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毒酒

　　君黎世道：“淮王抬愛?！?p>　　“黎世為何如此生疏，喚我二哥便好，近日事務(wù)繁忙，這接風(fēng)宴簡陋了些，黎世且多擔(dān)待?！本紦窳艘粡堃巫幼老拢盅枋廊胱骸斑€站著做什么？百里快扶黎世坐下，一路舟車勞頓，辛苦了。”

　　君黎世并不同他客氣，在另一張椅子坐下，氣定神閑道：“倘若脖子上的繩子能松一些，馬車能平順一些，我也不必如此辛苦了。”

　　君良捧腹笑起來：“請黎世來確實(shí)匆忙了些，還不是怕黎世不聽話，愛亂跑，跟孩提時期一個樣子?，F(xiàn)在倒是安分了不少，也愈發(fā)的國色天香?！?p>　　話里有威迫的意思。

　　“淮王這是什么意思？小時候的一些事，淮王還在耿耿于懷？”

　　君良反問：“黎世不會？”

　　君黎世默然。

　　君良低低笑出聲：“這里有一壺酒，黎世可要來一杯？”

　　君黎世楞了一下，別過頭冷聲：“酒傷體，淮王還是少喝罷。黎世多日行車，分外渴睡，就此退下了?！?p>　　說罷就起身，欲要離開。

　　君良夾了一筷子水晶蝦餃，頭都沒抬：“也好，百里會領(lǐng)你去你的房間，還會一步不離地保護(hù)你，黎世就安心在此住下罷?！?p>　　說罷，百里再次扶住了君黎世的胳膊。

　　君良看著君黎世被百里帶遠(yuǎn)，仰頭將酒全倒入口中，突然將酒壺重重摔在桌上，似隱忍般低沉道：“礙事的家伙?！彼捻腥潜洌骸皬男〉酱蠖际?，你們都是。”

　　腦海里猝不及防浮現(xiàn)那個桃花盛開的春季。

　　白皙的少年捧著被先生稱贊過的新作詩賦，滿心歡喜地想要拿給那個人看，他小跑到花苑里，眼眸里全是期待的光芒。

　　那人坐在桃花樹下，笑著聽三個孩子搖頭晃腦地背詩，等孩子背過了，他撫掌仰首大笑：“好孩子，都過來茶點(diǎn)罷?！?p>　　那人身后的宦官忍不出上前諂媚：“殿下個個驚才絕艷，只可惜二殿下今日不在此?！?p>　　那人聽見少年的名號，臉上的笑容忽然一滯，最后全收斂了起：“老二？他……”搖了搖頭:“……算了?！?p>　　少年站在回廊里，臉上稚氣的笑容早已不在，握著詩賦的手緩緩垂下，他默默看著，任尚有寒意的風(fēng)吹著，等到全身都涼透，才無言地轉(zhuǎn)過身。

　　“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君良死死抱住腦袋，趴在飯桌上，發(fā)紅的眼睛里滿是癲狂與痛苦，猶如沉睡的困獸即將蘇醒，眼淚埋在眼底深處，就像當(dāng)年一樣久久沒有滑落，淚水里有多辛酸，連他自己不知道。

　　良久以后，他的雙手終于放下，像是困極了似的閉上雙眼，嘴里無力低喃：“原本……不是這樣的。”

　　那人的音容笑貌，還在心里。

　　“我永遠(yuǎn)，不會原諒你……”

　　君黎世被百里帶到后庭，這是百里第一次仔細(xì)打量君黎世，女子最美好的十五六年紀(jì)，那美艷絕倫的臉孔，均勻的身段，肌膚勝雪的小手，一雙桃花眼，若這雙眼睛有了神韻，該是多么的美輪美奐，讓人流連忘返，一瞬間，百里失了神。

　　“??！”

　　直到君黎世撞到門檻處發(fā)出了吃痛的悶聲時，百里才回過神來，還未等百里道歉，君黎世就揉著已經(jīng)紅腫的額頭謾罵道：“百里，我好像沒有得罪你吧？”

　　“殿下長得太驚艷了，百里一時出神，沒有注意前方?！卑倮锞o張的像個孩子一樣。

　　驚艷？是夸自己，那就算了，君黎世心中還是美滋滋的，百里扶著君黎世進(jìn)入了西廂房坐下，手忙腳亂的從柜子里拿出藥酒為君黎世擦拭紅腫的額頭，看著君黎世光潔白皙的臉頰，百里俊臉上泛起了一抹紅暈，雨潤的耳垂也紅成了一片，百里心中暗暗慶幸，好在她瞧不得，要不然真是太丟臉了。

　　“百里，一開始你帶我過來，我以為淮王殿下會直接把我咔嚓了?！本枋劳兄?，皺著眉頭：“沒想到就將我軟禁起來，這是為什么呢？”

