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過后,天氣就更為涼爽。靈兒似乎喜歡上了帶著弟弟去野外牧馬之事,雖然這并不是她份內(nèi)的事。自從她娘坐上教主之位時起,牧馬之事就有專人去做。但是忙于教務(wù)的娘常常不能顧及到姐弟倆,因此牧馬成為她娘打發(fā)姐弟倆出去玩的一種方式。當(dāng)然,姐弟倆也樂此不疲,比繞著幾個木屋子轉(zhuǎn)來轉(zhuǎn)去要有趣味得多。
雨后天晴的第二天早上,靈兒起床時就發(fā)現(xiàn)她娘就不在小木屋里,她喊醒了咸兒,問弟弟想不想出去山林里玩。咸兒一聽要出去玩,翻身就起床了,立即說去。這兩天悶在屋看書識字玩木偶過家家,現(xiàn)在沒什么新鮮東西可以玩。于是,姐弟倆洗個臉就牽著馬出了村。
兩人身高都有五六尺,每次都牽著馬來回也覺得沒意思了,馬不是用來騎的嘛。姐弟倆一唱一和地搭也了共識,咱們騎馬進山。走了沒多遠,找到一個大樹樁墊腳,姐弟倆騎在了馬背上。頭一回騎馬的樂趣立即讓咸兒吹叫不斷,拉著韁繩的靈兒則有些緊張,還沒學(xué)過騎馬,就松著韁繩讓黑馬自己走。
走了好一陣子,咸兒總問姐姐這是去哪兒,靈兒也沒法回答,只說就在前面的山里。其實,靈兒也想下來,去找不到墊腳的東西,貿(mào)然下來肯定都摔著,只能任由黑馬往前走了。誰知這黑馬頗有靈性,到了山腳下就不走了,還趴了下來。靈兒突然發(fā)現(xiàn)這黑馬真可愛,連忙叫咸兒下來。
然后,把韁繩往馬背上一丟,抬頭看看樹上有沒有野果子吃。天天吃烤肉也實在沒勁,秋天正是野果滿山的時候。姐弟倆就沿著山腳慢慢找,沒走幾步發(fā)現(xiàn)紅紅的一大片,都叫不出什么名字。靈兒摘一個紅色小果嘗一嘗,甜得很,就和咸兒一道摘起來。
摘了一陣子就坐在地上吃,邊吃邊抬頭四處看,發(fā)現(xiàn)松樹上有好多長尾的老鼠,也在摘果子吃。時不時把果核往樹上扔,嚇得松鼠跑去又跑來,姐弟倆就別說多么開心了。吃完了一種就想去采另一種嘗嘗,不好吃就丟掉,好吃就摘一些坐下來吃。
太陽也感覺走得慢,總是在南天上照著,靈兒也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反正邊摘邊吃邊玩了好久,咸兒的肚子也沒有呱呱呱叫。姐弟倆就越玩越起勁,慢慢地就走到山林深處了。起初靈兒還記一下來時的路,后來在咸兒不斷的亂竄之下也就記不得黑馬在哪兒吃草了。當(dāng)然,實在太有意思,玩忘了。
走著走著,咸兒聽到前面有動靜,就喊靈兒過一塊去看看有什么東西。慢慢地沿著響聲摸過去,突然看到一個光身的小娃娃跟他們捉迷藏。咸兒就來了興致,立即拔腿去趕,靈兒在后面叫就都叫不住。這出不去了咋辦呢?咸兒眼里只有那個小娃娃,哪能聽得進去姐姐喊停的話。
跑了一陣子,那小娃娃就突然不見了,咸兒就停下來伸著頭在草叢與樹底下四處找。靈兒跟了上來,正要開口問怎么回事兒,卻被一棵草藤給拌倒了。咸兒跑過來問姐姐看到什么了,靈兒卻聞到一股氣兒從地上冒出來,便說這里有古怪。咸兒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靈兒頭邊的幾棵草使勁拔,誰讓這鬼草扎了姐姐的臉呢。
靈兒爬了起來還幫弟弟四處尋找小娃娃的影子,卻聽見咸兒說拔出了根大蘿卜。靈兒蹲下來一看,有點不像蘿卜,不過那味兒挺好的,就是剛才倒下時聞的味道。白白的水汪汪的,吃了肯定解渴,于是就在草葉上擦了擦,吃了一口,不錯。咸兒接連又拔出了幾棵,姐弟倆就坐在那里吃起來。大口大口吃著咬出水來的果子,比那些紅紅的小果子解饞多了。
拔出來的還有兩棵沒吃完,靈兒就覺得好困,咸兒也打起了呵欠,不一會兒就地睡著了。
不知睡到什么時候,咸兒覺得臉上癢,用手一拍,卻是一陣嘶鳴聲,立即坐了起來。睜開眼睛一看,原來是黑馬來了,便立即叫醒了姐姐。靈兒睜開眼發(fā)現(xiàn)天快黑了,慌忙讓咸兒起身回家,不然娘會罵的??墒?,牽著馬走回去不知道路不說,還很慢??捎譀]什么東西墊腳上馬,怎么辦?
