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9 用生命演出的劇本

　　卡爾薩帝國的娛樂活動并不算豐富，其中戲劇作為老少皆宜雅俗共賞的演出形式，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成為了廣為流傳的娛樂活動。

　　然而，帝國600年前后，由于某位國王的執(zhí)著要求，帝國最終認定“戲劇是只有貴族才能欣賞的藝術(shù)作品”。換言之，平民是沒有資格享受戲劇的。

　　從那以后，當時赫赫有名的戲劇團逐漸分裂成了兩種類型，一種以帝國法律為準，只負責給貴族們進行演出。另一種則堅持“戲劇沒有高低貴賤”的思想，繼續(xù)為平民表演。

　　這種無聲的反抗讓貴族們大為惱火，于是在帝國614年，即立法后大約3至5年，帝國憲兵隊組織了那場極度殘忍的殺戮行動，迫使包括戲劇家在內(nèi)的大量文化行業(yè)人員轉(zhuǎn)入地下，成為了暗中工作者，即“影子學者”。從那時開始，影子學者和帝國政府之間的戰(zhàn)爭就從未停歇過。

　　——節(jié)選自《影子戰(zhàn)爭》，帝國千禧年版

　　“你們……是怎么把自己弄進來的？”

　　曼達希迪一臉的好笑，剛剛遷入警衛(wèi)處翻閱了一下卷宗，然后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船上突然多出了兩個“處心積慮準備顛覆本地政權(quán)”的野心家。

　　只不過，就憑海爾這種密謀能力，再加上那邊那個喝醉了酒就瞎說大實話的老頭子，無論這樣的搭檔準備設(shè)置什么樣的陷阱，策劃何等精妙的陰謀，恐怕都比不上明刀明槍正面沖進去開干來的容易。反正都是肌肉大于頭腦的組合，非得揚短避長地玩什么計劃，簡直不可理喻。

　　“先說說你吧，海爾?！甭_希迪相當耐人尋味地瞥了眼少年的表情，“你是怎么同時完成沖撞貴族以及當街流氓的成就的？”

　　海爾一時間顯得義憤填膺：“??？他們說話不算話，還是把那條罪名加進去了啊？”

　　巴克利在一旁打岔：“沖撞貴族的那條？”

　　“不對，沖撞貴族我認了，但是我堅決不承認我有當街耍流氓！都說了我的褲子不知怎么就消失啦！”

　　已經(jīng)偷偷看過保存在警衛(wèi)處的另一塊監(jiān)視水晶的曼達希迪：“……噗！”

　　很好，銀發(fā)蘿莉的黑鍋看來可以甩掉了。

　　“頭兒你別不相信啊！”海爾已經(jīng)泫然欲泣，“我真的沒有……”

　　“好了，我相信你的人品，海爾。”曼達希迪趕緊安撫一下心靈受傷的少年，“但是，你究竟沖撞了哪一位貴族呢？”

　　“……”海爾眨眨眼，顯然是在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大腦內(nèi)存里仔細搜索細節(jié)，最后他只能憋出一句話：“很小的那個？”

　　巴克利毫不猶豫地發(fā)出嘲笑：“很小？這算什么形容詞？買鴨子吃嗎？要不要燉湯喝?。俊保ㄓ坐啛鯗谑レ`鎮(zhèn)很出名）

　　讓他意外的是曼達希迪竟然點了點頭，顯然已經(jīng)從海爾的描述里弄清楚了他說的對象。

　　“很小的那位貴族，我明白了……你做的非常好，海爾?！甭_希迪對少年比了個大拇指，后者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起來。

　　“那么你呢，巴克利先生？”曼達希迪很無奈地看了眼這個突發(fā)情況，本來他安排克里斯作為巴克利的替身，就是不想讓自己的船失去船長，導致自己的后路受到嚴重的阻礙。結(jié)果人算不如天算，還不等克里斯那邊被隱藏在暗中的敵對勢力找茬，這家伙居然第一個進來了，應該說是命運的指引還是絕對的巧合？總之這一次算是開局不利。好在歐文有一定的航海基礎(chǔ)，可以承擔一部分的船長的重擔，希望在這場棋局進行到關(guān)鍵的節(jié)點的時候他能及時反應過來，至少不能讓船收到什么損害。

