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他們在干嘛？

　　三日后，亥時，池荷鎮(zhèn)。

　　夏夜，涼風習習，池塘，蛙聲一片。

　　劉嬌借著夜色躲匿，眼睛死死盯著空地中央的老槐樹。

　　她左手枕著墻壁，右手沉沉甸甸的包袱里裝滿了干糧。

　　云峰山之行出人意料的順利，還沒等她重操舊業(yè)，琢磨著怎么變身梁上君子時，啞伯早已備好了干糧和衣物，在側(cè)門旁候著她了。

　　啞伯是她這具身體，原宿主王阿嬌的親爺爺。

　　如果在這世間，還有人可以不計回報、真心實意地待她好，除了啞伯，劉嬌實在想不出還能有誰。

　　所以遇到困難，陷入險境，尋求親人幫助，是一種本能反應(yīng)，更是一種精神慰藉。

　　雖然，劉嬌聽說過，王阿嬌對啞伯一直都心懷芥蒂。覺得是啞伯當年重男輕女，言行舉止過激，才使得王阿嬌的娘尚未出月子就跳河自盡。

　　但，這世間沒有永遠的仇，也沒有永遠值得怨恨的人。

　　人活一世，不過是孤海行舟，縱使你有天大的本領(lǐng)，在生死面前，也只能是蜉蝣撼樹，徒勞無功而已。

　　所以。

　　“算了，以前的事情，都過去了，我學著放下，你也放下?！笨粗劭舭l(fā)紅，握著劉嬌手一直發(fā)抖的啞伯，她心有不忍說道。

　　對不起，我只能說，“算了”。

　　我不是王阿嬌，不能切身體會她的苦，更沒有資格代替她，說出原諒。

　　但沒能做到原諒前，我可以說“算了”。

　　算了，那些過往，不能一筆勾銷，就暫且放下。

　　輕裝便行的活著，人生才不至于顯得臃腫冗長......

　　接過東西時，劉嬌認真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這是她穿越到端朝來，第一次對人，行她曾最嗤之以鼻的跪別禮。

　　“謝謝你，爺爺。”劉嬌說道。

　　這是，她替王阿嬌說的。

　　也是，她替自己，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出生到現(xiàn)在從未謀過面的爺爺說的。

　　一旁的啞伯，早已哭得肝腸寸斷，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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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無絕人之路啊，劉嬌回過神來想。

　　逃跑路上時撞見趙顏，躲過追兵，還喜得銀兩......

　　逃亡北上前見了爺爺，有了干糧，還換了新衣裳......

　　要是。

　　要是，小蓮如約出現(xiàn)在這匯合的話，這一切，不說完美，但也不算太糟。

　　她們有錢，有糧。

　　去到京都，那端朝都城。

　　將是另一個世界，另一番天地。

　　接連幾日緊繃的情緒，現(xiàn)下松快不少，劉嬌哼著歌，在黑夜里充滿希冀的等著。

　　“爺爺泡的茶

　　有一種味道叫做家

　　陸羽泡的茶

　　聽說名和利都不拿......”

　　“爺爺泡的......”

　　突然一個人影，隱約可見，在樹下東張西望，似乎在找人。

　　“小蓮！”劉嬌興奮不已地沖了出去。

　　可近一看，并不是小蓮。

　　樹下，一位佝僂著背的老婦人站著。

　　她見劉嬌過來，聲音沙啞道：“姑娘，你可是阿嬌？”

　　劉嬌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老婦人道：“小蓮，小蓮讓我轉(zhuǎn)告你，她來不了了，你就自己走吧?！?p>　　“咚......”包袱掉落在地。

　　劉嬌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

　　劉嬌心有不甘道：“我們約好在這碰面的，小蓮呢，婆婆，你可知道，小蓮去哪了?！?p>　　老婦人欲言又止道：“小蓮啊，聽說回鄉(xiāng)下去了，老家跟她說了一門親，回家成親去了?！?p>　　鄉(xiāng)下？成親？

　　不，不可能，從來沒有聽小蓮提起過。

　　明明約好一起北上的，怎么可能突然就要回鄉(xiāng)成親呢。

　　劉嬌不信道：“不會的，小蓮今年還未滿十六，怎么可能就要成親了?！?p>　　老婦人似乎有些急了，擺擺手道：“你這姑娘，真是固執(zhí)，反正話我也帶到了，信不信由你。”

　　說罷便走了，走到拐角劉嬌眼光不及之處時，老婦人抹了把淚，顫聲道：“快走吧，小蓮是想你好啊，你可不要辜負她啊......”

