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閻真清回到了一劍峰。
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見了陳瀟。
“我認為老陳說的是真的,他向來看人很準?!遍愓媲鍖⒆蛱煺劦氖虑楦嬖V給陳瀟,表情有些嚴肅,“你打算怎么做?”
陳瀟仍舊坐在梧桐樹下,落葉嘩啦啦,秋風唰唰唰。
“兵來將擋,水來土屯?!标悶t淡淡說道。
“我就先不閉關了,等這件事情結束再說。有我在,咱們一劍派總能夠比得上屠龍宗的實力。”閻真清說道。
“其實不必?!标悶t抬頭,笑了笑,“我心中有數(shù)。”
“除了你心中有數(shù),還有誰心中有數(shù)?”閻真清看著陳瀟淡定的表情,不禁嘆了口氣,“你沒發(fā)現(xiàn)今天的一劍峰格外安靜嗎?”
“弟子們都在認真修煉?!标悶t道。
從昨天屠龍宗離開之后,一劍派就處于一種緊張的修行狀態(tài)中,所有弟子似乎都明白一劍派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刻,都在認真修行。
這一次的危機不像無敵門那一次。
那一次,只有無敵門自己,一劍派依靠御劍,雖然艱難,但總算贏下了。
那一次,一劍派面對了十倍于己的敵人。
他們依舊贏了,贏在御劍之術。
但這一次不一樣。
光是屠龍宗,便有上萬弟子,如果其他宗門渾水摸魚,恐怕兩萬都擋不住。
十倍于己,還能夠應對。
可是一百倍于己呢?
沒有人相信一劍派還能贏下這場。
但也沒有人離開。
這或許是陳瀟僅僅留下這三百人的主要原因。
“唉!”閻真清嘆了口氣,坐在陳瀟身邊,看著落葉飄零,“有時候真的看不懂你。此時危劍懸頸,你怎么會這么淡定?”
陳瀟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p> 閻真清沉吟片刻,隨手一揮,落葉變化:“其他人可能不相信你,我相信你。”
“謝謝閻老?!标悶t很誠懇地說。
閻真清笑道:“我應該謝謝你?!?p> 他又站起來,假模假樣錘了錘自己并不酸痛的腰,走出兩步。
忽然回頭:“真的不需要我?”
陳瀟點點頭:“這一次,只要我自己就夠了。”
……
傍晚,從山外送來一封信。
不是屠龍宗的。
這是一封跨越了萬里之遙的信,送信的是方家的靈鴿。
方和清接到這封信后,面色難看。
他找到了正在修行的陳瀟。
“有一件事需要跟你說?!狈胶颓逭f道。
沒等陳瀟回答,方和清直接道:“我可能馬上要走了?!?p> 陳瀟本來波瀾不驚的臉現(xiàn)出一絲慌張。
方和清卻得意地笑了起來:“哈哈哈哈!老夫這些日子凡事看你,皆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今日終于看到你吃癟了?!?p> 陳瀟有些無奈地問方和清:“方老,不會是騙我的吧?”
方和清面容一斂,道:“這個可不是騙你的,我真的得走了?!?p> “幾天?”陳瀟問。
方和清有些意外:“你不問問我去哪兒?”
“您去哪兒我又管不到?!标悶t道。
“你小子?。 狈胶颓鍩o可奈何,然后自顧自地說了起來,“家主讓我五日之內,與方家派出的參加云頂之弈的隊伍匯合,這一次云頂之弈,我是領隊——說來可笑,我方家那么多強者,可是外出的活計,都落在了我的頭上?!?p> “因為方老很喜歡游山玩水嘛?!标悶t難得說了句恭維話。
“這話我愛聽?!狈胶颓逍α诵?,“你知道云頂之弈嗎?”
陳瀟搖搖頭。
方和清道:“云頂之弈是火云山每五年舉辦一次的東洲盛會,基本上七品以上的宗門都會獲得邀請。此時時日尚早,大概十月末,所有宗門就要匯聚火云山,參加云頂之弈了。這云頂之弈,可是一個打響宗門名氣的好機會!”
陳瀟面無表情。
方和清知道自己白說了,他嘆道:“你一劍派想要聞名于東洲,就需要參加云頂之弈?!?p> “哦。”陳瀟表示聽到了。
“喂,你小子不要太過分?。∧憔筒幌雲⒓??”方和清被氣到了。
陳瀟道:“一劍派是九品?!?p> 方和清:“……”
他才想起來,一劍派只是個九品宗門。
也難怪方和清忘了,這一劍派之實力,哪里像是個九品宗門?不說陳瀟這個掌門,單單是那總是閉關的閻真清,可就已經是守一大圓滿了!
這在七品宗門可是能當宗主的啊!
方和清嘆道:“那看來此次云頂之弈與你一劍派是無緣了?!?p> 陳瀟道:“我只想知道,方老真的要五日之后離開嗎?”
