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云錯諤地回過身。
他的心咚咚直跳。
激烈得快從胸口跳出來了。
他的第六感告訴他,那個男人叫住自己,一定是好消息。
“那個……哎!那天我記得你也去城管隊面試了,是吧?你現(xiàn)在還想去嗎?”
范云的頭點了又點。
“想去,想去?!?p> 他激動得雙手微微顫抖,激動得連敬向楊宗瑋的煙,都快拿不住了。
“我不抽煙,你如果還有意向,可以明天早上八點,直接到城管隊來找我復試,嗯……就這樣吧。”
范云的頭暈乎乎的,站在原地沒動。
“怎么?你還有什么問題?”
“沒有問題,沒有問題,謝謝!謝謝!”
范云迅速轉(zhuǎn)身,騎車,“轟”,一溜煙竄出了青龍二巷。
他沒有直接回倉庫。
而是將車開到了湘江邊一處僻靜無人的地方。
范云的右腳狠狠地將剎車踩了下去,“嘎吱吱”,飛速前進的車輪、輪轂在剎車片巨大的咬合力下,一下子停了下來。
兩只后輪在地上,摩擦出了兩條又黑又長的輪胎印子,隨后,一股膠皮燒著了的臭味接踵而至。
車廂,緊接著劇烈的抖動了一下并朝右側(cè)傾斜,立起。
差點翻車。
范云太興奮了。
剎車踩得太死,而車又開得太快了。
他一下子從車上跳下來。
雙拳緊握,背彎如弓,范云將自己從湘江邊直射了出去。
他一口氣跑了五百米出去。
然后,才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喘氣,寒冷的北風灌進他的衣服里,灌進他的胸腹中。
感覺不到。
此時,他胸中的熱,足以消融世間任何寒意。
任何。
范云雙手顫抖著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他“嘿嘿嘿”傻笑著,狠狠地抽了一大口煙,然后,將嘴張成O形,“噗、噗噗噗……”一口氣,吐了十幾個煙圈出去。
時來運轉(zhuǎn)了。
范云覺得,一定是那箱兒童奶的緣故,才打動了楊宗瑋。
他又覺得,一定是圓臉的倉庫老板娘吳姐安排的。
甚至他還覺得,一定是自己的運氣來了,好運氣。
內(nèi)心激動的范云,甚至還“嘿嘿哈哈”,打了一套擒敵拳。
遠遠的,一個手持一根長長的糞勺,正在給菜地澆肥水的老頭,聽見了范云的喊聲,停下了自己手上的活。
他遠遠看著范云。
而忘了自己的工作。
這就導致老頭將一大瓢肥水,全都淋在了菜葉子上。
范云將自己折騰得筋疲力盡了,這才騎上三輪車,直奔倉庫。
三輪車上。
被撲面而來的冷風從暈乎乎的狀態(tài)吹醒的范云,決定明天跟吳姐請一天假,然后再說。
他現(xiàn)在考慮事情,也嘗試著,預留余地了。
這是。
一個可喜的變化。
他同時決定,先不告訴李希剛,當一切都真正落實了,成為板上釘釘?shù)氖聦嵙?,再告訴他也不遲。
再說了,李希剛還在集訓,要想告訴他,還要去派出所找他。
沒必要。
“沒必要!”范云搖搖頭。
…………………………
當范云將自己明天要請假的事告訴了吳姐時,她將那張圓臉從一大堆票據(jù)和91顆算盤珠子中間抬了起來。
她面露難色的道:“明天恐怕不行,明天老吳不在,倉庫里一下子抽不出人來幫你頂班。”
她可真會說話,都在幫她做事,她卻把幫字用在別人身上。
范云用誠懇得不能再誠懇的表情和語氣告訴吳姐,自己明天是真的有事,十分重要的事情。
正在他舌尖上打滾的那些賭咒發(fā)誓的話,幾乎馬上都要從他嘴里脫口而出了。
吳姐的牙口也咬得夠緊。
但是,還是被范云磨開了。
大概是她認為范云自從來到這兒,表現(xiàn)一直都很好,也很賣力氣的緣故吧。
“……但是,如果請假的話,明天是沒有工資的,另外,也不包中午飯的?!?p> 親兄弟,明算帳。
范云不在乎,工資不工資,飯不飯的,對他來說已經(jīng)不重要了,真等他明天復試成功了,這半個多月的工資他都可以不要了。
是的。
就在剛才,當吳姐緊咬牙口看似牢不可破的時候,幾乎失去耐心的范云甚至打算直接辭工了。
下班。
開心。
自從希剛?cè)チ伺沙鏊w宿舍住,范云這兩天都沒有回去吃晚飯。
希剛不在,他怎么能吃得下東西去?
