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3 懷疑
懷疑如同滴入清水中的鵝紅果汁液，不斷地擴散開來，直到將每一寸清澈都染上它的顏色，到那時，一個人就再也沒有曾經(jīng)的感知力。
——帝國元帥，艾德蒙·懷特
深紫天空，黑紅圓月，死寂平原……如果說什么地方最像光明神的神殞之地，那這處懸崖絕對可以排名前列?；氖彙⒑诎?、孤寂……所有的負面情緒都集中在這方寸之地。這里是所有存在的盡頭，一切生命的終點，從1到0的分界線，再也沒有其他任何一個地方比這里更符合“終結(jié)”的身份了。
我就這么坐在懸崖的邊上，視線所及之處是沒有邊際的黑暗。這也難怪，生活在“存在”，生活在“有限”之中的我們，又怎么能理解“虛無”與“無限”的可怕？
神靈的確在保護著我們，這毫無疑問，每個人，包括我在內(nèi)都應(yīng)該感謝他們的犧牲。沒有他們的計劃與確鑿無疑的執(zhí)行，只怕這個世界已經(jīng)化作無限的一部分。
但是，只是保護就足夠了嗎？只是幸存就可以感激涕零嗎？只是茍延殘喘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為數(shù)不多的每一個日子嗎？
我從來不這樣想，甚至只要與之相關(guān)的事實來到我的腦海，我都會……
“你很擔(dān)憂？”
哦，她來了。對，她總是會來，就像我們初次見面時那樣。
“??？哦……確實?！?p> 我聽到自己這么回答，像是個手足無措的小鬼，雖然在她的面前，以我的年齡也只能充當(dāng)一個小鬼了。
“希望他們不要陷入陷阱之中啊……”
“或許，萬事萬物都沒有絕對，不是嗎？”她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好聽，伴隨著極大的誘惑力，深入我的心底，“就像我們和……祂一般。”
祂啊……也是，能讓一個魔神如此尊稱的不可能是另一個魔神或神靈。從本質(zhì)上而言他們并沒有什么不同，只是擁有的力量有所差距與側(cè)重而已。
唯一能讓魔神使用敬語的，就只有……
“你是說虛無……那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嗎？”
“不知道呢，不過，曼達希迪……你還記得我們的約定嗎？”
“當(dāng)然，”我怎么可能忘記，“一直記得?！?p> “很好……”
冰涼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一觸即去，連帶著她本人也逐漸遠離：
“那就別做傻事。有的時候，瞎子或許會活得更好。”
“而且……”
最后的話語被狂風(fēng)撕碎，三三兩兩地飛到我的耳邊，重新組成完整的句子：
“而且，別在我背叛你之前就死掉……那樣的話，游戲會失去很大的樂趣呢……”
世界開始坍塌，曼達希迪知道自己呆在這里的時間已經(jīng)消耗殆盡，然而這一次他發(fā)覺自己的內(nèi)心始終不能平靜。那張卡牌，全身漆黑的修女一旦完全轉(zhuǎn)過身，恐怕就是圖窮匕見的時候。但是直到現(xiàn)在，他對這支隊伍即將面對的困難仍舊是一無所知，所有的推測與窺視都被某種力量阻擋回來，徹底阻擋了他和命運之間的聯(lián)系。
“這還是頭一次，在獲得了命運卡牌以后，還被人壓制得這么徹底。哪怕是在對方的主場，也不應(yīng)該完全沒有縫隙才是……”
隨著世界的最后一個碎片落下，曼達希迪閉上雙眼，他只能希望這一場戲的兩個人不要跳進已經(jīng)設(shè)好的陷阱中。保持信任，相互支持，否則……
誰都不知道，之后的劇本會向什么方向發(fā)展。
同一時刻，克里斯也在思考，只不過他的想法正好和曼達希迪背道而馳。
他開始不由自主地懷疑起這場戲的背景。
按理來說，作為公爵頭銜的潛在競爭者，小克萊頓應(yīng)該無所不用其極地殺害排在他前面的繼承者才是?？墒?，直到現(xiàn)在為止，克里斯始終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陰謀的現(xiàn)象，仿佛小克萊頓真的是一個具有騎士精神的大無畏者，放下了一切對權(quán)勢和財富的渴望，全心全意地幫助自己的嫂子脫離困境。
但，這真的可能嗎？
雖然克里斯還沒來得及和艾琳對一對手上的劇本，但是從劇本給他的勝利條件來看，恐怕他兄長的死亡和自己，當(dāng)然還有艾琳扮演的公爵夫人都脫不了干系。
克里斯的勝利條件是：防止愛麗絲察覺自己和公爵死亡之間的聯(lián)系。
這個勝利條件很有意思，因為其中出現(xiàn)了一個和第二幕緊密相連的名字：愛麗絲，那個瘋瘋癲癲的小女孩，一個在一對一里把迪耿逼得石化自己才獲得勝利的可怕存在。
那么問題來了：
第一，為什么愛麗絲要找出自己和公爵死亡之間的聯(lián)系？
第二，自己和公爵之死有什么聯(lián)系？
第三，誰是愛麗絲？
第四，如何避免愛麗絲找出“關(guān)系”？