　　劉嬌，呆呆地坐在樹下。

　　她呆呆地坐在樹下，從伸手不見五指到雞鳴破曉.....

　　她反反復復，自言自語道：“不會，不可能，小蓮在跟我開玩笑，她是不是記錯時間了。”

　　對，她一定是記錯時間了，她可能以為是四日后的亥時，而不是三日后的亥時。

　　除非是親眼所見，除非是親耳所聽，否則劉嬌打死也不會相信，小蓮真的會回鄉(xiāng)成親，不和她一起北上了。

　　小蓮雖是趙府派來服侍她的丫鬟，但朝夕相處，形影不離間早就生出了猶如親人般的情感。

　　她對小蓮如是，小蓮對她亦如是......

　　她打定主意無論如何一定要見到小蓮，如果果真如此，她就真心祝愿，絕無埋怨。

　　她怕小蓮真的記錯了時間，便想著在此處多等一天，但擔心附近有趙王妃的追兵，不敢久呆。

　　如果最后實在等不到了，她就去小蓮鄉(xiāng)下尋。

　　雖只知道小蓮叫小蓮，姓甚名誰，家住何處一概不知，但雁過留痕，況且這么一活人，聽口音又是本地的，她不信就真的憑空消失，找不到一點蹤跡。

　　既然決定要亡命天涯了，那，在哪亡命，怎么亡命，就沒多大區(qū)別。

　　一夜未眠，劉嬌打了個哈欠，伸伸懶腰，撿起地上的包袱，壓低帽檐往鎮(zhèn)內(nèi)走去。

　　先買個熱乎的包子，填飽肚子，然后找一家客棧睡上一覺，等天暗了，再回鎮(zhèn)外大槐樹處等小蓮。

　　一定會見到小蓮的，劉嬌無比自信暗自鼓勁道。

　　“賣包子勒，新鮮出爐的包子，三文錢一個，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貨真價實，狗都不理包子?！?p>　　劉嬌被這聲叫賣給逗樂了，她在9012只聽過“狗不理包子”，“狗都不理包子”？這是什么操作。

　　“老板，來兩個狗都不理包子?！眲尚χ彦X遞了過去。

　　“好勒，狗都不理包子兩個！”店家熟練地把包子包好，送到劉嬌手上。

　　這時幾聲叫罵從背后傳來，劉嬌轉(zhuǎn)身一看，幾個七八歲的孩童，圍成一圈，拳打腳踢的對著圈中央。

　　“他們在干嘛？打架？”劉嬌咬了一口包子問道。

　　“嗬，小毛孩子能干嘛，這兩天攤面來了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又聾又啞的乞丐，守著人家賣菜那撿剩菜吃。

　　又臟又臭的，也就那幾個小兔崽子不嫌，無事做天天圍著乞丐打?！?p>　　劉嬌平生最討厭的就是，人多欺少，以強霸凌，但一見是幾個毛都沒長齊的孩子，確實無心跟一群孩子糾纏，聳聳間走開了。

　　“死乞丐！我們看上你的鞋，是瞧得起你！你還敢護著，還不脫下來！”

　　“就是，就是，脫下來，鴛鴦秀成了鴨子，有什么好護的，不就是鑲了金線么！”

　　用，用金線繡的鞋......

　　把鴛鴦繡成了鴨子......

　　這是，這是七天前小蓮過生辰時，劉嬌送給她的生辰禮！

　　劉嬌做針線活笨手笨腳的，扎破了幾個指頭才繡出了這不似鴛鴦倒像鴨的鞋面。

　　因為實在是太難看了，所以又請人鑲了點金線上去，才勉強能見人。

　　她起初還擔心小蓮會不喜歡，結(jié)果小蓮一見，哇哇大哭起來，說這是第一次收到生辰禮。

　　高興不已，連睡覺都抱在懷里。

　　于是，從那以后，小蓮就一直穿著那雙鞋，再也沒有換下來過......

　　所以，

　　所以......

　　“滾開！”劉嬌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哭喊著，撥開人，撲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