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取出銀子,阿烏早早就來到了鬧市中錢莊街附近的商鋪,先在一家包子鋪吃早點。
冬季本就是白駝城忙碌的時分。一般內(nèi)地客商夏秋季出發(fā),將貨物翻越山山水水運到這里,冬季整個是交易季節(jié),直至來年開春,客商重返內(nèi)地,準備下一個交易年度的貨物。所以,即使是早上,一會兒功夫街上客流量就多起來了。大宗買賣多在商鋪的大院里進行,不過現(xiàn)在,一些有北疆特色皮毛成衣鋪門前,客人也是川流不息。
阿烏盯著看的,就是這樣幾家成衣鋪子。他馬上就要去錢莊取錢,穿著草原上過來時這一身破爛衣裳實在不像,連店小二都看不起,只怕錢沒取出來,他先被人轟出來了。要是買一身像樣的行頭呢,他沒有銀子。在溫泉湖邊搜羅來的一點碎銀子,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于是,他就看著對面鋪子。就像老莫達說的,他特別善于觀察。
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人,帶著一個小廝,進了一家鋪子。
“老太太的狐皮褂子一件,老爺狐皮袍子一件,大夫人紫貂大褂一件,二夫人銀狐披風(fēng)一件,大少爺紫貂斗篷一件,小姐貂鼠大褂子一件,熊皮褥子10條,狼皮墊子10條……”管家一邊掰手指一邊念叨。
“還有吶,張大爺,你忘了小姐還要一件烏云豹的披風(fēng),大少爺還要一件海龍皮的小鷹膀褂子,說是昊京最流行這些個呢?!毙P在身后提醒著。
小廝說一句,那店家就眉開眼笑的應(yīng)一句:“有眼光!這烏云豹是沙狐頸下的皮毛,又輕又暖,當?shù)妮p裘二字!海龍皮是上好的熏獺皮,少爺們穿著最帥不過了!”
管家張大爺很是不耐,那小廝卻又不知死的腆著臉又加上一句:“張大爺,好張大爺,還有,您可千萬別忘了,還有給下人們的灰鼠褂子10件呢!”
管家張大爺索性揮手道:“都包好了,整理的漂漂亮亮,麻麻利利的,過了晌午,我們家的馬車來裝箱,可別誤了我們行程。要是還有需要的,我會打發(fā)人來說,到時候一總兒的銀錢交割清楚?!?p> 店家點頭如小雞,一疊聲的答應(yīng)著,客人怎么說怎么是,這樣的大客戶,一天專門只招待他一個都上算。
管家張大爺帶著小廝匆匆又往下一家商鋪而去,繼續(xù)完成他的采購大事。
過得片刻,那小廝去而復(fù)返,原來,忘了小姐叮囑的昭君套了。店家眉開眼笑答應(yīng)著,希望這小廝多跑回來幾趟才好。
果然又過片刻,又有人來,不過不是那個小廝,是個臉色微黑的小伙子。小伙子急急跑進來,說:“張大爺讓我再加一件,給老爺?shù)暮ひ\子和褂子?!?p> 店家連忙拿出最豪華的五彩刻絲銀狐襖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發(fā)燒大褂子。
小伙子憨笑說:“張大爺說要這兩件。”說著,他有些不好意思的指了指一件黑色哆羅呢狐皮襖子和一件毫短而勁的海龍皮褂子。
店家連忙應(yīng)著,殷勤問道:“還有什么?”
小伙子憨憨的笑著說:“想起來張大爺會讓我再來說的。這兩件能不能先送到我們客棧?想給老爺試試身?!?p> 店家看了看正在忙著打包的伙計,有些舍不得時間。剛才那張大爺要的熊皮褥子,實際上他們店里存量已經(jīng)不足,正想差伙計去相熟的鋪子倒幾件呢。于是店家為難的說:“正忙著給咱們準備貨呢!”
小伙子也為難:“要不,您親自跑一趟?”
店家心想,這關(guān)鍵時刻,我怎么能給你們送貨?于是,他對小伙子說:“我們正忙,要不你自己先拿回去試試?”
小伙子連忙擺手:“不成不成!我笨手笨腳,你們這么貴重的東西,弄壞了算誰的?我可不能沾手?!?p> 店家笑道:“我們都包得嚴實,也不會弄壞什么。張管家都是我們老客了,我們信得過,你還怕什么?早拿回去早交差不是?”
小伙子囁嚅道:“我只負責(zé)傳話,我也很忙的?!?p> 店家說:“不要緊,穿著合適的話,你直接留在那里就好了,不用再跑回來了?!?p> 小伙子小聲說:“那你可不能和張大爺他們說,我怕他說我,砸了我的飯碗。”
店家笑瞇瞇的說:“放心,誰也不會說的。”
小伙子抱著一大包衣服出了門,向福來客棧走去,他仍然憨憨的笑著,卻是像一頭憨厚的狐貍——正是小狐貍阿烏。
……
片刻之后,阿烏走進了瑞蚨祥錢莊的大門。
坐在柜臺前的伙計看到一位派頭十足、打扮低調(diào)的客人走進大門,立刻精神起來。
坐柜臺的伙計往往長著一雙精明的眼睛,錢莊坐柜臺的伙計更是有著火眼金睛,只一眼,就能看穿一個客人有錢沒錢,有大錢還是有小錢。有的客人,如果兜里沒有錢,即使穿著光鮮,錢莊伙計也能從光鮮的表面下看出他的小來。而有的客人,即使他很低調(diào)平常,柜臺伙計也能從一些不為人知的地方,覺察到他真正的有錢人的氣場。
眼前進來的這位就不容小覷。只見這客人貌似普通,相貌毫無特別之處,一眼之下甚至很難記住他的模樣,但是他面容寧靜,走進貴氣的錢莊大堂就像在自家院子里漫步一般,對富麗堂皇的裝飾如視平常,如視空氣??腿舜┮患谏吡_呢狐皮襖子,外罩海龍皮褂子,通身沒有夸張的顏色,但是樣式卻正是昊京最流行的樣式。尤其是看到客人狐裘的哆羅呢面子,伙計微微一笑。當?shù)馗缓劳矚g用緙絲、團花做狐裘的面子,只有大城市來的、識貨的人才認這種西洋傳過來的哆羅呢,這才是真正有身份的人。
因此,錢莊伙計馬上判斷道,這位客人,是一位有錢人,而且,還是那種往往有大錢的人。
阿烏面無表情的站在錢莊大堂中,他努力克制著自己想抬頭四處打量的沖動,什么也沒看,哪里也沒看,將一切視為空氣。
其實他也不知道下一步該怎么辦,他不記得自己進過錢莊,他也不記得錢莊業(yè)務(wù)是怎么辦的。進門之后,該往哪邊走?該找誰?該說什么?他其實一無所知。
幸好,那個已經(jīng)得出結(jié)論的精明的伙計馬上迎過來了。
看著伙計熱情的笑臉,阿烏想,這就是人靠衣裝的好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