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烏心里做好了打持久戰(zhàn)的準(zhǔn)備,和朝奉一個勁兒的糾纏,但是,出乎他的意料,根本沒用多長時間,就有人來了。
一個叫“張爺”的陰郁中年人。
悄無聲息的進(jìn)了當(dāng)鋪的門,悄無聲息的站在了高柜前面。以至于阿烏都沒有覺察到這人是什么時候進(jìn)來的。
阿烏心中暗驚,他此時一直處于全神貫注的緊張等待中,等的就是來人,怎么會沒有覺察來的人?
張爺木然、寡言,沒有什么令人記憶的特征,但有阿烏能感覺到,雖然他面無表情如一張白板,濾掉了一切可能給人印象的特征,看起來只是蕓蕓眾生之一,但是這人有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冷漠,令敏感的阿烏心中一動。
掌柜的看見來人后,只是一笑,卻不走出柜臺,就在高柜的一邊,拿出一張紙,展示給中年人看。
阿烏好奇的瞥了一眼。
他目力奇佳,一瞥之下,就已經(jīng)認(rèn)出,那果真是一幅畫。
一幅還算熟悉的畫:十二生肖圖之一。
阿烏心里有些后悔,他在文士房里見到那十二生肖圖時,就曾經(jīng)覺得有古怪,但是他那時竟然沒有仔細(xì)查看一下。
現(xiàn)在他斷定,這幅十二生肖,就是文士藏著的十二生肖之一。
阿烏只瞥了一眼,就扭轉(zhuǎn)了頭,不再去看,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
掌柜的與中年人的低低對話聲卻依然傳入耳中。
“好極!就是我想要的!”
“那好,還是老規(guī)矩。”
兩個人都很簡潔,想必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做過很多次。
阿烏雖然不再看那邊,可是耳中聽著這中年人的話,仍然感到一絲荒謬:這個中年人,雖然身上有一股別樣的氣勢,但是氣勢不是氣質(zhì),他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愛字畫的人,他沒有那一絲文氣、一點(diǎn)癡頑。尤其他身上隱著的冷漠之意,跟十二生肖這種極富煙火氣的東西毫不相干。
如此一個人物,居然收藏字畫,或者說,不計拙劣的收藏字畫,真是一件很好玩的事情。
阿烏眼看著中年人很豪爽的付出一個大價錢,直接將畫拿走了。
阿烏已經(jīng)唉聲嘆氣的當(dāng)?shù)袅俗约旱臇|西,落寞的出了門。
落寞的……跟隨那中年人而去。
中年人已經(jīng)將要消失在人群中。
阿烏大吃一驚,這人走得好快!趕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于一位行人身后,再次發(fā)現(xiàn)他的身影,不敢懈怠的緊盯在那人身后。
但是,一邊緊緊綴著,阿烏心里一邊變得十分寒冷:這人,非常善于隱匿行跡,是自己從流金河畔醒來后,遇到的第一個善于隱蔽的人。
阿烏自己當(dāng)然是非常善于隱匿和跟蹤的人,他頭腦里有不盡的知識與經(jīng)驗(yàn),讓他可以發(fā)現(xiàn)跟蹤、擺脫跟蹤,以及緊密而不露痕跡的去跟蹤一個人。
眼前自己跟蹤的人,這種能力似乎不比自己差。
好在自己也是十分專業(yè)的,阿烏時而隱于樹后,時而與路人“邂逅”,時而向某位大嫂“問路”,終于跟著那人到了一處巷子。
一閃身進(jìn)了巷子,阿烏才驚愕的發(fā)現(xiàn),他跟的人,丟了。
巷子不長,有十多戶人家,院門皆掩著,看不出哪扇門曾經(jīng)打開過。而巷子頭上,隱隱傳來人聲,原來接到了一條大街上。
阿烏愣了。
跟蹤至此,他已經(jīng)不能判斷,那人去了哪里。
一切皆有可能。
阿烏慢慢走出這長長的、長長的巷子,巷子里沒有遇見一位丁香一樣憂郁的姑娘,卻只是跟丟了一位雪花一樣陰郁的中年人。
阿烏走出巷子,來到大街上,看見這里正好是一條繁華的大街,街上各種商鋪林立,前鋪后院,正是白駝城典型的格局。
阿烏有些郁悶。
順著大街,拐過一個彎,就到了布行街,常熟的布行就在不遠(yuǎn)處。
阿烏順便就慢慢的走進(jìn)了常家布行。
昨天發(fā)現(xiàn)肇事馬車的事情,還沒有跟常熟講。
……
常熟破口大罵。
聽了阿烏講過發(fā)現(xiàn)肇事馬車的情況,由不得這個少爺不怒。
他人生的旗幟剛剛飄起,他在生意場上剛踏上半步,他還什么壞事都沒來得及做,他只是白紙一張,就遭到這樣陰險的車禍陷害,是可忍孰不可忍。
要知道,無辜的事情,最令人憤怒。無辜的少爺常熟,又豈是受氣的人?
阿烏笑道:“無故加之而不怒,此之謂大丈夫?!?p> 常熟怒道:“我不是大丈夫,我是無辜少年郎!子曰,以直報怨,以德報德,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忽聽門簾外一把聲音傳進(jìn)來:“腿都摔斷了,怎么還不消停?”
話音中,一個倜儻青年走了進(jìn)來,正是前來找常熟商量車馬行的王會軍,王家小六兒。王少爺仍然倜儻,只不過臉色憔悴些,神情陰郁些,說的話也隱隱帶著郁悶。
常熟回道:“我只是斷了腿,又不是斷了嘴。”
說完也不管王小六兒的郁悶,常熟馬上把車馬行涉嫌故意撞他的事情滔滔不絕講給王小六兒聽,那義憤填膺,猶如挨揍后見到親人的小孩兒,格外委屈,格外激動。
王小六兒卻是越聽臉色越不對,眼神越陰郁,直到常熟說完,王小六兒一言不發(fā)的站了起來。
“六哥?”常熟覺察到王小六兒的不對,停住訴說,拉了拉他的袖子。
王會軍抬起頭,陰陰的一笑:“原來是這樣?!?p> 常熟:“六哥,是哪樣?”
王會軍淡淡的說:“沒什么。不過,我爺爺也剛查出來,前兩天我家里出問題,就是車馬行的人搗的鬼。我到那……誰家去,一向是不敢用自家馬車的,都是隨機(jī)雇車的。誰知就被人盯上了,把消息捅到我丈人家?!?p> 王會軍的丈人家,也是山右八大家之一,對王家助力很大。但是他的婆姨卻是個山右醋壇子,婆姨家里兄弟又多,喜歡幫姐姐出氣,丈人又護(hù)短,于是王小六兒的“家務(wù)事”就比較多。
這次事情鬧得比較大,王小六兒的一個大舅哥都打到白駝城來了,要不是王老爺子趕過來幫孫子平息,誰知道王小六兒還會出多大丑,王家的臉面,男人的尊嚴(yán),在這一地雞毛中喪失殆盡,這比殺了他還難受。
這兩天王會軍閉門不出,形容憔悴,就是因?yàn)榇耸隆?p> 這會兒輪到常熟發(fā)呆:“車馬行同時對咱倆下手,這肯定不是無緣無故的。”
阿烏插嘴問道:“你倆得罪過車馬行?”
常熟馬上怪叫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