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很小的時候,我以為生活它不但會苦,會痛,還會孤獨。
就是那種即使你衣食無憂,身強體健卻依然一眼望不到頭的感覺。那種一覺醒來被整個世界拋棄的感覺。
所幸小時候姑姑請人給我算了命,說我生逢貴人,事事順?biāo)臁?p> 而我的貴人便是璟榕,當(dāng)今陛下第三子。
我與榕王的緣分是從小時候開始的。
那時我五歲,因父親接到旨意奉命去臨國交涉,正逢康母親懷孕,父親一個人放心不下,便帶走了剛滿三歲的康靈芝,和懷著康年的康母親。
至于我,康母親不愿帶,說是怕余力不足照顧不好,獨獨帶走了康年。
我父親也沒說什么,將我托付給了姑姑,讓姑姑好生看管著。
姑姑是夢國將軍南寧之妻,頗有將門之風(fēng),眉宇間散發(fā)著威嚴(yán),訓(xùn)起人來也是有模有樣,沒人敢在她面前撒野。
在姑姑面前我總是畏手畏腳,從來不敢放肆的。
但是父親走后的第二天,興許是換了地方的緣故,我在姑姑府上便發(fā)起了高熱。
姑姑急得不行,在床榻邊照顧我兩天都沒合眼,這也是我第一次見姑姑熬紅了眼睛。第三日清晨我起身時發(fā)現(xiàn)姑姑不見了,便急忙叫來服侍我的丫鬟。
聽丫鬟說姑姑見我高燒不退,急得一大早便去宮里請?zhí)t(yī)了。
我極度認生,本就是別人的府邸,如今沒了姑姑,內(nèi)心的恐懼突然就放大了。
我頂著暈乎乎的腦袋,從塌上起身,丫鬟想給我穿鞋卻被我一把推開。我開始往外跑。
剛剛跑出內(nèi)室,我便找不到路了,跑時風(fēng)也跟著我來了,輕輕吹在額頭上。
頭痛起來了,一種強大的陌生感包圍了我,腳上的步伐便更加快了,頭也更加痛了。
我哭了起來,眼淚混著鼻涕,邊跑邊哭。頓時整個院子都充斥著我沙啞粗糙的哭聲。
那時正是冬日,天空微微飄著白雪,我沒有穿鞋,腳被凍得通紅,卻還是死腦筋的往庭院右側(cè)跑,越跑就感覺身體越重。
姑姑應(yīng)該在那邊吧,我想著,只要看見了姑姑,我心里面就踏實了。姑姑就像母親一樣,溫暖,散發(fā)著暖暖的光。
不知跑了多遠,我慢慢感覺十分費力,眼皮變得十分重。
剎那間,我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頓時一陣淡淡的海棠花香入鼻。
我被輕輕得抱進了他的的懷里,凍得通紅的腳丫也被他的溫暖的手握住,頓時一陣暖流流入心底,內(nèi)心的恐懼和不適應(yīng)也緩緩消失。
身后丫鬟提著鞋抱著我的鵝絨馬褂跑了過來?!靶〗阍趺词裁炊疾淮┚团芰顺鰜?”
我臉上還掛著眼淚,好像也不只是眼淚,還有鼻涕。
我望著他,他也面含笑意的看著她,此時眼前是一個十分干凈的男孩子,莫不過十三四左右,男子睫毛卷長濃密,鼻梁挺拔嘴角含笑,笑容不似春風(fēng)般溫柔,確是一副玩味的樣子。
他的笑容卻時刻撫平著她心里面的傷口,仿佛在告訴我,沒什么好哭的,同時,他深邃墨黑的眼眸讓我瞬間移不開眼。
那時我剛上學(xué)堂,對詩書尚有不通。但是我的好朋友流云曾經(jīng)偷偷告訴我她常聽她母后說起她父皇之風(fēng)姿。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
流云比我大三歲。
她在詩書上雖無造詣,但記性極好,她母后說過的話也定是記得的。
我雖聽不懂她說的詩是何意思,但心里卻一度認為那句詩不能用來形容她父親,應(yīng)該用來形容璟榕。
璟榕是我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不為別的,就因他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來的氣定神閑的氣質(zhì),總是讓人舒適,安心。
只要他在,我便從來不會有害怕的時候。
那天我們的相遇之后,我便認定他是我的貴人。其實一開始,他于我也只是萍水之交。
他說,他第一次見一個小孩子的哭可以那么丑。
那日璟榕來南將軍府里議事,出來時恰巧遇到了可憐巴巴的我。
說起來這一切都是緣分,一開始就有了的緣分,那日姑姑回后對璟榕百般感謝后他便走了。
那時的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歡,也沒能力去喜歡。只是想著這個人給了我別人給不了的安全感。
至那日起我便常常問姑姑,那個有著海棠香的哥哥什么時候再來啊。
我日日在將軍府門口坐著,連著兩個月,璟榕都會來。聽下人們說是為鄰國的戰(zhàn)事而商議。而我父親去鄰國也是去談判的。
兩國大事于我這個無名小輩是沒有什么關(guān)系的。而我關(guān)心的也只是璟榕什么時候來。璟榕來時我并不會表現(xiàn)得有多欣喜,只是每當(dāng)他進府前我總是會看著他傻笑。
