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一楠見丈夫欲要反駁,柳眉一揚(yáng),但立即就按捺住自己的情緒:“你說?!?p> 馮白:“一楠,首先這事我持反對意見,你聽我把話說完。根據(jù)你說的這幾點,我來逐條表達(dá)?!?p> “首先,你說園園已經(jīng)長大了,不用咱們操心了,現(xiàn)在可以生二胎。那么,我問你,既然園園是個大人了,這事你是不是應(yīng)該考慮一下她的感受。你想,換你是她,十九歲了,突然爸媽給自己添了個弟弟妹妹,你又做何感想,能夠接受嗎?”
楊一楠:“要她什么感受,我爸媽他們那一代誰家不是生六七個孩子。就拿我媽那邊來說吧,大舅舅都六十歲了,小舅舅才比我大兩個月。母女一起懷孕,外婆生寶寶的時候問過我媽意見了嗎,需要問嗎?再說,現(xiàn)在都是獨生子女,有個弟弟妹妹陪著多好玩啊,將來咱們老了死了,不也有個照應(yīng)?”
馮白:“一個二十歲的大人和剛生下來的嬰兒玩得到一起去嗎,什么相互照應(yīng)。你生二胎,那就是給園園將來增加負(fù)擔(dān)。一楠,你現(xiàn)在聽我說第二點。”
他接著道,一楠我和你都是奔五的人了,這孩子生下來怎么帶?還有,孩子一天天長大,教育要管吧,你我有這個精力輔導(dǎo)他的作業(yè)嗎?等到孩子二十幾歲要成家立業(yè),你我都是七十多的人了,根本幫不了他什么呀!
楊一楠回答說她如果養(yǎng)好身體,自然有精力管孩子。至于你說孩子將來成家立業(yè)怎么辦,剛才不是說了嗎給孩子按揭一套房,只要解決了住房問題,別的都不是問題。
馮白又道,再說月子病月子里治這一條吧,也就是老輩人的傳說,沒有科學(xué)依據(jù)。
楊一楠冷笑,冷哼,怎么沒有科學(xué)依據(jù)了,難道你馮白還比老人更有生活經(jīng)驗。
她心情不好就喜歡冷哼,一哼馮白就感到心驚肉跳。
所謂,積威尤在。
馮白不敢在這事上說下去,道:“一楠,是是是,就算你說得都在理,可你也不能不考慮實際情況。孩子一歲半就要讀托兒所,然后幼兒園。幼兒園的學(xué)費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不小心,每年幾萬塊下去了。然后是小學(xué)中學(xué),孩子能讀書也就算了,遇到成績不好,是不是還得補(bǔ)習(xí)。即便成績好,這素質(zhì)教育搞不搞,鋼琴學(xué)不學(xué),小提琴學(xué)不學(xué),知道多少錢一節(jié)課?這孩子養(yǎng)大,一兩百萬出去了。”
“這些都是鈍刀子割肉,暫時不提。咱們家就有一套房,現(xiàn)在要多買一套?,F(xiàn)在的房價怎么也得五萬,一套七十平方的房子就是三百來萬,咱們的積蓄連首付都不夠。當(dāng)然,可以把現(xiàn)在這套房過戶給園園,但即便是首套,也得拿近一百萬。按揭兩百萬,每月還個一萬多塊,你我還有吃飯的錢嗎?真是荒謬!”
“荒謬,你說我荒謬?”
