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年輕人就把理發(fā)店開起來了。
范雨說了:管它呢,賠了再說。
不光開了理發(fā)店,該開的都開了,比如開伙、開工、開心、開盤、開花……
范雨做了梅霖的徒弟兼雜工。
他什么都做。
掃地拖地。
洗碗做飯。
給客人洗頭捶背,充當門童迎來送往。
白天他和梅霖一起為客人服務,晚上他為梅霖一個人服務。
范雨的日子過得充實而幸福,體驗感良好。
剛才,他還跟梅霖調(diào)笑著,說晚上一定要為她好好服務服務。
梅霖看了看范云,笑了笑:“來了,進來吧!”
她什么也沒稱呼。
應該的。
在范雨沒有帶著她,將她再一次鄭重介紹給老范家的人和村里鄉(xiāng)親之前,她不能隨便稱呼范云他們什么的,一切得看范雨的。
范雨倒不客氣。
他對范云道:“哥,現(xiàn)在梅霖是我女朋友,你認識的,在咱們家……”
明白。
懂了。
范云看到范雨和梅霖在一個店子里,他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們開了個理發(fā)店,哥,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們,太忙了……”范雨朝范云搓搓手。
不尷尬。
范云有了唐若,他不會再喜歡別的女孩子的,要喜歡,早就喜歡上了。
他覺得梅霖跟范雨在一起了,挺好的,兩個人一起奮斗,一起開著這個小店,這可是一門很實用的手藝,是足夠養(yǎng)家糊口的。
他衷心為范雨高興。
開這么個店,比風里來雨里去的開什么車強多了,真的,這可是一個旱澇保收的活。
范云大大方方地朝梅霖笑道:“挺好的,你們開店怎么也沒告訴家里一聲,我和爸爸媽媽都不知道呢!對了,你們開店錢夠嗎?不夠的話跟我說,我給你們想想辦法。”
范云的話很親切,語氣,是把梅霖當成自家人的。
梅霖心里一暖:“哥,我們好著呢,你放心吧?!?p> 她沒用范雨再介紹,直接對范云叫了聲哥。
“哦!那就好,你們辦了工商,營業(yè)執(zhí)照了嗎?”
“還沒呢,這不剛開業(yè)嘛,一開始沒什么頭續(xù),亂糟糟的,這幾天才慢慢順過來……我倆這幾天一直沒空,沒去辦,不急,等他們上門催的時候再說?!狈队暾f道。
范云點點頭:“嗯,那倒也是,如果到時候你不知道怎么辦手續(xù),就告訴我,我?guī)闳マk,這是我的電話號碼……你拿個紙,記一下。”
范雨拿來紙筆,抄下了范云那個尾號168、一路發(fā)的電話號碼。
范云看看范雨,再看看梅霖,突然覺得自己的心中,洋溢出了一種溫暖的感覺。
是?。?p> 一個是自己的親弟弟,一個是未來的親弟媳,看到這兩個人,他當然會由衷地感到溫暖與親切。
范云親切的笑容,也感染了范雨與梅霖,三個人一起微微笑著,微笑著,面對這個金色的時代,金色的生活。
梅霖體會到了范云微笑中巨大的善意,以及他給她的血濃于水的,那種親情的感覺。
這種感覺,讓她足以像信任范雨一樣信任范云。
是的。
從此,都不是外人,都是一家人了。
范云拒絕了范雨與梅霖挽留自己吃午飯的邀請。
不必了,他還要上班,還要到自己的崗位上去履行職責。
梅霖朝他搖了搖手:“哥,有空你就過來吃飯,讓范雨多做一點就有了?!?p> 范云應了:“好的,我知道了?!?p> 范雨也招呼道:“哥,那你晚上過來吃吧,等晚一點,我去買點牛排,咱們吃牛排?!?p> “不了,改天再說吧,你們忙吧?!狈对七呎f邊走出了理發(fā)店,朝老廣場走過來。
范雨看著范云越走越遠的背影,伸出手握住了梅霖的手,然后反過手掌,摩挲著她的手。
梅霖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她卻想對范雨說:不用管別人,我,只愛你的。
其實,對于梅霖來說,范雨這個愣小子,給她的愛,太暖了。
真的。
而這些愛,對于范雨來說,都是他認為必須的,因為,他覺得梅霖的命,實在是有點苦呵!
梅霖不是她現(xiàn)在的父母親生的。
她是抱養(yǎng)的。
她先是被她現(xiàn)在的伯伯,也就是她養(yǎng)父母的親哥哥抱養(yǎng)了幾個月,然后,伯伯與伯母因為某些原因,忽然又不想養(yǎng)她了。
伯伯與伯母當初不愿意再養(yǎng)她的那些原因,如今,因為年代久遠與她的長大,早已被人選擇性地給遺忘了。
或許有一個人記得。
那就是奶奶,可惜,她也已經(jīng)于數(shù)年前追隨爺爺去了地下。
奶奶是伯伯與伯母準備再一次遺棄嗷嗷待哺餓得哇哇直哭的梅霖,歷史的見證人。
因為,伯父與伯母不愿養(yǎng)梅霖了,當時,是奶奶站了出來。
奶奶痛斥了自己的長子與兒媳先養(yǎng)后棄的惡劣行為,但是,對日子過得爛成一包的大兒子,卻又感到確實無可奈何。
怎么辦?