后來我問他,為什么一開始愿意和我接近。璟榕也只是笑著說我傻兮兮沒個聰明樣。
父親回來后,我便被父親接了回去。
回去那日是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天氣,我卻死死抱著姑姑院里的柱子狠狠地哭了一場。
我害怕再也見不到那個讓我心安的男子了。
回去后,我突然感覺自己一個人的生活是多么的平常和孤獨。
在姑姑家里時,我日日能看見璟榕,日日能聽見他細膩如絲的聲音聞到那香氣彌漫的海棠香。
在將軍府時,一開始我并不能和璟榕說上話,后來熟絡(luò)起來后,我便常常向他討教學(xué)堂先生講的課,還有夢國發(fā)生的奇事。
我年紀(jì)尚小,璟榕說的我不能懂,但是每日可以和他說上一兩句便分外高興。
在父親家中時,父親朝政繁忙,顧不上我。而康母親打點府里上下更是沒空管我。
教導(dǎo)姑姑每日說的都是禮儀尊卑,甚是無趣,后來上學(xué)堂,先生教導(dǎo)的也只是些治國安邦的模糊道理。
我以為生活就是這樣無趣,漫無目的??芍翉穆犃谁Z榕給我分析的為人之利與弊后我便分外上進了。
三到十四歲的官眷子女是不在去宮里上學(xué)的。一是宮里學(xué)堂容納不了這么多學(xué)生,二是怕年紀(jì)尚小的官眷子女受不了來回的奔波。
夢國分別在將軍府,宰相府,榕王府,尚書府設(shè)立了學(xué)堂。方便的就是學(xué)子們的求學(xué)方便。
而宰相府離榕王府距離也是較遠的,馬車要一個時辰才能到達。
父親接回府以后,我見不了璟榕了。
但是夢國有一條律列,凡在自己學(xué)堂綜合名次可以排進前五者可以自選學(xué)堂求學(xué)。
我家中本就設(shè)立了學(xué)堂,按理說我是要在自家學(xué)堂讀書的。況且我讀書時常偷懶,在學(xué)堂里并排不上什么名次。
可我五歲時卻突然轉(zhuǎn)了性,每日卯時便起床在廊前拿著書朗讀。從不懈怠。
父親一開始只是以為他去了臨國一堂我轉(zhuǎn)了性子,可待先生對我的天資贊不絕口后他才略微驚訝,以為我在姑姑那里受了教,開始上進。
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或許有些許過人的天資,但是能讓先生贊不絕口的卻是我日以繼夜的苦讀罷了。
就這樣,我在一個別人懵懂的年紀(jì)卻十分用功,讀著他們了無趣味的為人之道,國行民生。
我也只是個孩子,但就是因為是孩子,心里的執(zhí)念卻比大人重了許多。
三年后,我向父親提出了換學(xué)堂的要求。
父親的態(tài)卻很明確,他并不希望一個女孩子家家到處跑,況且自家本就有學(xué)堂,去別處反倒是麻煩了人家。
我知道他一根筋,于是便告訴了康母親。
康母親自是非常樂意的,康年快要上學(xué)堂了,她自是不想我奪了她兒子在學(xué)堂里的頭籌
。
于是每日,我比別人早起了一個時辰,為的是可以去榕王府見見那個笑起來可以融化冰山的璟榕。
去的第一日,聽榕王府里的人說他去了郭城,郭城離夢城較遠,要一兩月才能回來。
我便慢慢地等了起來。
璟榕回來的前幾天,我便聽不進先生的話了。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次日講學(xué)結(jié)束,我正垂頭喪氣地走在榕王府里,郁悶到了極點。也沒心情看路。
忽而間,我撞到了一個人的腿上,傳來的是陣陣海棠花香。
我有點不敢相信地抬頭,璟榕見我也是露出了略微的驚訝。那年,我左右八歲。
時間好像定格了一樣,因為那樣的光景,我已經(jīng)等了三年了。
努力的結(jié)果總不會太差。
再后來,因著日日去榕王府,我便可以時常向他討教先生留下的課業(yè)。
但璟榕教我的卻不只是簡單的作業(yè),而是為人做事。
璟榕說,為人處事要心平氣和,不要過于急躁。他還說得不到的東西不要急于求成,需靜觀其變,緩而得之。
總而言之,璟榕將我教得在他以為是十分典雅大方。其實也是圓滑狡詐。
在我認為就是分外陰險。凡事都吃不了虧,一副扮豬吃老虎的模樣。
就是明面上十分不愛爭搶,遇事繁瑣的便會故意躲避。還會加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私底下卻將別個吃抹了干凈。
我在學(xué)堂里的功課卻絲毫不敢懈怠的,一是怕璟榕會對我失望,二是怕父親會接她回去。
璟榕于我是人生啟蒙師,是被母親拋棄后老天給我的一個補償,是我孤獨中的一盞明燈。
雖然回到家中免不了被康母親刁難,但也活得自在。他說過,心靜則獨善其身。
遇見璟榕,便是我少時的風(fēng),云,藍天。
遇見他,不論發(fā)生什么,都是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