“難道不是嗎?”妻子要生二胎這事關(guān)系重大,牽一發(fā)而動全身,馮白覺得自己不能再裝鴕鳥了,必須在她面前表明態(tài)度。
“馮白,你這個沒良心的。”突然,楊一楠的眼圈紅了。
“這和良心有什么關(guān)系?”馮白愕然問。
楊一楠:“我這不是生病了,想生個孩子把病治好嗎,你從來都沒關(guān)心過我。剛才我們說了這么多話,你有問過我一句話最近身體怎么了,今天感覺好些了,口口聲聲只說錢。你但凡有點本事,我們至于為將來的孩子教育經(jīng)費還有房子操心?你就算沒本事,能夠中五千萬也好。我算是瞎了眼,當(dāng)初和你結(jié)婚。”
說到傷心處,她眼淚成串地落下來。
馮白被她數(shù)落了一個早晨,好不容易安撫好妻子的情緒,穿著花格襯衫背著雙肩包上班去了。
他的房子買得早,位于高新區(qū)核心地段,到公司只有一公里路,步行可達(dá),不用像公司其他同事那樣在公交車上擠成狗。
馮白每天上班路上都會整理一下工作思路,看看今天該完成什么任務(wù)。
但今天他心中亂糟糟的無法思考,眼前全是楊一楠氣憤的臉。
“哎,這是發(fā)瘋啊!”他心中微微嘆息:“工作那么累,好不容易得了個周末,竟搞得一地雞毛?!?p> 先是看彩票開獎,接著就扯到楊一楠所謂的月子病,然后再扯到二胎,最后扯到錢上面。
凡是能夠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沒錢。
那么,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不了。
女人啊,舉一反三,胡攪蠻纏乃是天賦異稟。
“老白,怎么了,大早上的看你氣色如此灰???”有人問。
問他的是公司同事劉航。
馮白上班的地方是一家小型網(wǎng)絡(luò)公司,全公司也就幾十號人。
五年前,劉航進(jìn)公司,名牌大學(xué)畢業(yè),可人卻有點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的天真氣,得罪人尚不自知,頗受排擠。
當(dāng)時馮白正主持一個項目,見這小伙子人品不錯,技術(shù)也強(qiáng),就問人事把他要進(jìn)了自己的小組,一手一腳帶了出來。如今,劉航已經(jīng)單飛,公司骨干技術(shù)大拿。
兩人當(dāng)時雖然是上下級關(guān)系,年齡又相差十歲,卻談得來,關(guān)系非常鐵,兩家人也經(jīng)常來往。
劉航雖然剛滿三十,卻還想抓住青春的尾巴,平日打扮得非常摩登。今日更是一件古奇T恤,胸口印著一頭雄獅,下面穿著一條亮綠色沙灘褲,腳登CK小白鞋,腦袋還剃著鍋蓋。
馮白笑著調(diào)侃:“哪里來的小開?劉航,你最近是不是發(fā)了,光這一身行頭破萬了吧?”
劉航:“我哪里買得起,都是泉泉刷的卡。她是個顏控,喜歡把我打扮得跟公子哥兒似的。其實我內(nèi)心也痛苦啊,每次和她出去玩根本就融不進(jìn)她的圈子,跟外人似的?!?p> 泉泉叫林泉泉,是劉航的同居女友,學(xué)植物的,在一家什么研究所做研究員,搞雜交小麥的。兩人認(rèn)識兩年多,已經(jīng)到了談婚論嫁那一步。平時林泉泉住單位宿舍和自己的房,周末會到她那里住。
據(jù)劉航說,林泉泉家挺有錢的。住得地方因為實在太多,常常半夜醒來犯迷惑:“我是誰,我從哪里來,我這里是什么地方?劉航,我們什么時候同居了?”
聽他說起林泉泉,馮白心中一動:“劉航,還真有個事要跟你說說。你能不能請林泉泉出馬當(dāng)說客,讓她打消你嫂子那荒唐的念頭?!?p> “你說。”
因為是上班時間,不好細(xì)談,馮白就把自己家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大概講述了一遍。
劉航卻無所謂地說:“嫂子要生二胎?她想生就生唄,無所謂,家里多一個人也就是多一雙筷子的事?!?p> “你啊,沒做過爸爸,怎么知道這其中厲害,我來跟你算一筆帳?!瘪T白就扳著手指從奶粉多少錢一罐談起,然后是學(xué)費補(bǔ)習(xí)費,最后是買房。
“老白,別說了,求你別說了,這太恐怖了,我還是單身漢,你這是要讓我患結(jié)婚恐懼癥嗎?”
