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華自己也忍不住笑起來,她把手中的針線往白色小藤籮中一扔:“媽媽的,姑奶奶不伺候了!”
通常這種情況,她都會像電視劇中某個萌呆萌呆的小仙女一樣,手持魔法棒起身,站立,然后細細地腰身輕輕一旋,“噔噔噔噔……”在屋子里轉上那么一圈,于是,唐若面前就被她神奇地變了一些水果與小零食出來。
有時是兩串鮮嫩可口的溶江鎮(zhèn)紅提。
有時是一堆薄皮多汁的湘漓松毛山上產(chǎn)的無籽蜜柑。
有時,是兩只大大的3.5元果凍布丁喜之郎。
青青子矜,悠悠我心。
何以解憂,唯有零食。
其實,應該更進一步地說,何以解憂,唯有美食。
就像今晚擺在唐若與章華華面前的窖頭炒臘肉、土雞蛋煎毛筍、煙熏小魚干、素炒菜花這些美食,每一樣都足以使唐若暫時忘掉引起她煩憂的范云與方科,轉而與可愛迷人的華華一起大快朵頤。
華華奶奶笑瞇瞇地,一會瞅瞅自己的孫女,一會瞧瞧唐若:“吃……吃……唐若,你嘗嘗這個臘肉,已經(jīng)掛在灶上熏了一整個冬天了,你嘗嘗味道怎么樣?”
唐若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臘肉放入口中,細細嚼著。那塊混合著柴禾香味又十分筋道耐嚼的臘肉在她的舌尖上打著滾,一點點被撕開咬碎,瞬間,那種豐郁的香味就滲進了她的口齒與舌根之間。
真棒!
唐若笑著對華華奶奶道:“五奶奶……這個臘肉真香。”
又矮又胖的華華奶奶得到了唐若的表揚,高興得像個三歲的小孩子一樣,用藍色碎花的粗布圍裙拭了拭手,咧開豁了兩只牙的嘴,笑了。
華華奶奶用筷子將一塊試圖從盤中滾到桌上,繼而木遁的臘肉挑回原窩:“華華……這次回來耍幾天?”
“耍個把星期吧!也不確定?!?p> “哦……那個,上次王榮秀過來講過那件事,你還記得不?”
華華筷子微微一停,看了她奶奶一眼,不置可否。
“……呃……”華華奶奶感覺孫女似乎不想繼續(xù)自己提出的話題,頓了一頓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唐若一邊將碗中的飯扒拉了一小筷子送入口中,一邊與華華交換了一下眼色。
——你奶奶什么意思?
嗨,她能有什么意思,無非就是老人家看上去飯量不大,可管得卻寬唄!
不是的,她肯定有別的意思。
沒別的意思。
不對,一定有別的意思。
好好好,先吃飯,吃完了飯我再跟你仔細說。
就知道你有秘密。
是是是,秘密?!?p> 女人??!
女人眼神中的信息量真大。
尤其漂亮的女人,一個個將那足以勾男人魂,攝男人魄,圓溜溜的眼珠子一轉,豈止是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簡直,能讓方科范東等臭男人們去為她們縱橫馳騁征討四方,拼命再拼命。
其實。
何止是她們的眼晴,只要臭男人們稍加留意,就會發(fā)現(xiàn)她們的眉、她們的唇、她們的手與腿,甚至她們全身上下每一個部位,每一根頭發(fā)絲,都會說話。
如果你看不到這些,那么很遺憾,只能說你春風不解風情,如何吹亂少女的心……
唐若與華華交換過的眼神,如果被攝影師用八倍乘以2次方的慢鏡頭倒幀的話,他一定能一邊用粗糙厚實的手掌摩挲著牛仔褲破洞中露出來的膝蓋,一邊發(fā)現(xiàn),她倆都有長長的睫毛,都像小荷才露尖尖角上紅頭大眼晴蜻蜓的翅膀一樣微微抖動。
她們那會說話的大眼晴,上眼皮幾乎也同時如門簾一樣,往下方緩緩蓋了下來……然后,又撲閃著睫毛緩緩張開。
還別說。
用柴禾煮的飯菜就是香。
怪不得,有許多地理位置得天獨厚的村落,已經(jīng)頻頻向吃膩了館子的城里人,紛紛亮出了農(nóng)家樂的招牌。
來呀!吃雞呀!
來呀!吃魚??!
純天然,礦泉水煮。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有風土味十足的鄉(xiāng)下土雞土鴨臘魚臘肉等美味佳肴,與香噴噴的純天然山泉水煮出來的糙米飯,又何愁不能吸引愈來愈注重天然、養(yǎng)生的城里人前來休閑與消費呢?
