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偷印軍票取錢糧（一）

　　暫時派人安頓了陸朝忠一行人，杜文悍又招來沈何、王可近、王六三人，待孟三兒最后一個走進(jìn)營帳以后，杜文悍朝他擺了擺手，孟三兒會意，當(dāng)即就在門口坐下了。

　　眾人都還沒說話，冷不丁的就聽孟三兒在門口嘟囔著：“就該砍了這陸朝忠，看這樣不似個好東西?！?p>　　“砍！砍！就特釀的知道砍人！”杜文悍張口就罵孟三兒，他道：“這還是個好擺弄的，要是來個不好擺弄的你還不得被人家砍了？”

　　那孟三兒不敢頂嘴，獨自在門口繼續(xù)嘟囔。

　　杜文悍也不稀罕管這個大臭嘴，他擺擺手讓沈何三人湊過來。四人圍坐在一張床鋪上，那上面放著幾樣零碎。分別是鹽引、會票、寶鈔和銅錢，這幾人有點摸不清杜文悍想干什么？都沒說話。

　　杜文悍賊笑的捏著會票小聲說道：“這是大同府沈家聯(lián)合順天府和京師幾家大錢莊、典當(dāng)行發(fā)行的會票。李秉誠和我說了，這東西在山東、杭州都能兌銀子。”

　　明朝官方并沒有確定制式的銀票，也沒有發(fā)行過，但是民間不少大錢莊都干著承兌轉(zhuǎn)運銀財?shù)馁I賣，發(fā)行的匯兌票子也各有其名，什么會票、晉票、四通票各種名號都有。但都有一個目的，那就是解決了實體銀子轉(zhuǎn)運不便利的問題。

　　而李秉誠為了支付杜文悍全部的人頭賞，他給杜文悍抵充銀子的票據(jù)也是五花八門，從各個典當(dāng)行承兌的債書到大小錢莊的會票，甚是邊城鹽引都給了杜文悍一大袋子。杜文悍從其中篩選出了幾個比較有代表性的，給三人一個個都講了一下。

　　“大哥，你想干什么就直說吧?！鄙蚝慰嘈Φ溃骸半m然家父早先也曾行商，但七八十兩銀子的買賣轉(zhuǎn)運利潤下來，每月利潤也不過十兩銀子，我也沒見過這些代替銀子的東西。”

　　王六在一旁點點頭，王可近瞇著一雙小眼睛看了看這些零碎又看了看杜文悍，似是知道了杜文悍想干什么。

　　杜文悍見這幾個家伙也沒什么活泛主意，一下子又有點提不起干勁，他有點喪氣的從懷里摸出了一疊青灰色的大明寶鈔說道：“咱們這不是沒有足夠的錢糧蓄養(yǎng)兵勇么，我想著在這上面動動腦筋。”

　　他現(xiàn)在能想的辦法都想了，甚至連繳獲的戰(zhàn)馬也都賣給了李秉誠，只留一百匹留作訓(xùn)練哨騎。但這和杜文悍預(yù)計的軍費差額依舊相去甚遠(yuǎn)，他一個游擊將軍的俸祿算上麾下兵勇的糧餉，總共才領(lǐng)了七百兩銀子，這還趕不上杜文悍賣馬的錢。

　　“杜將軍可是想私印寶鈔？”王可近捏著胡子沉吟道：“不過這東西在武宗朝便已廢了?，F(xiàn)下您印了也沒處花啊，何況，還擔(dān)著殺頭的風(fēng)險?！?p>　　王老頭說的話，還有點意思。杜文悍嘿嘿笑道：“別的我到?jīng)]想，只是我想著這天底下能掘多少銀子都是有數(shù)的，人是越來越多，銀子哪能夠給全天下人提供轉(zhuǎn)運便利？不如咱私發(fā)點軍票？”

　　“大人，軍票為何物？”王六這個少言寡語的開口道：“咱們遼南有不少鹽兵，大人若是思慮錢財，也可引海水煮鹽！”

　　“不說那個，海水太燒手，我見過海州衛(wèi)來的那幾個鹽丁，滿手都是浮皮，這活咱不干！”杜文悍沉吟道：“遼東二十五衛(wèi)所，數(shù)千鹽丁終日熬曬，哪有幾個像人的？這辛苦活計都是喝鹽丁的血，沒甚技巧，絕對沒我這個招兒來錢快?！?p>　　眼下鞍山驛的軍戶、農(nóng)戶們都下地耕種去了。杜文悍派人從遼西買了不少牛犢子和成牛，把輔兵都排下去牽著耕牛一家一家的幫著犁田種地。杜文悍派去拉壯丁的隊伍成效不怎么顯著，反倒是一批一批的遼北流民開始南下，杜文悍一下子又收攏了不少叫花子，干活的人是夠了，可是沒有賺錢的人。

　　“軍票是怎么個來錢辦法？”沈何一張一張的翻看鹽引，然后抬起頭說道：“大哥，你仔細(xì)說給我等聽聽。”

　　明嘉靖年間，遼東鎮(zhèn)一鎮(zhèn)計有屯田產(chǎn)糧七十一萬六千一百零七石，以養(yǎng)兵勇，其時遼陽各衛(wèi)（定遼左、中、前衛(wèi)，下稱遼陽衛(wèi)）軍民負(fù)擔(dān)糧稅九千四百石，尚不及七十分之一，余者遼南、遼西各衛(wèi)負(fù)擔(dān)。