當然不能把梅霖扔了,那可是活生生的一個生命,但是,奶奶也不能自己養(yǎng)梅霖啊!
總不能老了老了,還要給兒女們再撿一個小妹妹養(yǎng)吧?
再說了,誰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于哪天咽氣呢?
考慮了又考慮后。
奶奶發(fā)揮了她有生之年最后一次家長的作風,她十分硬氣地將梅霖指給了在城里當包工頭的二兒子。
不然怎么辦?
她總不能指給此時尚未成婚的小兒子吧?
可是。
二兒子負擔也不輕呵!
本來,二兒子已經(jīng)有兩個女兒了,再加上一個梅霖,那就是一個五口之家,梅霖是抱養(yǎng)的,每一天都離不了奶粉,這筆開銷,是要從二兒子一家四口的嘴里奪的。
再說了,二兒子雖然說是個包工頭,其實也就是個手下有十來個工人的小包工頭,平時,也就是攬點蓋房子的打基礎,砌片石之類的小活,每個工程下來,他也賺不了多少錢,只不過不用出苦力,輕松一些罷了。
梅霖出生的那個八十年代,又能有多少活給這些進城就上工、回家就下田的農(nóng)民們干呢?
但是,二兒子還是應了下來。
只因當時,他有一個好老婆,奶奶有一個好兒媳。
于是。
梅霖就由伯伯梅文堂的女兒,變成了包工頭梅武堂與他老婆向幼晴的女兒。
就這樣,梅霖才有了現(xiàn)在的姓與名。
然后,梅霖才會在這個家庭里一天天長大。
但是,她的長大,卻充滿了辛酸與淚水。
那是因為。
不知從何開始,不知什么原因,亦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梅霖的大姐梅雪在一次與梅霖的爭鬧中,脫口而出說梅霖不是向幼晴親生的,而是抱養(yǎng)的。
之前,這是個秘密,全家人都知道,唯有梅霖自己不知道的秘密。
什么事情都有第一次,泄密也是。
紙終究包不住火。
或許梅雪那時還不知道飯可以隨便亂吃,話卻不可以亂說,又或者,她認為這句話是攻擊妹妹最好的武器。
梅雪的話不是空穴來風,讓隱隱已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的梅霖陷入了深深的懷疑,她就開始留心,注意觀察,觀察向幼晴與梅武堂是怎么對待自己,又是怎么對待大姐梅雪與二姐梅露的。
果然,世間萬物皆有跡可循,梅霖發(fā)現(xiàn),向幼晴與梅武堂對待自己,果然與兩個姐姐還是不太一樣的。
梅霖還因為這個問題找過奶奶,那時,已經(jīng)病入膏肓的奶奶沉默了許久,終于還是承認了梅霖是抱養(yǎng)的這個事實。
但是奶奶卻沒有告訴梅霖的親生父母是誰。
請原諒奶奶吧,原諒她這一點點私心,原諒奶奶不想看著現(xiàn)在這個大兒子養(yǎng)過,二兒子養(yǎng)著的孫女,有朝一日重回親生父母身邊的這點私心。
自家養(yǎng)大了,怎能再給他人奪走?一點機會都不想給。
原諒她沒有慧眼,看不到這個可憐的孫女,在二兒子家里被不公平對待的一切。
奶奶親口承認自己是抱養(yǎng)的這個事實,對梅霖來說,不亞于晴天霹靂。
奶奶不會騙她的,奶奶說她是被抱來的,那她就一定是被抱來的。
而心已有結的梅霖,就發(fā)現(xiàn)了自己與兩個姐姐待遇上的不同。
用心發(fā)現(xiàn),必有所見。
無論什么東西,她都要撿姐姐穿舊的,用舊的。
姐妹間因為一些事情鬧起來了斗起來了,向幼晴也絕不會像平常人家一樣去罵大的,最多,她也就是個兩不相幫。
兩不相幫,就是偏心。
因為。
大的跟小的爭斗,如果家長不出面制止,小的,如何是大的對手?
