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了,秦襄每三日入宮一次,每次他都帶著秦瑤一起去,貴妃是看不慣秦瑤的,幾次三番暗示宮中重地,不能隨意帶人來,秦襄卻說秦瑤還小,就讓他做魏王殿下的伴讀,也未嘗不可,貴妃不同意,還是程燁跟貴妃一頓辯解,貴妃才暫時留下了秦瑤,只是貴妃看秦家父女越發(fā)不順眼,可是秦襄確實有才華,若是把他趕走了,德宗也不會再給程燁安排新的老師,少不得又要回國子監(jiān)去,但是秦瑤這丫頭總在程燁身邊晃,難保秦襄沒安旁的心思。
一天,秦襄正在教程燁和秦瑤《戰(zhàn)國策》,正講到鄒忌諷齊王納諫,貴妃娘娘的婢女桐兒進來傳話,說貴妃娘娘叫秦瑤過去,秦瑤和父親對視了一下,父女交換了眼神,點了點頭,小秦瑤便跟著桐兒出去了。
桐兒帶著秦瑤去了貴妃娘娘的寢殿,貴妃的寢殿很大,滿目都是清冷華貴的紫色,貴妃娘娘坐著榻上,左手端著鎏金茶杯,上面印著流云紋,右手拿著杯蓋,朱唇輕啟,吹開了一口霧氣,秦瑤沖貴妃恭恭敬敬的下跪行禮,貴妃喝著茶,似是沒聽到,也不急著讓秦瑤起來,秦瑤跪了一會兒,覺得腿都酸了,又不敢亂動,只能低著頭鼓著腮幫子一動不動。不知道過了多久,貴妃才緩緩開口“起來吧!”
秦瑤得了命令趕緊站起來,低著頭,貴妃放下茶杯,伸出手抬起秦瑤的下巴,打量著秦瑤,這個八歲的小丫頭,雖尚未長開,可看眉眼生的也算個美人,將來保不齊變個狐貍精,自己生平最痛恨這種讀書多的漂亮女人,秦襄這個老東西把自家女兒放在阿燁身邊,心里搞不好就存著這個心思呢。過了一會兒,貴妃松開手,看著秦瑤冷笑道“秦姑娘讀過那么多書,可知道本宮今日要同你說何事?”
“書中只教人明理,并不曾教人揣度人心?!鼻噩幑ЧЬ淳吹幕卮?。
“那本宮今日索性就把話說開了,你父親確實博學,可為人頑固不化,本宮惜才,自然想為魏王留下這個老師,可他帶著你入宮,實在不合規(guī)矩,你畢竟是女子,與魏王男女有別,如何做他的伴讀?這要傳出去,不光有損魏王的清譽,與你的名聲也是極為不好的,你年紀小,我這么說你可能聽不明白,我換個說法……”
“回娘娘”秦瑤突然打斷了貴妃,“臣女明白娘娘的意思,娘娘希望臣女以后不要再入宮了,如果爹爹執(zhí)意再帶我入宮,您就要趕我們走了?!?p> 貴妃滿意的笑了笑“秦學士的女兒,果然聰慧,你既明白,就該讓你爹爹也明白,這樣對你,對你爹爹,對魏王都好?!?p> 秦瑤抬起頭,看著貴妃,不卑不亢的說道“臣女知道娘娘不喜歡臣女,雖不知其中緣由,但總歸是臣女不夠懂事,不過娘娘放心,以后您不會再在宮中見到臣女了,還請娘娘不要遷怒爹爹?!?p> “那是自然?!?p> 秦瑤十分平淡的跟秦襄復述了自己和貴妃的對話,秦襄搖搖頭,貴妃這是鐵了心要趕秦瑤走,自己又能有什么法子,秦瑤說想跟魏王殿下告別,秦襄自然也同意了。
秦瑤去找程燁的時候,他在練劍,有模有樣的,“殿下”小秦瑤喊了程燁一聲,程燁一回頭,看見秦瑤在沖他招手,于是收了劍,走過去,秦瑤甜甜的沖他笑了一下,說道“殿下,以后阿瑤不能來陪您上課了,特來告別。”
程燁皺著眉頭說道“母妃就跟你說這個?我不是說讓你做我的伴讀嗎?”
