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然麻木的砍殺著一波又一波的隨軍,身上的銀甲已經沾滿了鮮血,已經分不清是敵人的血還是自己的傷口流出的血,只順著銀甲滴落在地,血腥味纏結在每一個人的鼻間,昭示這一場戰(zhàn)爭的慘烈。
云然低聲身旁的禁衛(wèi)說道:“傳令,邊戰(zhàn)邊退,到西門退入內宮。”
“是。”那名禁衛(wèi)向身邊的人傳令,一傳十十傳百,禁衛(wèi)都慢慢往后退去,并不戀戰(zhàn),而云然偷偷觀察,往旁邊退去,趁隨軍一心追著禁衛(wèi)前進的時候自己往一旁的宮墻靠近,想要自旁邊的梯道上城墻,然后繞道隨軍背后的梯道下來,直接到秦澤身邊。
離城墻還有幾步之遙,忽聽內宮宮城上面?zhèn)鱽硪宦暫艉龋骸按蠹叶甲∈??!毖鲱^看去,穆赫正站在宮城上,威勢凜凜頗有幾分贏家的傲氣。
他為何會在這里?云然停下了腳步,滿心不安,難道蘭昭出事了?
秦澤一聲令下,隨軍停下了攻勢,汨桑禁衛(wèi)見大皇子出現(xiàn),面面相覷并不知道該怎么辦,也停下了腳步駐足等待。
整個廣場驟然安靜,穆赫站在高處居高臨下,朗聲開口,聲音在廣場上回響,清晰而又震懾:“我乃汨桑大皇子烏云穆赫,是我向隨國求援平定汨桑內亂,今日戰(zhàn)爭并非我所愿。”
他看向一側的汨桑禁衛(wèi):“汨桑的將士們,你們自以為跟著王上是在殺敵,可是你們只是被利用罷了,現(xiàn)在我就來拆穿她的真面目。”他指向人群中的紅衣云然,云然咬牙切齒卻不知該如何阻攔,只恨手中沒有弓箭射殺。
“她不是烏云安,真正的烏云安已經被她殺死,她就是十年前叛國出逃的烏云然!”穆赫滿意的看到禁衛(wèi)軍眾人露出詫異的神色,“烏云然與圣巫蘭昭共謀,弒殺親姐,奪取王位,更為了掩埋事實冤殺國相,罪惡滔天人神共憤?!?p> 蘭昭被穆赫的人押上了城樓,云然抬頭看去只覺得此刻失時落勢孤立無援,自己曾經戰(zhàn)無不勝,卻從沒有一刻如同現(xiàn)在一般無能為力,若說剛才還有逆轉勝負的心力,此刻便已經一敗涂地,再無回寰可能。
蘭昭被抓,自己污名難洗,隨軍戰(zhàn)力懸殊,汨桑淪為隨國傀儡已是定局。
穆赫仍然沾沾自喜自己即將勝利:“我知你們都是被蒙騙的,只要現(xiàn)在放下武器投誠,隨軍不會再開殺戮?!?p> 禁衛(wèi)軍中議論紛紛,面露猶豫之色,卻又不敢先放下武器投降,議郎奇達身為帛荼親信,自然知道所有真相,但如今情勢他卻不敢將真相宣之于口,就算禁衛(wèi)軍全數(shù)忠心云然,但外有隨軍,內宮被穆赫控制,根本無處可逃。奇達看向不遠處的云然,云然似乎感覺到有目光注視,抬眸看去,知道他是帛荼的親信,也猜到了他心中的擔憂,如今情勢,也沒必要讓這數(shù)百人與自己共赴死,便輕輕搖頭,示意奇達放下武器投降。
“汨桑的將士們,大皇子私通敵國,若是任由隨軍掌控,我汨桑將會滅國滅族,我汨桑臣民也將…”空中一聲呼嘯而過,蘭昭的悲痛疾呼猝然停住。
云然愣愣地盯著蘭昭胸前沒入的箭尾,腦中空白一片,只覺得時間在這一刻停住,心中驟痛手止不住的顫抖,想要呼喊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眼淚止不住的順著臉頰滑落。
蘭昭再無力氣說完想說的話,看著廣場上那一抹紅色,悔恨自己無力去保護她,凄楚一笑被人一推,徑直往前倒去撲出了城墻墜落而下。
“阿姆!”云然凄厲喊出聲,推開眾人往前沖去,想要去挽回什么,但還未沖到跟前,蘭昭已經轟然墮地,綻出殷紅再無聲息。
云然頹然跪地,看著地上的蘭昭卻連爬過去的力氣都沒有,腦中只一遍遍回旋蘭昭落地的轟然聲,心底的猝然哀痛讓她痛不欲生,只一遍遍在地上抓撓著什么,指尖被粗糙劃破了皮肉,血肉模糊卻也毫無知覺。
幾名隨軍走近將云然雙手制住,云然沒有半分掙扎,只死死盯著蘭昭的尸首萬念俱灰。
姐姐死了,阿姆死了,蒙洛死了,帛荼死了,汨桑也淪為傀儡屬國,云然心中哀鳴,任由他們將自己拘押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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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然并沒有被帶入監(jiān)獄,而是被帶到了一間空置的宮殿,由隨軍看管暫押。
自進入殿中,云然沒有說過一句話,只站在窗前看著殘陽如血映照進來,一如剛才蘭昭身下涌出的鮮血,蔓延成花,艷麗綻開。
腦中閃過許許多多的片段,有蘭昭站在希夷宮前遞上戰(zhàn)甲的模樣,她哀色難忍的說著:“我等著你回來?!币灿胁痹阱啡A殿中爽朗一笑:“等我?guī)湍阏D了禁衛(wèi),我就回去娶阿敏。”蒙洛離去的身影,轉身悲愴一笑:“這是她守護的地方,我定會幫她守著。”
一幕一幕的曾經都讓云然痛徹入骨,遠處傳來的紛亂聲遙遠而又模糊,是誰在哭喊又是誰在求饒,而在這空曠的宮殿中卻沒有任何聲息,連自己的呼吸聲都幾不可聞,云然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已經死了,在蘭昭死的那一刻也已經死去了。
殿門被打開,秦澤踏入殿中,看到云然一動不動站在窗前,自剛才聽穆赫揭穿她的身份,秦澤才知道她是自己曾經的妻,看著她悲痛欲絕看著她心如死灰,心中也是萬般不忍。緩步走近,卻不知該從何說起,良久輕喚道:“未晞……不,阿然?!?p> 云然似有了知覺般看向他,眼中荒蕪沒有半分情感,仿佛是看著秦澤,又仿佛是穿透了秦澤看向更遙遠蒼茫的遠方。
秦澤隱有擔憂,伸手想要去抓云然的手,卻被云然一把推開:“不準碰我。”聲音冷若冰霜,每一個字都充斥了怨恨。
秦澤哀嘆一聲:“阿然,成王敗寇。你只要好好待著,我會護你平安?!痹迫恢赜挚聪虼巴猓o默無聲,秦澤等了許久只得轉身往殿外走,剛要跨出殿門,卻聽云然開口,聲音凌厲如劍:“秦澤,我一定會殺了你?!?p> 秦澤腳步一滯,心中某處突然空落無著,就和當年她刺傷自己離開的時候一樣,失去了自以為會一生不離不棄的那個人。轉頭看去,云然依然面無表情站在窗前,知道今日之事,自己如何辯解也沒有用,只得深嘆一聲徑直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