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凄厲的大鳥叫聲,從不知何處的漆黑的靜夜里傳過來。
透過窗縫兒正在向外看的兩個人不禁感到頭皮發(fā)麻。
雞皮疙瘩從全身掠過,涼意像冰水一樣沒過全身。
他倆感到分外不安,覺得身邊的氛圍格外古怪,院子外面的情景更加詭異。
他倆不是沒見過死人,也不是沒殺過人,只是今夜有些特別。
首先是外面死的那個人不好惹。他是尚虞處的人,號稱毒手閻羅,最是陰狠毒辣、報復(fù)心重。今夜,他被他們圍攻在這小巷子里,憋屈地死了。現(xiàn)在,他的尸體就在門外的巷子里躺著,已經(jīng)躺了很長時間,足夠證明他已經(jīng)死透了,但是,他倆還是害怕這個陰狠的人會突然從血泊里爬起來,滿臉毒血、猙獰可怕的向他們討命。
其次外面死的那個人是特別的。他是整個大陸的毒王,據(jù)說死后三天還能殺人。雖然隔得距離比較遠(yuǎn),那具尸體也被一把破傘蓋著,但是他倆還是覺得刺鼻的血腥味一直在傳過來,使他們害怕的想要嘔吐,像個初次殺人的人。
他們剛剛執(zhí)行了一次襲殺,現(xiàn)在他們正在執(zhí)行的任務(wù),是個更簡單、但是更可怕的任務(wù),他們負(fù)責(zé)看住這具尸體,防止他作妖,更防止他醒過來,一旦有異動,立馬利箭伺候,確保這具尸體死的不能再死,一直是具尸體。
利箭掌握在他們手里,可是為什么他們心里如此恐懼呢。
“再堅持堅持,堅持一會兒就好了,時辰快到了,時辰到了那邊就來人了?!彼麄冊谛睦锝o自己打氣,強(qiáng)撐著不讓自己陷入到越來越恐懼的境地中。
一般情況下,越恐懼,人越清醒,可是這一次他倆卻恰恰相反,越恐懼,越疲憊不堪,仿佛在對抗一塊重逾千斤的巨石,不是用手臂去對抗,而是用所有的精神去對抗。
再強(qiáng)大的神經(jīng),也承受不了這種強(qiáng)度的折磨,終于,一個人的眼皮合了一下。
可是他的心底始終是有一根弦的,承受不住的脖子一歪,頭一點(diǎn),他馬上清醒了過來,睜眼看時,發(fā)現(xiàn)對面的同伴也正在打瞌睡,他不禁大驚,趕緊劈手一巴掌,把對方打醒?,F(xiàn)在,是能打瞌睡的時候嗎?!
他馬上去看巷子里的尸體。一切如舊,那把破傘,那攤污血,那股血腥味,雪地上也毫無痕跡。
他輕輕松了口氣,還好,剛才自己只是睡過去了一瞬,幸好一瞬間也做不了什么事,這里沒出什么亂子。
有了這件意外的刺激,倆人終于清醒了些。
或者,有了剛才打的瞌睡,倆人的精神終于得到緩解?——一個人心底最深處猛地想到這一點(diǎn),卻怎么也不敢承認(rèn)剛才他們是睡了“一會兒”,而不僅僅是“一瞬”。
心里的不安像一條蟲子一樣噬咬著他的心,他只能安慰自己外面沒什么變故。
萬幸!那具尸體還老老實實的躺在那里。
……
終于,時辰到了。
子時剛過,巷子頭上就出現(xiàn)了幾條黑影,他們的穿著打扮十分奇特,不但身著棉袍、頭戴棉帽,而且用圍巾捂著頭臉,還用兩片琉璃燒制的透明圓片擋住眼睛,手上戴著羊皮手套,腳上穿著鞋套,總之,他們?nèi)矶急粨醯脟?yán)嚴(yán)實實,沒有一點(diǎn)地方露在外面。
這看起來十分可笑,但是院子里一直在監(jiān)視尸體的兩個人誰也沒有笑,相反,他們長出一口氣,覺得唯有如此裝扮,才能讓他們真正安心,才能達(dá)到安全的級別,才可以順利靠近那具尸體。