　　當然，真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曼達希迪也不介意直接掀了桌子，反正有只利維坦做后盾，大不了直接把整座島嶼打沉了事。

　　“我啊……”巴克利冷笑一聲，眼刀子狠狠戳向海爾，“還不是這小子！我只是在酒吧門口透透氣，突然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下意識地答應了一聲。結(jié)果一回頭，起碼有半打槍尖頂在我的鼻子上，然后我就和這小子獲得了相同的待遇。五花大綁，破布堵嘴，接著領(lǐng)頭的啥都沒問，直接吩咐那些警衛(wèi)把我扔到這里來了，還和這小笨蛋關(guān)在一起，真是諸神瞎了眼……”

　　“胡說，大叔你明明是因為喝酒不給錢被人抓進來的！”

　　“去去去！”巴克利一臉不屑，“能讓我品嘗他們的酒水那是他們的榮幸！再說了，酒鬼喝酒就算不付錢，那也不能叫偷啊?！?p>　　海爾目瞪口呆，如此歪理邪說令他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是啊，”曼達希迪輕輕鼓掌，“就像讀書人竊書不算偷一樣，真是至理名言?！?p>　　巴克利不以為恥，完全無視了曼達希迪話語里的譏諷之意：“就是，反正我喝霸王酒是有道理的，才不是無理取鬧呢，小鬼！”

　　“不過這樣也好，反正我正發(fā)愁誰來擔當海爾身邊的丑角，那就由你來解決好了?！?p>　　話音未落，一份厚厚的書本憑空出現(xiàn)在巴克利的頭頂，他猛地往后一仰，卻尷尬地發(fā)現(xiàn)它并沒有掉下來的意思。

　　為了掩飾尷尬，他急忙問道：“這是啥？頭兒？難道是能讓我們離開這里的咒語？背下來了就能從這個牢房里逃出去？”

　　“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如此?！甭_希迪輕輕一笑，其中的含義讓海爾和巴克利寒毛直豎，“當然，前提是你們得按照上面的要求來做。”

　　“好的沒問題，”巴克利不是第一次看這種精神投影的書籍了，他很容易就找到了翻書的訣竅，“這應該很容易才是……讓我看看……”

　　他的動作在看到第一頁的時候瞬間凝滯了，圓睜的雙眼明明白白地寫上了“我勒個去”的意思。

　　“頭兒……”

　　“怎么了？”

　　“這……這……這個東西……”巴克利笑得比哭還難看，“它是……它是……”

　　“是個劇本?！焙柶婀值乜戳税涂死谎郏筒蠲摽诙鰶]有文化這四個字，“有什么問題嗎？”

　　“當然有了，小鬼?！卑涂死瓊€白眼鄙視回去，“瞧瞧，一個劇本！多么偉大的文學作品！可是這玩意怎么才能讓我們從這里逃出去？這沒有幫助，完全、徹底、絕對地沒有！我想我們需要其他的……幫助……”

　　巴克利再次吞下了后半句話，因為曼達希迪，他們的頭兒，這種情況下唯一可以拯救他們的人……

　　竟然就這么消失了！

　　“頭兒？喂？別丟下我們行不行？”

　　沒人回應，顯然曼達希迪已經(jīng)走遠了。巴克利無奈地長出一口氣，重新將視線放在了劇本上。然而剛剛看了第一行文字，他就發(fā)現(xiàn)了問題：

　　“奇怪……這上面的角色名單怎么這么眼熟?。康鹊?，這不就是我們船上的人嗎？”

　　確實，劇本上很明確地標記出了一系列角色以及相對應的扮演者。讓巴克利很不爽的是，身旁那個害得自己身陷囹圄的腦殘小子海爾竟然是這場戲的第二男主角！其身份是某個誤打誤撞和女二號（貴族家小小姐）有了接觸的雇傭兵？！按照這個背景介紹他是要把美人娶回家，然后一路走上人生巔峰的節(jié)奏！