吃慣了大米白面的腸胃,確實應該經(jīng)常吃一吃野菜與雜糧,好好清一清那些腸道中的垃圾。
唐若有點十分不情愿地放下了碗筷。
她已經(jīng)吃得很飽了。
雖然嘴巴還在拼命游說她:再吃一點,就吃一點點??墒嵌瞧ひ阎钡胤磸蛣袼核憷菜憷?,飯吃七分飽,你已經(jīng)吃得如同豬八戒了。
唐若又重新掂起筷子,夾了一點野蔥——“窖頭”放入口中,慢慢嚼著。
真香。
這種野菜的香,是任何人工培育的蔬菜都無法比擬的。
就像每年夏天的雨后,她總是與華華去山上采的那些野蘑菇一樣,那種鮮香,絕不是人工種出來的香菇與平菇等蘑菇所能具有的。
特別是燒湯的時候。
掰上那么幾塊蘑菇,放一點點瘦肉,慢慢熬上一會兒,然后揭開鍋蓋——呀!那種撲面而來的香氣,能讓人瞬間就覺得,原來,生活如此美好!
這湯,根本不用放什么雞精味精——純粹多余,這些野生菌,本身就具備相當強的提鮮、增味的功能。
華華放下了筷子,從黃色小坤包中取出一包心相印,抽了一張遞給奶奶,又抽了一張給唐若,然后才抽出一張擦著自己的嘴巴:“……還是屋里的飯菜好吃!”
“那是滴,你到外頭還不就是吃些快餐類的什么東西,哪有咱們這兒的東西好吃哦……”唐若邊用紙巾擦嘴邊道。
“嗯!確實,我總覺得南寧那邊的東西沒有我們這邊的東西好吃,特別是那個米粉,好難吃哦!”
“莫講南寧,就連桂林有些店里賣的米粉也不正宗,上一次我和秦燕子到桂林去耍,在七星公園旁邊一家店里頭吃的湯粉,實在蠻難吃,主要是那個鹵水不好,特別的咸,一點兒也不鮮,不曉得那個老板熬鹵水的時候加了多少鹽!”
“嗯,是的?!闭氯A華點點頭。
“對了,華華,西環(huán)路水泥廠往里走,鐵路村村口那里,開了一家老米粉,味道實在蠻好,要不,明天早上我們去那兒吃米粉?”唐若將手中的紙巾團成了一個紙球,只等章華華答應了,就將它投到院中。
“好滴!明天早晨你喊我?!?p> “起得來沒得?你莫睡懶覺哦?”
“放心,只要你喊一下,我就曉得,我就馬上下樓……”
唐若有點懷疑她的“馬上下樓”,她連自己的馬上下樓都懷疑,更別說華華的了。
基本上,每一個女人或多或少都有點拖延癥,真的!
特別是戀愛中的那些小女人,常常坐在梳妝臺前,一會兒描描眉,一會兒畫畫唇,不急不躁,根本不知道樓下等著自己的那個男人早已急得原地團團轉,如果她再晚三分鐘下樓,她窗下的地都將被那個男人給蹚平了。
…………………………
美女飯罷,尚能逛否?
能。
吃飽喝足的唐若與章華華揮手告別了華華奶奶,騎著華華那輛粉嘟嘟的女式踏板車,一溜煙往縣城駛回。
涼風習習,春月無邊。
車輪在平坦的柏油鄉(xiāng)道上飛馳,春風不斷撩起兩個女孩子的長發(fā)與衣角,一同被撩起的還有左岸河邊青青的柳絲。
以及。
一些年輕的心。
路上,不時有一些車輛亮著大燈與她們擦肩而過。
其中,有一輛小轎車遠遠就打起了打雙閃,并切成近光,對這兩個女孩子表示了最大的善意,就在兩車交錯的剎那間,唐若聽到小轎車搖下的車窗里傳來一聲得意洋洋又無比響亮的呼哨聲:“噓……”
“討厭!”