　　明末，蒙古、后金屢犯邊城，遼東鎮(zhèn)屯田、商屯皆敗壞，中樞不得已從內(nèi)陸調(diào)糧運米周濟(jì)遼東。但如此也僅夠軍卒食用，遼東米價依然高過內(nèi)地，余者軍戶、民戶久受盤剝，遼北千里幾乎渺無人煙。

　　眼下杜文悍給與糧種，派下輔兵領(lǐng)著眾軍戶老小開始春耕，耕種效率大大提升。又遣人領(lǐng)流民北上千山縱火燒山，志在開荒。待荒山一片白土以后，又在高點處建立瞭望臺，于山道口出陳兵設(shè)卡哨戒左近二十里。

　　如此，鞍山驛下，軍民共計有耕地一千六百畝左右，秋后約可得糧三千石。

　　基于以上，杜文悍估計了一下鞍山驛以北的兵馬數(shù)量及丁口，又從王可近處打聽了一番。得知鞍山驛每年南北轉(zhuǎn)運山東、江浙之米糧不下二十五萬石，另有臘肉、牲畜、軍械等經(jīng)鞍山驛走千山古道北上遼陽、沈陽。

　　杜文悍聞此，貪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他當(dāng)下便與眾人說道：“那努爾哈赤為何能蓄養(yǎng)兵勇，屢經(jīng)大戰(zhàn)卻又能屢次起兵？都是因為他全據(jù)奴兒干都司，麾下漢民能為他開荒種田?！?p>　　眾人聞言也不知道杜文悍之后要說啥，只是面目凝重的點頭，很認(rèn)真的樣子。

　　杜文悍見眾人點頭，他繼續(xù)說道：“咱們這一季能收獲米糧不過兩三千石，不足以養(yǎng)兵，待得五六月份，海州、蓋州二衛(wèi)定遣人押送轉(zhuǎn)運遼陽衛(wèi)的糧草。我欲從中借糧！”

　　沈何一聽這話，立刻就知道杜文悍想的是啥，這杜老大借了東西哪會還？他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是想搶官糧！他立刻起身道：“大哥，此事不可！這遼北五六萬軍卒皆以此養(yǎng)命，我等若克扣這些活命的軍糧，定遭遼北諸總兵諫言！”

　　杜文悍一臉的莫名其妙道：“好兄弟，你當(dāng)我是想搶糧？”

　　那王六默不作聲，一臉的平靜，仿佛杜文悍要搶官糧，他便沖第一個，他仔細(xì)的打量著落魄書生表情不善。

　　杜文悍拍拍沈何肩膀安撫道：“你且聽我仔細(xì)說，著什么急！”

　　當(dāng)下，杜文悍便開始說自己的小主意。

　　銀子和米糧，都是好東西，但是糧可以填肚子活人命，銀子卻不行。杜文悍的主意是，用手里的銀子混著軍票一起跟來往的運糧官借糧。

　　銀子自然是銀子，但軍票就是個特別的東西了。杜文悍打算照著大明寶鈔的樣子一兩子一兩子的印軍票，寫明六個月以后鞍山驛承兌。

　　至于防偽，杜文悍就找?guī)讉€干兒子，拿著印泥在軍票后頭可勁拍手印，然后再刷一層豬油就完事了，指紋、掌紋這么復(fù)雜的東西都如果能盜版了，這都有假貨杜文悍也認(rèn)了。

　　待過往的運糧車馬，走到鞍山驛時，杜文悍便指揮一眾麾下流民混著軍士把車馬攔下來。然后拿著銀子和軍票去運糧的主官處強買軍糧。

　　你要不賣也行，往北走那可滿地都是悍匪流民加后金哨騎。保管你走不出千山古道就得咽氣，不信？不信你試試不就完了？

　　杜文悍說著話一臉的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沈何看在眼里一陣心驚肉跳，他含含糊糊的說道：“那萬一六個月的日子到了，哪個總兵拿著一堆軍票來鞍山驛找咱們兌銀子呢？”

　　“那感情好！”杜文悍臉上一點人情味也沒有，他說道：“比咱們?nèi)硕嗟木驼J(rèn)栽給銀子，沒咱們?nèi)硕嗟闹苯涌沉?。?p>　　沈何問完這一句話之后，就再也沒吱聲。杜文悍拍拍他的肩膀說道：“你趕緊讓唐仲叔糊點泥胚子，弄點桑紙印軍票吧?！?p>　　王可近剛想說話，杜文悍就擺擺手道：“別唱反調(diào)了，此事只得如此！”

　　杜文悍的軍票會隨著壓糧官的手，走到每個遼北總兵官的手里。但跟著軍票一起去的還有一成銀子。杜文悍篤定這些心思各異的將軍不會聯(lián)合起來找杜文悍的麻煩，他每一隊糧車抽四成糧，給一成銀子三成軍票。

　　不用一年，遼北必然糧荒。這些軍頭要想買糧，還得找杜文悍賣給他們。如此一緊一松，掏空的都是各軍頭的口袋。一年的時間，杜文悍至多也就能憑此撈個十萬八萬兩銀子。

　　但是遼東的糧荒，卻是不可避免的。天啟二年四月因糧餉不發(fā)，順天府北山守備莫大功（身兼湖南五寨的土司，麾下不少土兵）領(lǐng)駐軍兩千人叛亂。天啟二年五月徐鴻儒扯白蓮旗嘯聚鄉(xiāng)民一萬五千于山東起義，席卷大半個山東。

　　至此，糧草轉(zhuǎn)運越發(fā)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