　　再看看自己，巴克利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將要扮演的是一個想讓海爾的角色出丑，卻屢屢弄巧成拙，偷雞不成反失一把米的嫉賢妒能的老混蛋。在整幕劇的最后，他會被自己設(shè)置的陷阱誤打誤撞地干掉，死狀那叫一個相當凄慘，令人不忍卒睹。

　　“這特么是什么鬼角色安排！”

　　當然，就在巴克利內(nèi)心暴跳如雷的時候，海爾卻是眉頭緊鎖，他看到了自己扮演角色的出場，而上面描寫的場景實在是再熟悉不過了。

　　場景：街頭，貴族馬車

　　女二號坐在馬車車廂里，腳上的鞋子隨意放在一旁，露出圓潤白皙的腳趾，不時拍打著節(jié)奏。她的手里拿著一本愛情小說，看得很專注，甚至沒有注意到由遠及近的驚呼聲。

　　突然，馬車的頂棚被什么東西大力貫穿，女二號還來不及驚訝，男二號就一頭撞進了她的懷里。等到他抬起頭來，看到的就是一個滿臉驚訝的可愛姑娘。

　　“你……”

　　男二號和女二號同時開口，然后又同時閉上嘴有禮貌地等待對方先說話。

　　……（大段大段的跳過）

　　場景：飯店正門，停在一旁躲藏起來的馬車。

　　女二號看著男二號直言不諱地承認自己沖撞了貴族，但是就不承認其他兩項明顯更輕的罪名。她知道他并非在狡辯，短短的相處已經(jīng)讓她知道了這個大男孩真的不會說謊，因此他的話語絕對是可信的。

　　一個念頭突然從女二號的腦海里冒出來，而且不可抑制地瘋狂蔓延開來：

　　“如果真的要和一個陌生人度過一輩子的話，為什么不選擇這個能擔當?shù)哪腥耍瑓s一定要和那些油頭粉面的懦夫打交道呢？”

　　“讓他也加入競賽吧，反正，在比賽的時候，貴族是沒有特權(quán)的。”

　　海爾看著最后那段話出神。

　　“競賽……？”

　　雖然他無法證實這段單人劇情的真?zhèn)危@上面標注的其他部分，那些他自己的“戲份”，和這個上午他的經(jīng)歷簡直一模一樣。

　　聯(lián)想到今天一系列的巧合，海爾很難判斷究竟是有人把他的經(jīng)歷編成了劇本，然后拿到了他的面前；還是自己無意識加入了某種意義上的真人版戲劇演出，用自己的行動去表演？

　　“頭兒肯定知道具體的答案。”少年嘀咕著，“但他不希望我們知道，為什么？”

　　大腦飛速運轉(zhuǎn)，本就隱藏得不甚高明的答案呼之欲出：

　　一旦有了確切的答案，就勢必會影響到自己的“表演能力”，使得戲劇被人為中斷。一個演員要是犯下了太多的錯誤，那劇院的院長會怎么想？當然是換掉這個演員，再用另一個人來演出唄。

　　如果他們只是演員也就罷了，大不了重新找一份工作?？蓡栴}就在這里，他們不是演員，他們是真的在用自己的生命演出。

　　演出順利，獎勵未知。但是演出不順利……

　　“恐怕小命就要不保了啊……”

　　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一份要用生命來演出的劇本。

　　過分投入在劇本里的海爾沒注意到巴克利的舉動，此時的他眼中有懷念、不舍，但更多的是某種冰冷的決絕，那目光仿佛一道利刃，直直地戳破了任何偽裝，一直看向島上的某個地方。

　　同一時刻，地下宮殿的女王霍然抬頭，她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一種……她本以為從來不會出現(xiàn)的感覺，那代表著一個許久不曾歸來的人。

　　“是你回來了嗎，肯尼……你一定會回來的。畢竟，每個女王都需要兩位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