“去你的,你恐懼個什么呀,林泉泉家不存在這個問題?!瘪T白滿面憂愁:“說起來我家也算是小康吧,如果再生一個娃,立即就會返貧?!?p> “貧困不能容忍?!眲⒑秸溃骸袄习?,你我小時候家里都窮,好不容易考上大學(xué),找到一個還算不錯的工作留在這座城,好不容易擺脫艱苦生活,怎么可以跌落一個階層。放心,我馬上給林泉泉打電話,不過,你也知道林泉泉的思維比較奇葩,我怕她未必能說服嫂子?!?p> “不試試怎么知道呢!”
劉航很熱心,立即當(dāng)著馮白的面給林泉泉打了電話,還開了免提。
聽完這事,果然如劉航所說,林泉泉的思想果然奇怪。她道:“嫂子要生孩子,這是好事啊!咱們女人生孩子是為自己生的,這是自由的意志,這是權(quán)力,任何人不能剝奪。別說二胎,三胎四胎五胎都可以,只要國家政策允許。你想啊,等到老了,過年的時候,一群子孫給你跪下拜年,‘老太君老太君’叫個不停,多美?。∵@事我支持嫂子?!?p> 馮白有點崩潰,忍不住插嘴:“嘿嘿嘿,林泉泉同志你別添亂。你嫂子都四十三歲的人了還生孩子,高齡產(chǎn)婦會有危險的?!?p> 林泉泉吃了一驚:“啊,有危險啊,那就不能生了。我可以勸勸嫂子,但不保證能夠成功?!?p> “有你出馬絕對行,林泉泉同志,組織上信任你?!甭牭剿饝?yīng),馮白松了一口氣。
說來也怪,楊一楠天不怕地不怕,性格又暴躁,偏偏和林泉泉關(guān)系挺好,非常聽這個比她小十來歲的朋友的話。
有林泉泉當(dāng)說客,這事準(zhǔn)能成。
公司的工作挺繁重的,尤其是做碼農(nóng),簡直就是壓榨腦力。
在辦公室桌前坐了一個上午,馮白感覺自己的腰也酸了,腦袋里嗡嗡嗡全是雜音,心中有點發(fā)虛,中午飯也沒吃幾口。
寫代碼這事看起來是腦力勞動,其實對體力的要求挺高的。
人到中年,一切都不那么容易。
“老白請客。”劉航端著一杯咖啡走了過來:“我就說嫂子為什么要生二胎,原來你發(fā)財了,剛才還在我面前哭窮,你不地道啊,友盡了?!?p> 辦公室里其他同時也笑著起哄:“馮哥請客?!?p> “茍富貴,勿相忘?!?p> “茍富貴,互相汪?!?p> “什么互相汪,你看馮哥那哭窮的樣子,分明就是茍富貴,不想汪。”
“哈哈,哈哈!”
馮白有點莫名其妙:“我怎么了,我都窮得襪子露大拇哥了?!?p> 劉航:“裝,繼續(xù)裝,你彩票中五千萬的事情紙包不住火,都上新聞了,你看你看?!?p> 說罷,他就點開公司的微信工作群,播放福利彩票的領(lǐng)獎視頻。
眾人都道:“馮哥你就別低調(diào)了,還是想想晚上請咱們吃啥好?!?p> “真不是我,誤會了,沒錯,這人走路的姿勢還有身高和我一樣。不過,你們在仔細(xì)觀察一下,看看這人的腳。”馮白總算明白過來,忙道:“這人的腳尺碼很小,三八,你看我的腳,四十二,分明就是兩個人?!?p> 眾人圍觀了馮白的腳,又對照視頻,略感失望:“散了,散了,不是馮哥,今晚的大餐泡湯了?!?p> “鬧什么鬧,都回工位上去,這個月的任務(wù)完不成,有大家哭的時候。”一個男人走進(jìn)來,厲聲呵斥。
這人正是部門主管黃冬。
看到他,眾人忙閉了嘴,回到自己位置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