“殿下,男女有別,于理不合,娘娘也是為了殿下的聲譽?!闭f完從懷里掏出一包梅子遞給程燁,說道“這是李家鋪子的蜜餞果子,整個長安最好吃的,爹爹不準我多吃,我每次就吃一顆,這些都送給你了,阿瑤知道殿下心里苦,有好多事不能與人說,以后覺得難熬的時候,就吃一顆,心里就會甜一些,還有,殿下以后不要日日板著一張臉,要多笑笑才是?!?p> 程燁接過梅子,沖秦瑤笑了笑,陽光晃得少年都在發(fā)光,這一次,秦瑤感受到了程燁眼睛里的笑意,是暖的,“那么舍不得的寶貝你如今都給了我,可舍得?”
“舍得啊,我還可以去買啊,只是我以后不來了,殿下要省著點吃,宮里沒得買的?!鼻噩幍穆曇舸嗌暮寐牎?p> 程燁笑了笑“好,聽你的?!?p> 秦瑤點點頭,跟程燁告了別,便要離開,程燁突然攔住她“阿瑤,這些天你一直叫我殿下,你可記得第一次見面我同你講的話?你叫我一次阿燁再走?!?p> 秦瑤抬起頭看著他,沒說話,趁程燁不注意就跑開了,跑出一段距離以后,突然回頭,沖程燁笑了笑,喊到“阿燁”,然后就轉(zhuǎn)身跑遠了。
程燁看著秦瑤的笑和那一聲阿燁,感覺心跳漏了一拍,他從袋子里拿出一顆梅子,思思甜意涌上心頭,十分滿足的笑了起來。
秦瑤以為她此生大概都不會再與皇宮和宮里的這些人有任何關(guān)系了,直到德宗十二年,魏王程燁出宮建府。
那一日,秦瑤坐在自家院子里蕩秋千,芝蘭這丫頭慣會躲懶,力道越用越小,午后本就困倦,秦瑤恍恍惚惚便打了盹,突然,秋千又蕩了起來,秦瑤被嚇醒,趕緊抓緊了兩邊的藤條“芝蘭,你干什么?快停下來!”
身后之人又晃了幾下才停下來,秦瑤還未從秋千上下來,便開始說道“我看平時我是太縱容你了,還敢戲弄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語氣中帶了幾分嗔怪,一回頭,一下子楞在原地,竟然是程燁,“阿燁”秦瑤脫口而出,隨后想起規(guī)矩,趕緊行禮道“臣女見過魏王殿下?!鼻噩幋┝艘患\粉的襦裙,上面繡著梅花,方才她坐在秋千上,風吹起她的裙擺,十分好看。
程燁扶起秦瑤“父皇恩準我出宮建府,以后我便會常常來這里跟老師學習,阿瑤可愿意繼續(xù)做我的伴讀?”
“臣女聽聞李大人的獨子是魏王伴讀,殿下又何須我一個小女子?”秦瑤雖言語是拒絕,語氣卻帶了幾分嬌嗔。
“本王是魏王,本王要你來,你敢不來嗎?”程燁低頭盯著秦瑤的眼睛,笑著說道。
秦瑤臉有些發(fā)燙的點了點頭,程燁從懷里掏出一包梅子,遞給秦瑤“這個梅子,確實很好吃,這是我今日新買的,當做回禮,你也不必省著吃,吃完了,我再去給你買便是。”秦瑤接過梅子,臉更紅了,像一個煮熟的蝦子,匆匆行了個禮,就像之前一樣跑開了。
程燁看著秦瑤逃走的背影,勾了唇笑了笑,他想起四年前像個男孩子一樣的秦瑤,現(xiàn)在已經(jīng)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十四五,閑抱琵琶尋,恁時相見已留心,何況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