方和清聽出陳瀟弦外之意:“你還需要時間?”
陳瀟點點頭:“我需要更多的時間?!?p> “幾日?”
“十日?!?p> “……好,我就等你十日。”方和清答應得干脆,說完卻有些為難,“唉,我硬拖十日,不知道家主會怎么責罰我。”
陳瀟站起身來,然后深深鞠了一躬,施禮道:“多謝方老大恩?!?p> “不用謝我,我什么也沒干,這次一劍派之事我也沒幫上什么忙,只能靠著方家這個招牌,混混日子?!狈胶颓鍞[擺手,然后問,“真的只需要十日?要不再多給你幾天?”
陳瀟道:“十日,夠了?!?p> ……
陳瀟獨自站在梧桐樹下,有些失落和遺憾。
“本打算再拖些日子,將守一境界鞏固之后,再與屠龍宗正式較量。可惜時間不等人,凡事終究不可能盡善盡美?!?p> 陳瀟自言自語著,抬手接下一枚落葉。
心形落葉金黃,代表著事物的凋零。
但既已凋零,復蘇便踏上了日程。
陳瀟漫步,來到了后山懸崖。
韓梨枯坐在懸崖邊,正處于深刻的入定狀態(tài)。
陳瀟靜靜看了一會兒,邁步走向韓梨。
韓梨有所感應,睜開眼。
“師父,您怎么來了?”韓梨站起身施禮問。
“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陳瀟道。
韓梨有些疑惑,他能有什么東西借給陳瀟?
“師父但說無妨。”
陳瀟的目光看向在云中飄蕩的蚍蜉劍:“我需要借你的劍?!?p> 像是一句咒語,本來自由自在的蚍蜉劍,忽然定住不動,好像緊張起來,生怕韓梨將自己賣了。
陳瀟看到這情形,覺得有些好玩,補充一句:“最多半月,原樣奉還?!?p> 蚍蜉劍好像不緊張了。
韓梨不知道陳瀟要干什么,但他還是點點頭:“這劍是師父給我的,您要用拿去便好?!?p> 陳瀟笑了笑,走到懸崖邊。伸出手,蚍蜉劍便有些膽戰(zhàn)心驚地蹭到了陳瀟的手里,顫顫巍巍。
“我又不會折了你,不用這么害怕?!标悶t安慰了一句。
蚍蜉劍不再顫抖。
接過蚍蜉劍,陳瀟轉頭對韓梨說道:“這些日子你換個地方修行,我要在這里做一件事?!?p> 韓梨點頭,拱手行禮,轉身就走。
陳瀟沒管韓梨,看了看手里的劍。
劍還是那把劍,劍柄短,劍刃薄,不是一把好劍。
但確實是一把好劍。
現(xiàn)在這把蚍蜉劍,在韓梨手上多日,有了一些玄而又玄的東西。
這東西在修真界叫劍靈。
“那就助你一臂之力吧!”陳瀟說著,雙手抓住蚍蜉劍,向下猛然一插。
劍在懸崖外,插進白云中。
看似插在無物之處,卻在劍刃落下之時,一股天地靈氣轟然暴動!
崖間云霧猛然匯聚于蚍蜉劍上,形成一個巨大的氣團。這氣團以陳瀟和蚍蜉劍為中心,只一個瞬間,擴散到了整座一劍峰。
“錚……錚……錚……”
懸浮于一劍峰各處的寶劍像是獲得了某種感應,盡皆錚鳴起來。
無形之氣在一百二十四把劍之間擴散,最終鏈接在一起,然后轟然而上,與蚍蜉劍的劍刃相連。
這一刻,一劍峰云霧繚繞。
統(tǒng)共一百二十五把劍,似乎融為了一體,將整座山峰鎖了起來——用云霧鎖了起來。
天地靈氣瘋狂匯聚,幾乎凝實成水滴。
一劍派眾弟子忽然感覺自己吸收天地靈氣的速度加快了。
很快,非??欤瑹o比之快,快上加快,不能再快!
閻真清坐在屋子前,感受到這股異常洶涌的天地靈氣波動,露出微笑。
方和清坐在屋子里,忽然感覺自己的境界瓶頸以極快的速度在瓦解,他露出驚詫神情。
陸霄漢、張一白、無數(shù)弟子,知道機不可失,立刻盤膝修行。
已經走出數(shù)步的韓梨,震驚地回過頭來,看著那一人一劍,云霧之中,幾乎隱匿。
但他分明看到了。
那是無論如何不能磨滅的身影。
“師……師父威武!”
韓梨呢喃道。
……
剛剛收拾完倉庫,順便藏了幾件寶物的六月走出來,伸了個懶腰。
她的目光不可避免地看向一劍峰。
然后愣住。
揉了揉眼睛。
云霧鎖劍峰。
“喂!我家一劍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