　　“殿下是淮王的妹妹，淮王又怎會痛下殺手?！?p>　　“百里，你不懂！”

　　住了幾日，淮王府里的人對君黎世還算客氣，用物樣樣齊全，就連說小曲的人都有。

　　這日君黎世坐在院子里聽著小曲，恰好聽到百里的聲音，卻還聽到了熟稔的聲音，雖然那人只發(fā)出哼哼聲。

　　君黎世試探般一喚：“月時？”

　　那人驀然頓住，回過身，正是君月時，他嘴上被縛住了一根黑帶，雙手也被麻繩牢牢捆著，只能“哼哼嗯嗯”地出聲。

　　君黎世揮手一下，示意唱小曲的人停下，冷聲問百里道：“這是怎么回事？”

　　百里滿不在乎道：“這位十六殿下不如您聽話，我只能如此作為了。”說著，松開了纏在君月時嘴上的黑帶。

　　君月時終是能開口，連忙切色問：“姐姐怎么在此？此非善地，姐姐快快離開?！?p>　　君黎世一聲苦笑，搖頭道：“別多問了，你且先安頓下來，我自會慢慢同你說?！?p>　　百里上前解開麻繩拱手作揖，帶笑道：“多謝殿下解圍，有殿下金玉良言相助，想必這位十六殿下將有所頓悟?！?p>　　“我不曾替你解圍，多余話不必言說。”

　　百里仍舊笑著：“十六殿下落腳處已是備下，自有小婢引路，小的便不打擾二位敘話，告退?！鞭D(zhuǎn)身便走了。

　　君月時瞪著百里的背影，冷哼道：“荒唐，荒謬，這宵小之輩，竟有狗膽子騎到殿下頭上，有什么樣的主，就有什么樣的狗?！?p>　　君黎世肅道：“人在檐下，話有分寸，月時，糊涂話還是少說為妙?！?p>　　君月時努了一努嘴：“此番二哥綁我們做甚，為了那點(diǎn)錢當(dāng)真兄弟情都不要了?！?p>　　“月時當(dāng)真以為淮王只是為了那點(diǎn)錢？”月時扶著君黎世回到自己落腳的地方坐下，君黎世一邊品著才泡好的菊花茶，一邊把玩著桌上的青瓷茶壺和白瓷茶盞。

　　“怎講？”

　　“淮王自幼倍受父王冷落，有一個糊涂的娘，不過，淮王的母妃王氏逝世許久，原由不必我多說，宮里的人盡皆知，只不過所有人不敢提及，月時認(rèn)為淮王母妃的冤死，自小的冷落，淮王不恨嗎？”

　　“你的意思是二哥想要造反？”君時月頓時把雙眼瞪得賊大一陣駭然。

　　“噓?！本枋缹⑹州p輕靠在自己的嘴唇上：“月時切勿謬論，免得惹禍上身?！?p>　　君月時立馬閉上了嘴。

　　住在淮王府已經(jīng)有大半月有余，君黎世除了和月時聊天就是聽小曲，日子過得好不樂哉，也不知是百里有意無意的透露，宮中突然少了兩位殿下，父王急得焦頭爛額，派兵四處尋找，卻沒個下落。

　　這日，君黎世正和君月時說著她的神仙姐姐，突然一陣局促的腳步聲，將君月時直接綁了起來，君月時大喊大叫：“二哥，你做什么？你們?yōu)槭裁炊际且簧礞z甲！”

　　如君黎世所料，君良要造反了。

　　綁來月時，只是為了要挾月時的母妃殷貴妃來個里應(yīng)外合，綁來自己，想必是給宮里打個幌子，誰都不會去懷疑殷貴妃，誰讓她孑然一身，無所依呢？

　　這時，百里端來了一杯酒，君良看著君黎世：“本王要去出征，黎世可愿敬本王一杯酒，為本王獻(xiàn)上這場戰(zhàn)役上第一抹鮮血。”君良平素清冷的眸光此刻卻分外柔和，淡淡笑意勾得人心弦無端一動。

　　“十二姐，不要，你不要喝！”君月時眼眸中燃燒著憤怒和慌張的神色，可是眾人壓制著他，他根本阻止不了。

　　看來，她的利用價(jià)值沒了。

　　君黎世小臉上漾出甜笑，伸手去摸酒杯，百里似有意將酒杯端的極低，君黎世捏住杯沿，險(xiǎn)些掉落，還好她另一只手接住了。

　　“十二姐，月時求求你了，不要喝，二哥，你想要什么，月時都給你，就算是月時這條性命，月時都可以給你，求求二哥，不要置十二姐于死地?！本聲r烏黑的眼睛噙滿淚花，閃爍著驚魂不定的神色。

　　“望淮王旗開得勝?！?p>　　說完，將酒一飲而盡，在君月時撕心裂肺的咆哮聲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