這些人的防護(hù)如此齊全,那一定不會再出什么問題了,兩個人自己覺得任務(wù)圓滿完成,今夜的恐怖可以告一段落,就想離開這里。
可是,他們忽然發(fā)覺,自己的腳居然不聽使喚了。難道方才站得太久,以至于麻了腿?接著,他們馬上又意識到自己的手也不能動了,然后是脖子,最后是頭,雖然他們很想轉(zhuǎn)頭看一下發(fā)生了什么事,但是他們的腦袋已經(jīng)一動也不能動了,甚至眼皮。
到了這時,他們的腦子里終于絕望的意識到:他們特意隔了這樣遠(yuǎn)的距離,特意吞了一些解毒丸子,也做了一些必要的防護(hù),可是,在不知不覺中,在不知道什么時候,他們還是著了那個他們怕了一晚上的尸體的道兒。
他們,這是中毒了。
帶著這遲到的醒悟和越來越清醒的恐怖,倆人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不能動了。他們不想繼續(xù)再往外看,可是他們的四肢一動不動,他們的眼睛只能直直地看著外面……那具尸體。
……
巷子里的黑影專心致志,疾步直奔那把破傘,他們就是來處理這具尸體的人。
即使已經(jīng)做了最完備的防護(hù),即使特意等了這樣久的時間才出現(xiàn),他們還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要是趙乙能夠知道,自己給這些人造成了如此恐怖的心理陰影,不知他是否會笑出聲來,抑或鄙夷地翻一個大白眼。
在靠近破傘幾丈遠(yuǎn)的地方,黑影們甩出了一條繩子。繩子頭上帶著倒鉤,倒鉤準(zhǔn)確地勾上了傘柄,緩慢地、小心地向回拖。
大破傘被慢慢拖開了。
一幕慘不忍睹的畫面出現(xiàn)在幾人面前!
傘下是一大團(tuán)已經(jīng)不成樣子的血肉!
血肉正在不停的融化,污血還在不停的流出,森森的白骨斜斜插在血肉中,隨著傘柄的拿開,不知是哪處的白骨轟然倒下,與污血混在了一起。
在雪光的微微反射之下,隱隱還可以看見,那團(tuán)血肉正在冒著小泡,迅速銷蝕。
血腥氣極重。
幾個黑影人都是殘酷至極的人,可是看了這一幕,也忍不住轉(zhuǎn)頭干嘔。
這,太恐怖了。
太惡心了。
難道趙乙用毒已經(jīng)到了如此霸道的地步?霸道到即使對死后的自己,也能如此暴戾陰森?
只有一個黑影人迅速反應(yīng)過來,他啪啪點(diǎn)中了自己幾個穴位,強(qiáng)行關(guān)閉五感,忍住惡心,一個箭步跳到這團(tuán)血肉旁邊,急切地低頭觀察。
也由不得他不急切,地上的血肉已經(jīng)融化大半,趙乙,已經(jīng)看不出面目了!
難道,趙乙這個冷酷的人,能對自己的尸身如此冷酷嗎?他能想出如此決絕的主意嗎?
他,他什么時候研制成功的這種可怕的東西?
這東西……他放在哪里?還有嗎?
黑影人怔怔的站在這灘趙乙“尸體”旁邊,震驚難言。
血污旁邊還有一只沒有被融化的靴子,還有半邊帽子,以及僅剩一小角的裘皮,證明這個消失的“人”是趙乙。
忽然想起了什么,黑影人拔出一把利劍,忍住惡心,在尚未溶解完畢的血肉中劃拉起來。
旁邊的人一見,忍不住又一陣干嘔。
黑影人卻不管,焦急的全神貫注在尸塊中尋找著什么。
終于,劍尖觸到了一塊堅硬的東西。黑影人小心地將這塊東西撥到腳邊。
那是一面黝黑的小牌子,上面隱約有字。
黑影人終于松了一口氣,差點(diǎn)癱坐在那里。
這“人”,真的是趙乙無疑了,他的腰牌,就在血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