別說吃東西,現(xiàn)在就連住在他家里,對范云都是一種懲罰。
十分難受。
他就在外面吃。
他已經(jīng)連著吃了兩個晚上米粉了。
今天是第三天。
這兩天。
每天下了班后,他就在靈渠水街逛一會兒,或者到水街與湘江路交匯的一個名為秦皇宮的景點溜達一會。
秦皇宮的設計,據(jù)說是桂林的設計師們,參照歷史上秦朝的建筑風格,并揉合了史書中有關阿房宮的一些描寫而畫出的圖紙。
范云在這兒轉(zhuǎn)了兩天,感覺還行。
青磚古樸。
灰瓦厚重。
走廊飛檐,小橋流水,依照地理順勢而為落成的這個小小景點,每天倒頗有一些游人,在此攝影留念,流連忘返。
主要是免費。
每晚夜幕降臨,華燈初上之時,秦皇宮的門口,都會漸漸聚攏一幫大媽在那兒跳舞。
音箱的大喇叭叫得十分賣力:“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個日出……每一天我都要祝你快快樂樂……”
大媽們的業(yè)余生活,很豐富。
小城的精神文明建設,卓有成效的走進了人民群眾中。
范云東逛西逛,逛累了,就到萬里橋上坐一會兒。
順便,看看南來北往的客人。
看看哪一位。
更像橋下的游魚。
餓了,就到橋頭的萬里香米粉店,去吃米粉。
萬里香米粉店寬敞的店面,從里到外擺了十幾張四方的八仙桌,每張桌,都配著兩對長木凳。
店門兩旁掛著一副紫檀木對聯(lián):萬里飄香喜迎八方來客、千古留名笑送四海親朋,上面橫匾上是——賓至如歸。
木頭是好木頭。
對聯(lián)是好對聯(lián)。
古色古香的木聯(lián)上雕著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完全符合國人心中的寓意與審美。
對聯(lián)兩邊墻上的磚縫里,各掛一根大木頭橛子,上面掛著一串串風干了的蒜辮,紅辣椒串、黃澄澄的大玉米棒子等農(nóng)作物。
寓意豐收、吉祥。
米粉也是好米粉。
好吃。
有絡繹不絕到店里吃米粉的客人為證。
雖然是米粉店,但品種絕不是那種用筷子一夾就斷的廣東米粉。
這兒的米粉就跟這兒的勞動人民一樣,很有韌勁。
都是石磨米粉。
粉有米粉、切粉、紅薯粉。
配粉的有鍋燒、牛肉、火腿腸。
配食裝在收銀員桌上的食品筐中,有油條、麻團、大燒餅。
另有一張桌子,擺著七八個白瓷碗,里面盛著鹵水、黃豆、蒜茸、豆角、海帶絲、辣子麻油、蘿卜丁等可以自由添加的配菜。
據(jù)萬里香米粉店那個滿臉和氣生財,自稱已在這里賣了祖孫三代米粉的老板講。
“話說,天下米粉出桂林,桂林米粉出興安!”
范云邊點頭表示附合,邊大口大口吃粉。
“老人們常說,米粉,是以前秦將史祿,奉秦始皇的軍令,解決征嶺南的大軍糧草問題,并決定在興安開鑿靈渠時所發(fā)明的。”
有人愿意聽,萬里香的老板就愿意講。
“據(jù)說,那些秦兵秦將都是吃面條子的陜西人,吃不慣咱這邊的大米,史祿就找到軍需官,兩個人一碰頭一商量,就決定把大米當白面來磨,來加工制作?!?p> “聽說是的,但不知道是真是假?!狈对撇逶挼馈?p> “既然大家都這樣說,多少應該都有些道理?!?p> 范云點點頭。
他認為,說不定是當時的老百姓,賄賂了秦軍的炊事班長,才拿到了米粉的加工工藝和絕密配方的。
又或者,米粉其實是當時水土不服的秦國兵將抓來了本地的土著老百姓,限時弄出的一道美食也未可知。
弄不好后者可能性更大。
范云很喜歡吃配食中的鍋燒。
一大塊四四方方,連皮帶肉,肥瘦相間的豬肉,用配料腌制好了后,放進大油鍋中慢慢的炸。
炸一會,翻一下,直至炸得豬皮上鼓出一粒粒的氣泡,而豬肉也已呈現(xiàn)金黃色的色澤后,才用大鐵鉤子從油鍋中撈出來,放在竹筐中控油、晾透。
吃米粉的時候,切上一點外酥里嫩的鍋燒,再澆上店家據(jù)說是祖?zhèn)髋浞桨局频柠u水,加上花生、干豆角蔥姜蒜等配料攪拌均勻。
吃上一口。
呀哈。
還要第二口,第三口……一直吃到碗見底。
如果客人是早上來,來得夠早,還可以喝上一碗熬得香甜可口,免費的豆汁。
這樣的美食,這樣的實誠待客,生意如何不興隆。
這樣的生意活該興隆。
范云接到了楊宗瑋讓自己明天復試的親口通知,又如意的請到了假,他覺得,今天的一切都很如意。
就連他看到萬里香米粉店老板那張寫滿“自古男兒多奇痣”的臉時,也覺得那張臉十分可愛、可親。
他抽出一根白沙敬了過去。
米粉店老板連忙接在手里笑道:“你吃煙,你太客氣了,每一次都是你發(fā)煙給我吃?!?p> “高興。高興?!狈对菩θ菘赊涞?。
“那是,那是,今天來幾兩?”