靈兒站起來后,一手指著咸兒一手拍著馬臉,嘿,馬又趴下了。她就趕緊讓咸兒坐前面,咸兒不慌不忙地把沒吃完的兩棵大蘿卜提在了手上,一下子跳到馬背上。靈兒趕緊理了理韁繩就坐到了弟弟后面,抱著他,又讓他抱住馬脖子。姐弟倆同時說一聲起來,黑馬就站了起來邁腿往山林外走。
真是老馬識途,一個時辰后就進了村子。天色還沒有全暗下來,羽教主著急地在村口張望。見到倆孩子騎著馬慢悠悠地走近,二話不說就把靈兒抱下來,順手就是一巴掌??茨銕е艿軄y跑,被大蟲(老虎)吃掉怎么辦?靈兒一邊哭一邊說是弟弟不聽話,使勁兒往前跑。羽教主又把巴掌伸向咸兒,咸兒去擠出鬼臉哈哈笑個不停,順勢把拔的大蘿卜塞到她手上。她一看,這不是人參嘛,在哪兒采的?靈兒就說是山里,不知道是哪個山。咸兒在她們說話的時候轉(zhuǎn)過腿從馬背上溜了下來,啪地坐在地上,嚇得羽教主慌忙抱起他,連聲問摔疼了沒,咸兒又是一陣傻笑。
早上起來時,羽教主又嚇得一跳。靈兒的臉上糊滿了血跡,叫了幾聲沒把她叫醒,呼吸時鼻了還冒血泡。再看咸兒卻跟往常一樣,沒有什么不良狀況。根據(jù)她給為人治小病的經(jīng)驗,立即判斷出這倆孩子昨天吃的人參數(shù)量遠遠超過了靈兒的說的一點點。連忙去火房燒水,找?guī)卓谜嫣}卜來做湯喝,還留下兩棵讓倆孩子當(dāng)零食吃。
上午就這么過去了。靈兒醒來后喝點蘿卜湯又生吃些蘿卜,午飯前就沒有流鼻血了。咸兒醒來后,羽教主就跟他說些話,引導(dǎo)他背背書。見到倆孩子都沒事兒,羽教主懸著的心才算著地。
然而,沒過幾天,姐弟倆又騎著馬進山了。不過,回來得比較早,還抓了兩只小灰狗回來。此后,姐弟倆就在木屋附近的時間就多了起來。每天完成看書識字任務(wù),再吹吹塤,時不時地盤盤小灰狗,在前屋總堂的羽教主有時都能聽到他們開心的嬉鬧聲。
一個月后,天氣漸漸轉(zhuǎn)冷。北風(fēng)吹下枯黃的樹葉,過大年的時間也就快到了。換上厚衣服的靈兒問了羽教主好幾次,什么時候回任邑過年?羽教主前幾次還真不知該怎么回答。說回去過年吧,秦國把趙國打得很慘,若真的在抓她的話,那這個年還不知能不能過得過去。說不回去吧,這地廣人稀的,找不到過年的氣氛不說,倆小孩肯定不開心。
之后的一天早上,娘仨起床沒一會兒,前屋總堂就有小伙子過來請羽教主過去議事,說是急得很。
羽教主來到總堂了解到,果真是燕太子丹在找她。而且找她不止一天兩天,前后總有個把月。在得知她當(dāng)上了薩滿教總教主之后,就找到了薊城的一個堂口,一定要那個小仙把她請回燕國一趟。起初那個堂口沒有答應(yīng),燕太子丹又催了他們。后來,直接抓了幾個堂口的小仙,威脅說如果再約不到羽教主的話就把燕國境內(nèi)的堂口都端了。于是,幾個堂口商議著派人來請羽教主,燕太子丹也退了一步,就在山海關(guān)見上一面。
事情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還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呢?不就是見一見嘛。
但據(jù)燕地堂口的情報來看,事情恐怕沒有這么簡單。燕太子丹分明不是為什么祭禮來的,而是問天下大事,問他與秦王之間的事。這顯然有悖于“生老病死可介,殺伐爭奪勿參”的宗旨,怎么辦呢?