哈哈,想必車中那個調皮的司機一定不會認為從唐若口中蹦出來的這兩個字是貶義。
在他眼中,一定覺得這個世界如此美好,如此動人,實在值得再三感謝。
感謝春風。
感謝明月。
感謝這兒的一草一木。
感謝這個平安祥和,可以讓人趾高氣昂,揚長而去的時代。
章華華坐在后座上,雙手半摟著唐若軟綿綿的腰,嘴里哼著帶著薩克斯風的某種小調,時不時,還調皮地捏一捏唐若腰間細膩的肌膚。
唐若又不怕癢。
哪里像她那樣,許多次唐若還未將手伸向她的腰間,她就已經(jīng)緊張地全身每一寸肌膚都繃了起來。
那模樣,就如同一只嬌俏玲瓏的撥浪小皮鼓,一撥,就會蕩漾;再撥,就響。
當唐若將女式摩托車穩(wěn)穩(wěn)停在興安縣城中心最繁華的“老廣場”車位上的時候,這里早已是一片燈的海洋。
廣場北面的一大塊“習慣性”空地上,此時已被一群中老年人壟斷,這里,除了刮風下雨,幾乎每晚都有一幫業(yè)余愛好者在此唱彩調。
無非就是擷取什么《劉三姐》、《打金枝》等劇目里面那些朗朗上口的片斷對唱。
除了那兩位古裝扮相的男女主唱,那些拉二胡的,敲梆子的,打鐃的,篩鑼的,沒有一個有專業(yè)演員的氣質。
可以理解。
都是農(nóng)民桿桿嘛!
拾起劇本可登臺。
放下劇本可下地。
所以,即使是匆匆過客也大多對他們這伙未流演員們的表現(xiàn)抱以理解支持。
反正,簇擁在他們周圍的許多觀眾,已經(jīng)用臉上認真嚴肅的表情表示支持那個鳳冠霞帔,看上去說唱坐打挺有一套的女主角了。
其實。
草根班子。
一樣值得尊重。
他們也在努力表演,而且還是全程免費喲,他們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在此表演著,傳唱著,為這個小小夜場的觀眾們,獻上了一個又一個節(jié)目,聊以,打發(fā)彼此悠悠的時光。
這群人的對面,是一條從東到西的柏油馬路,而隸屬于它的人行道,此時儼然已成了臨時小攤販的地盤。
有賣玻璃絲襪的:“哎,瞧一瞧,看一看了哎,新款新貨便宜賣,十塊錢七雙了哎!”
有賣兒童玩具的:“……你再看看,這個電動小汽車質量蠻好的,又結實又好玩……你看,這里是裝電池的地方,四節(jié)五號電池就可以……很便宜的……”
“嗯,我再看看……”,帶孩子的媽媽從自己兩三歲的女兒手中,幾乎是連搶帶奪將那輛黑貓警長的塑料玩具車拿回來,還給了攤主。
小女孩嘴巴癟了又癟——寶寶很委屈,寶寶就是想哭。
順著賣玩具的一拉溜看過去,有賣鞋子的,賣盜版書的,賣盜版光盤,等等等等。
甚至,還有一個光頭矮胖的老男人在那兒賣假藥,他的面前擺著一輛雙層手推車,上層是用花花綠綠的紙張包好的一堆藥,下層一只小功放加一只喇叭:老鼠藥、蚊子藥、蟑螂藥……
小喇叭已經(jīng)快被它的主人給逼瘋了——它的主人令其務必保持無限循環(huán)模式。
這些臨時的小攤販倒是給距離自己僅一步之遙的正規(guī)店面也帶來了不小的客流量,所以那些需要交租金的鋪子倒是沒人來刁難這些既蹭了他們燈光又蹭了他們客流之人的麻煩。
合作。
共贏,互惠互利嘛。
越過了吚吚呀呀唱彩調的中老年幫及這條臨時百貨一條街,才是唐若與章華華真正要逛的地方——秦皇路。
不過,可能是因為久違不見的臘肉吃得有些多的緣故,章華華的嘴巴渴了:“唐若,你渴不渴?我們到那個店去買杯奶茶喝。”
她用手指了指彩調團與秦皇路接壤處的那個上書珍珠奶茶四個大字的小小鐵皮屋。
“嗯!好的,我也有點口渴了!”
奶茶必須要加冰的。
不加冰的奶茶怎么能稱之為奶茶?因為那樣是沒有靈魂的。
于是。
唐若與章華華一人捧著一杯冰凍奶茶,小口小口的嘬了起來。
挺好喝。
只是,三元一杯有點小貴。
還沒等唐若將錢包拉鏈拽開的時候,章華華已爭著付了錢,她把眼睛一瞪:“干嘛呀!”
不講理的華華,真可愛。
唐若一手端著杯子,一手挽著華華,跟她順著秦皇路慢悠悠往前走。
高高的路燈將明亮的光線透過行道樹的縫隙投下來,地面上一片斑駁陸離的影子,其中就有唐若與華華被拉得長長的身影。
同時被拉長的,或許應該還有范云渴望的目光。
山東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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