住了多少人的壓力。每個你曾羨慕的人,都承受住了你不曾經(jīng)受過的苦難。
嗯,跟我沒啥關(guān)系。
小東門的旁邊就是一個不大的小飯館,沙縣小吃的牌匾橫在門梁上,從飯館里面?zhèn)鞒鰜淼南阄豆雌鹆嗣總€人的饞蟲,幾乎都不用再往前走,一個個的順著味就坐在了餐桌前,爭先恐后的點餐……
老板人實在,菜單上的價格普遍能讓人接受,能吃飽的那種。
許振中和周明依舊不怎么說話,但是出于成年人之間的禮貌,都沒再耍小孩子脾氣。這讓我看出了一點和解的可能,其實本就沒多大的事情,喝杯酒碰個杯解釋一下,就什么事都沒有了。
對吧?若非走投無路,誰會說話不算數(shù)?
黃小邪的夢
幸好人多,幸好年少,那些壓在肩膀上的電腦和模板變成了沉甸甸的夢想,每個人都覺得累,每個人都死抓著肩膀上的東西不放手。若非人多勢眾,若非身強體壯,我估計又得和那天一樣,僅憑著一口氣忙完所有的東西,然后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越吃苦越能吃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