不得不說,是人就有私心,向幼晴在對待親生女兒與養(yǎng)女的問題上,確實沒有做到一碗水端平,而是偏心于自己的親生女兒,梅雪與梅露。
而向幼晴偏心的結果就是,她漸漸感覺到梅霖明顯在跟她作對,她讓梅霖這樣,梅霖偏要去那樣,而一旦矛盾激化到不可調(diào)和時,她就會動手打梅霖。
當然,她也打過梅雪與梅露,但顯然,梅霖挨得打更多一些。
梅霖雖然會因為肉體上的疼痛而流淚,但心中卻充滿了憤恨與怒火:看!后媽的真面目終于露出來了。
而向幼晴,也自有她的委屈,她認為自己不甘心不情愿地被婆婆壓制著養(yǎng)了梅霖后,和丈夫梅武堂對梅霖也還算不錯,可是梅霖,卻越來越不聽話,什么事情都想跟自己對著干。
她有了這種想法,就會對丈夫吹枕邊風,吹著吹著,梅武堂也覺得梅霖確實像向幼晴說的那樣:抱來的,終歸還是別人的,是養(yǎng)不熟的!
兩口子有時就會商量梅霖的事情,最后覺得不過是一個抱養(yǎng)的女兒而已,最多到時候賠點嫁妝也就是了,而這時,梅武堂的包工頭已經(jīng)做得有點大了,掙了一些錢了,他也有資格夸大話了——不就是賠點嫁妝嗎?小意思。
這時,他們?nèi)账家古蔚膬鹤右苍缫呀?jīng)讀小學五年級了。
如果細究起來。
或許,這一切,都是梅霖少女叛逆的青春期惹出來的吧!
而忙著到處包工應酬的梅武堂與他只讀了小學二年級的老婆向幼晴,大概,根本就不知道青春期是什么吧?
梅武堂與向幼晴對梅霖越冷淡,梅霖就越叛逆,梅霖越叛逆,她的養(yǎng)父母對她就越冷淡,梅霖與養(yǎng)父母的關系,一度陷入這樣一個惡性循環(huán)的怪圈。
而梅雪梅露與弟弟梅長河,對梅霖的態(tài)度,也跟著父母一起,她們選擇了與父母一隊。
這樣,全家就把梅霖孤立了。
給你吃,給你喝,但是,對你就是跟我們不一樣。
就是有那么一層若有若無的隔膜,換句話說,就是不像小時候那么親了。
小時候,雖然梅霖穿的是姐姐們的剩衣服,經(jīng)常被姐姐們欺負,但是,那時她是快樂的。
因為,那時她認為自己是親生的。
有時候,梅霖就想,大概,他們?nèi)叶寂沃约耗茉缫稽c嫁人吧?這樣,他們一家人,就可以對自己眼不見為凈了。
想著想著,梅霖就哭了。
哭自己的親生父母為什么生了自己卻不養(yǎng)自己。
怨養(yǎng)父母既然養(yǎng)了自己,為何不能一碗水端平對自己。
是的,向幼晴的水就是沒有端平。
這,對梅霖,的確是有些殘忍的。
當然,向幼晴只是有差別對待梅霖,畢竟現(xiàn)在是文明社會,她
不會虐待梅霖的,別人不敢保證,起碼向幼晴不會。
曾經(jīng),向幼晴有時看到聽話乖順時的梅霖,心里也是歡喜的,聽著梅霖喊她媽媽,也是有一種愛意想施之梅霖的。
可她不是沒有兒女,沒有抱養(yǎng)梅霖之前,她本身就有兩個女兒了,更何況后來,她還終于給包工頭丈夫生出了兒子。她對梅霖這樣一個抱來的養(yǎng)女,又能投入多少真正的愛呢?
向幼晴對子女的愛,在掌著一家六張嘴的日夜消磨中,對自己親生的兒女尚嫌不夠分,又能勻多少給梅霖呢?
或許有時,在向幼晴的心里,有那么一個時候,也就是把梅霖當做一個會講話的小貓小狗養(yǎng)的吧?
當然,若想知道向幼晴的真實想法,恐怕只有親口問她自己才知道。
梅霖雖然不能把向幼晴的想法掏出來看一看,但是,凡事都有比較,向幼晴與梅武堂兩口子對自己怎么樣,梅霖心中自然有桿稱。
梅霖前天晚上還伏在范雨的懷里,紅著眼圈兒道:“……就說我大姐梅雪,學習成績那么差,可是我爸為了她,幫她花錢砸各種補習班,終于還是幫我大姐砸了個大專文憑出來,大姐畢業(yè)了,又到處托關系,走后門,給她安排工作,現(xiàn)在安排在欽州一個事業(yè)單位里給她鍍金,說是過兩年就走走關系把她調(diào)回咱們縣來……
可是,我呢?從小到大,我爸跟我媽就沒管過我什么,我上學的成績好不好,考試考的怎么樣,他們好像根本就無所謂……
……自從我知道了自己是抱來的,真的范雨,我就沒心思讀書了,后來初中畢業(yè)沒考上高中,我也沒復讀了,當然,如果我硬要復讀,我爸我媽應該還是同意的,但是,我就是自己不想讀了,那時候,我就感覺干什么都沒勁,真的,范雨……”
山東永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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