“二兩就可以了?!?p> “二兩米粉,多加點鍋燒?!泵追鄣昀习甯呗暦愿勒驹阱佭吺殖致┥诇蕚湎路鄣陌⒁獭?p> “今天天氣不錯。”范云道。
“是??!今天交春,快了,春天快來了。”米粉店老板點燃煙抽了一口,徐徐道。
是哪!
春天快來了。
第二天。
八點。
范云將一支精裝白沙煙敬給坐在辦公桌后的楊宗瑋。
明知道楊宗瑋不抽煙,也要敬過去表示。
抽不抽,是別人的事。
敬不敬,卻是你的事。
楊宗瑋仔細看了范云的身份證與退伍證,并將他的身份證號碼與名字,寫在花名冊上。
“你在武警部隊當兵?”
“是的。”
“那我考你一下,部隊的三大條令,都是哪些?”
“隊列條令、內(nèi)務條令、紀律條令?!?p> 楊宗瑋點點頭。
“那我再問你,隊列動作有幾種步伐?幾種轉(zhuǎn)法?分別是什么?”
“隊列動作有三大步伐,分別是齊步、正步、跑步;另外,有兩種轉(zhuǎn)法,一種是停止間轉(zhuǎn)法,另一種是行進間轉(zhuǎn)法;其中,停止間轉(zhuǎn)法又包括……”
“行了,好了?!睏钭诂|制止了范云繼續(xù)說下去。
他站了起來。
“走吧,跟我到操場上去一趟,考核一下你的體能。”
范云最不怕這個,剛剛才復員,渾身都是力量。
一百米,十秒八一。優(yōu)秀。
俯臥撐,一口氣做了一百一十五個。小意思,最多的時候,范云能做一百八十個。
然后就是單杠。
拉了十六個。
楊宗瑋已經(jīng)很滿意了:“不錯不錯,范云,你這個綜合素質(zhì)非常好……”
其實,剛才范云做俯臥撐做得太急了一些,沒有留一些力氣拉單杠,本來,他可以拉二十多個。
因為俯臥撐完了,休息了沒三分鐘又來拉單杠,臂力還沒完全恢復過來。
但是。
就這樣,也已經(jīng)十分不錯了,在前來城管隊的這一批小伙子中,他也算是名列前矛的佼佼者了。
楊宗瑋不知道從哪里弄了一面盾牌,和一支警棍,他指了指放在草地上的那套器械:“范云,警棍盾牌術,會不會打?”
沒問題。
都是范云的強項。
范云點點頭:“我試試,但就怕打得不好。”
“打得不好沒關系,去,試試?!?p> “好,那我試試?!?p> 范云將那只軍綠色的盾牌,后面兩條安全帶套在左臂上并拉緊,然后把盾尖立在地上頓了頓,右手抄起那條黑色的橡皮膠棍收于右肘部位,身體前傾,左腿微微向前呈弓步,做了一個預備姿勢。
“哈!”
“啪!”
范云冷不丁這一嗓子。
把旁邊幫楊宗瑋拿本子的小伙子,嚇得本子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了。
范云一個防前直刺,“哈,”緊接著右腿抬起向外一踹,踹完,盾牌迅速跟上,銜接上第二招側(cè)踹迎防,“打”!
“打”“哈”“打”“打”,……“啪啪啪啪啪啪啪”……
二十招警棍盾牌術隨著范云最后一招防踢直刺,完成收工。
這哪是“怕打得不好!”
而是很棒,非常棒!
范云的打打哈哈聲,吸引了好幾位身穿制服的城管人員,過來圍觀。
山東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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