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個個都是人才
“小臣李軒,拜見陛下。”
少年玉面總角,發(fā)披左衽,身量修長,一身臟亂的褐衣,他腳下的草鞋走在都督府的木板上,留下一道道紅色的血印。
李軒,原名李子軒,出身犍為李氏,尚未弱冠,以庶子身入白耳軍屬,隨軍羈旅,與翎羽將軍陳到嫡子陳恪、漢中都督魏延次子魏昌交好,年不至十五而自比小樂毅,有建功立名之心。
這是李嚴能打聽到的,李子軒在明面上的信息。
其籍貫原本,毀于秭歸。抄本暫不可知,因此想要了解李子軒更多的信息,必須討要其名刺一覽。
李嚴實際上隱隱察覺到李子軒某些不對頭的地方,不過他說不上來,此時的兩人,一個代表朝廷軍,一個代表義軍,李嚴已經失去了索要名刺的名分。
再者當廷索讀他人名刺,是為大不敬,就算他身為都督也不會如此孟浪。
想要讀李子軒的名刺,總是會有機會的。
李子軒與諸位大臣見完禮,劉備也是點點頭,示意李嚴可以開始了。
既然都到齊了,那你們就博弈吧,我劉備前排吃瓜。
劉備心中很輕松,事已至此,只要李子軒敗的不是太難看,最后拿主意的不還是他?
李正方你就跳吧!
李嚴當然知道此刻的主場是誰,他必須徹底擊敗李子軒,才能重奪主動權。
他并不打算手下留情,有時為了勝利,手段就算骯臟也并無不可。
他針對義軍提出了三個疑問。
其一,義軍存在的合理性。
義軍究竟由什么人組成?歸屬何處?為何能入白帝,又為何能出白帝?
在他看來,廖化和李子軒所謂的義軍,無非是從某些將軍手下私抽的部曲臨時組成,只要查明派系,落實到某個將軍個人,自然就能查明人員源頭信息,那么這支假“義軍”的身份也就不攻自破了。
其二,義軍的組織性。
一支義軍,竟由一名尚未弱冠,且毫無資歷的少年統(tǒng)領,其戰(zhàn)斗力、組織力自然就值得質疑,如果這支義軍缺乏組織性,那李嚴完全可以給他貼上“流民”的標簽。
流民,民寇也,自然失去了和朝廷對話的身份,還要被剿滅。
其三,合法性。
大漢以法治國,自漢光武帝取消內郡郡尉以來,地方少有輔助制的民兵,蜀漢創(chuàng)于邊州,更是作《蜀科》以治國,李嚴不認為會存在這樣一支民兵隊,能夠合法的活在劉備眼皮子底下。
光最后一點,就足夠置義軍的名目于死地。
左右大臣聞言皆連連點頭,贊同李嚴所言,看向李子軒的目光則是質疑和不滿。
面對李嚴的咄咄逼人和滿廷的壓力,李子軒面色如常,應對周到。
他向李嚴執(zhí)禮,一一對曰:“其一,我義軍兵源,為漢軍退伍老卒,姓名籍貫皆登記在冊,李都督若要詳實,可親至成都司馬府核查?!?p> “其三,義軍由來,名目已久,乃大漢宗親,陛下族兄劉德然統(tǒng)率,陛下親賜名曰羽林衛(wèi)!”
劉德然,其父劉元起,曾于劉備年少時資給,供其讀書,劉備這才有機會結交天下豪杰,劉備與劉德然既是同宗兄弟,又是同窗,后劉備起軍于涿縣,以德然為爪牙,常周旋于左右。
至于劉德然為何不曾封王拜將,那也許只有劉備和劉德然他們二人自己知道了。
就李嚴所知曉的,劉備與劉德然情誼深厚,比之魯郡國劉琰更盛。
這…李嚴心中微微抽搐。
所謂羽林衛(wèi),是蜀漢對先漢羽林騎的一種仿制,名義上有陛下親軍之意,只受劉備轄制,但偏偏劉備早仿照后漢制建金吾衛(wèi)作親軍,所以這支羽林衛(wèi)純屬叫的好聽的雜牌玩意,是劉德然一時興起鼓搗出來的,并無正式的編制。
李嚴當然知道這支部隊的存在,可得知是由一群老卒組成后,就拋之腦后了。
沒想到這支雜牌會在今天這個節(jié)骨眼給他上眼藥!
這樣一來,義軍的存在合理性與合法性,都得到了解釋,至于剩下的組織性嘛…
只見李子軒昂首四顧,口若懸河:“昔越王二十四踐祚,敗霸王闔閭;甘羅黃口之歲為秦國上卿;冠軍侯十七歲擢票姚校尉,十九歲封狼居胥,近代以來,江東有少年都督周瑜,我朝亦有諸葛丞相,出山之時不過弱冠之齡?!?p> “臣聞尊卑有別,君臣之道也,長幼有序,孝悌之綱也,曷聞以長幼之序,量才學之高呼?”
“高祖天命之年,拜淮陰侯于而立;孔子圣人也,亦師從于老聃,尚使高祖之位高,孔子之德盛,亦從學于他人,是故聞道有先后,唯才以舉,方為治世之法也,李都督欺我以年少,何其不智!”
“白帝城圍城五日,李都督只守不攻,是也不是?”
李嚴不答。
他存私心,消極怠戰(zhàn),當然沒有反攻的心思。
“及五日之后,小臣以花甲之卒,攻十倍之敵,催軍拔城,兩軍皆震,是也不是?”
李嚴張口結舌,他很想說我上我也行,但畢竟上的不是他啊。
就事實而言,誰都不能否認昨夜北甕城一戰(zhàn),義軍所取得的戰(zhàn)果。
而這些戰(zhàn)果,李嚴用了五天都沒做到,李子軒卻一戰(zhàn)成名,這樣鮮明的對比還不能顯現某人的才華嗎?
是是是,您真有才,當世淮陰侯,昌國君再世!
李嚴這一瞬間感到深深的無力,他不是辯不過李子軒,以其學術之淵博,完全可以引經據典,說一些諸如“趙括”之類的反面教材反駁李子軒的論點,但是這有意義嗎?
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武帝罷黜百家三百余年,道學、縱橫學、雜學依然昌盛,甚至佛學還跑過來擠兌。
今古文的爭論持續(xù)了整個東漢直到鄭玄出現不過才微微緩和。
就連對微言大義的訓詁,也是百家爭鳴,各執(zhí)一詞。
文學跟科學不一樣,除非是政治定性,否則很難有一個統(tǒng)一的答案。
因此李子軒只要能提出一個稍微站的住腳的理由,就能和李嚴永遠扯皮下去。
你說公有理,我說婆有理,這對解決實際問題,有時毫無用處。
這一刻,李嚴突然發(fā)現陳恪身邊的人個個都是人才,人長的帥,說話還好聽。
我可好喜歡你們呢!
李嚴咬牙切齒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