五位大仙討論了兩三天,爭論了好幾回,沒有定下結(jié)論。這事兒雖然是約見羽教主,卻不是她一個人的事兒,而是關(guān)系全教的事情。而且羽教主之前參與呂不韋葬禮的事也全教皆知,說不準(zhǔn)這次燕太子丹要約羽教主的動因就與秦國有關(guān)。以前羽教主代表的是個人身份,現(xiàn)在代表的是全教,必須想周全了才好回復(fù)。當(dāng)然,赴約勢在必行,約見是怎么說就得考慮好了。
靈兒偶然知道這事兒之后就高興得很,跟燕太子見完面就回家鄉(xiāng)過年,再好不過了。為此還帶著咸兒去前堂吵了幾回,理由就是回家鄉(xiāng)過年,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怎么過年。在姐弟倆的固執(zhí)堅持之下,大人就讓步了。羽教主也順勢把教務(wù)托給四個大仙,像以前一樣商量著定。她會把握說話分寸,她也不想帶著孩子卷入天下之爭中。如果各堂口不相信,就讓附近的堂口派人監(jiān)聽就是了。
如此以來,意見就統(tǒng)一了,立即用鷹報回復(fù)了燕太子丹。第四天一早就出發(fā)了。娘仨又一次套上馬車搬家,東西沒添加什么,就是多了兩條小狗,路上的樂趣也多了些。
三天后的上午,兩輛馬車停在了山海關(guān)附近的海灘上。兩邊都有小山阻擋,吹進來的海風(fēng)不大,除了陣陣浪潮聲,就剩下倆姐弟在沙灘礁石間撿貝殼的歡笑聲和兩小狗的尖叫聲。太子丹的衛(wèi)隊在十幾丈遠的地方圍了個半圓,附近堂口安排監(jiān)聽的躲在小山上,什么也聽不到。那些堂口的人也知道羽教主之前就跟六國王室走得很近,也就裝裝樣子來聽聽罷了。
羽教主和太子丹分坐在兩塊礁石上面朝大海,客套一番之后就說起了海景。太子丹把他聽到的關(guān)于羽教主在齊國見到海上仙山的傳聞?wù)f了一遍,羽教主微笑著肯定了,確有其事。太子丹很羨慕地表示,要是燕國海上也有仙山該多好。
羽教主就面帶微笑地看著大海。太子丹沉默一陣之后就說:“不知教主對天下局勢有什么看法?”
羽教主站了起來,轉(zhuǎn)過身,扯開嗓子大聲說:“天神使者,生老病死可介,殺伐爭奪不參?!?p> “求助天神,當(dāng)以前程為重?!?p> “星云動蕩,眾生奈何?!?p> “生者何艱,死者何安?”
“莫若墨家巨子,遁世修仙,吾輩向往之?!?p> 太子丹突然面朝大海跪下,意在感謝仙山之音。羽教主就勢走下礁石同倆孩子一起撿貝殼,嘻嘻哈哈到咸兒肚子里呱呱叫之時。沒留意太子丹什么時候帶著衛(wèi)隊回去了,海灘上只有那倆五彩車的掛飾隨風(fēng)搖曳。
在關(guān)口小店吃過午飯后,娘仨就駕著馬車沿著來時的路緩緩地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經(jīng)過燕國時,羽教主總在回想與太子丹見面的情景,雖然短暫,但竟味深長。燕丹作為憂國憂民而又天賦極高的太子,聽了這三句話之后不知做何感想。而他的精神狀態(tài)很是不好,心里裝了太多東西,與幾個月見到的樣子有著很大的區(qū)別。胡子多了一點,說話的語氣也沉重了些。她知道,秦國不斷地攻找趙國,相鄰的燕國又怎能不感到唇亡齒寒。
而回到趙國時,驛道兩邊的景象比燕國差遠了。莊稼地荒蕪了,草皮都枯了,樹木更是旺現(xiàn)出一番蕭條氣息。沿途的流民明顯比以前要多,面黃肌瘦的,拖兒帶女,草鞋都沒有穿。還有,時不時山匪流寇將他們的包裹都打劫了,女孩被搶走,任他們的父母坐在路邊痛哭。
多年行走江湖的經(jīng)驗讓羽教主和靈兒心里都明白,就算她們有心去憐憫救助,也不敢在潮水般的流民中施舍。一旦露財,就會引來瘋搶,娘仨的命就要搭進去。只是,當(dāng)他們的五彩車行駛上路上,不斷有人跪下來請?zhí)焐窬戎畷r,她們的心也像刀割一樣。帶著小孩的寡婦也當(dāng)不了救世神仙,只能沿途給他們祈福。愿生者平安,祝死者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