直覺告訴克里斯，最不起眼的第三條其實才是所有問題的關(guān)鍵。但同樣的，這也是最難做到的條目。對于那種黑暗生命來說，外形只是一個容器，可以隨便由使用者搓扁捏圓，代替不了它本身的形象。因此，除了“愛麗絲”這個已經(jīng)被證實無誤的名字以外，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能夠證明“她”身份的證據(jù)。
而一旦找到“愛麗絲”，無論是把她送到這個鎮(zhèn)子之外，還是有計劃地針對她進行隔離，都會讓這場戲順利地向自己這方發(fā)展下去，最后取得勝利。
另外，克里斯也不得不懷疑起艾琳娜還有她的侍衛(wèi)隊長，這兩個人雖然表面上沒有什么交集，但是他們的行動都在針對自己。
為什么？
還有，克萊頓和馬庫斯公爵的死亡究竟有什么關(guān)系？從自己短短的扮演經(jīng)歷來看，這個克萊頓騎士是一個相當(dāng)高傲而且有實力的人，遭遇攻城巨獸后劇本甚至明確告訴自己不需要隱藏任何實力，用不著像艾琳那樣只能使用低級法術(shù)。
這說明，克萊頓的實力比起自己只高不低，而他的年齡更是比自己小了三歲。克里斯本身就是個很努力的人，但是克萊頓能更小的年齡在實力上勝過他，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那就是克萊頓對力量的渴求遠在他之上。
追求力量，挑戰(zhàn)自我的騎士，真的會把一個公爵的頭銜放在眼里？要知道，馬庫斯公爵的領(lǐng)地可不是那些“無冕之王”能擁有的廣袤領(lǐng)土，他甚至連城堡都只有一座，領(lǐng)土更是只有區(qū)區(qū)兩個村子，甚至沒有市鎮(zhèn)級別的貿(mào)易中心。可以說，這個破地方是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還得維持著“公爵的體面”。要不是艾琳娜家族的金錢支援，這位公爵大人估計就要賣城堡了，然后做一個“無地公爵”或者干脆被王國奪走頭銜，成為流浪騎士。
這種入不敷出的破爛地盤，難道真的會有人去爭搶嗎？就為了那么一個區(qū)區(qū)公爵的名號？答案是絕對會有這種人，但是克萊頓這個心高氣傲的家伙，恐怕絕不會成為其中的一個。
這么一來，如此針對這么一個大概率并不想爭權(quán)奪利的騎士的兩個人，他們共同的動機又是什么呢？聯(lián)想到劇本給出的“馬庫斯公爵死前曾經(jīng)長時間臥床”這一信息，克里斯不由自主地看了眼馬車，那是艾琳娜，馬庫斯公爵夫人所在的方向。
一些細碎的線索，克萊頓曾經(jīng)或多或少耳聞過的線索適時地傳進克里斯的腦海：
“公爵夫人只是金錢聯(lián)姻，她過得并不怎么幸?！?p> “馬庫斯公爵受過傷呢，沒有那方面的能力……”
“誰都知道艾琳娜小姐是很有才華的，和那個草包公爵大人完全不是一個級別……”
“心地善良，偏偏……殘忍惡毒……”
克里斯靜靜傾聽著這些話語，他明白這是克萊頓給他的提示，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心情，那種自己在意的東西危在旦夕的感覺實在是……太過令人熟悉。
“你想要什么，騎士？”克里斯在心靈深處發(fā)問，“你需要我做什么？”
這一次，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就在克里斯捫心自問是不是弄錯了問題的時候，一個微弱但無比清晰地聲音在他的心底響起：
保護那兩個孩子……保護……他們……
兩個孩子？
克里斯下意識地看向馬車，說的是馬庫斯家的哪兩個小鬼嗎？
就是……他們……
聲音漸漸熄滅，最后不見了蹤影。與此同時，劇本的提示也一并傳來：
克里斯勝利的條件更新：
條件一：防止愛麗絲察覺馬庫斯公爵的死亡與克萊頓之間的關(guān)系。
條件二：保護馬庫斯兄妹在接下來的演出中不受到傷害。
“新的條件啊……”克里斯嘆息一聲，心里沉甸甸的，這是又一份放到他肩膀上的責(zé)任，接下來考慮戰(zhàn)術(shù)的時候必須把這一因素也放到勝負的天平上。不過兩個小孩子，手無縛雞之力，運動能力低下，還真的給他出了個大難題。
不過眼下的大難題則是……
“克里斯隊長，”城門上的喊聲讓他回過神，“我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開門了，敵人現(xiàn)在背對著我們，不會對您進行干擾?！?p> “很好，讓弓弩手待命?！笨死锼钩谅暬卮?，一邊放下了頭盔的面罩，這是他全身上下唯一的鎧甲，反正攻城巨獸那么大的體型，被砸著一下哪怕穿上最好的盔甲也只能骨斷筋折，還不如換上軟甲來增加自己的移動能力。
“其他人——”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后的幾名侍衛(wèi)，“用斗獸戰(zhàn)術(shù)，我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