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烏劇烈震驚。
外人看起來，此時的他瘋狂地瞪著血紅的眼睛，像是看見了最不可思議的鬼魂，最可怖的魔鬼。
他們很滿意這種效果。
有人開口了：
“你是誰？”
“我是阿烏?！卑跸乱庾R的回答。
“你的身份？”
“熟青店掌柜的?！?p> “不，是你背后的真實身份?！?p> “哈哈哈哈，我是一個你們想不到的人！”阿烏瘋狂大笑起來，笑得眼淚從血紅的眼睛里流下來。
“你的姓名?！?p> “哈哈，我是馬小車。我是太子的人。太子雖然死了，可是他的兒子是正統(tǒng)的繼承者，他才是繼承大位的真正人選！”
“他不可能繼承大位。”
“誰說的？我會給他弄來無數(shù)財富，那個位子是他的?！?p> “你怎么給他弄財富？”
“你們不要管，反正有人給。”
“你弄不到。”
“我弄得到，因為我和白皚人很熟?！?p> “熟到什么程度？”
“我是白皚人公主的朋友，公主是天下第一美女，你們這些土包子，都沒有見過那么美的女人?！?p> “你怎么會跟白皚人的公主是朋友？”
“哈哈我有魅力?！?p> “你怎么認識她的？”
“哈哈我有魅力……”
……
阿烏聲嘶力竭的呼喊聲中，令人牙酸的鐵索和鐵籠的聲音再次響起來，鐵籠子被拉上地面，鐵門打開，阿烏在鐵籠子里邊呼喊，邊打滾，瘋狂地像一頭野驢，披頭散發(fā)，鼻涕眼淚糊了一身。凡是靠近他的人都被他或是抓破了臉，或是踢著了襠。
眾人厭惡地看著他，再也不靠近，只是把鐵籠子四面的鐵鎖打開，籠子吊上去，然后任憑阿烏自己從籠子底上滾了出來。
馬伏芳推門進來的時候，正看見阿烏從屋里滾到了門邊，一邊滾還一邊高喊：“我有魅力！”
馬伏芳大吃一驚，怎么他去喝口茶的功夫，阿烏就成了這樣子？
他趕緊蹲下身子抱住阿烏，阿烏拼命掙扎，又踢又咬。怎奈馬伏芳是練過的，雙臂十分有力，而且不在乎阿烏身上的埋汰，于是竟然把阿烏緊緊壓在在門邊，只能翻著白眼呼哧呼哧喘粗氣。
“這，這是怎么了？”
馬伏芳急得問屋子里的眾人。
這些人眾口一詞：
“這位爺不知怎么回事，忽然發(fā)了瘋，滿嘴胡話，說什么籠子關(guān)住了他，說什么看見了鬼怪，嚷嚷說什么他有魅力，滿地打滾，按都按不住?！?p> 馬伏芳心里深深詫異，目光在這些人臉上一一掃過，無奈這些人全都一臉坦然，描述的有鼻子有眼、栩栩如生，而且他也親眼看見阿烏滿地打滾的樣子，不由得他不信。
他只得連聲道歉。
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這是怎么回事？”
馬伏芳回頭一看，是文成木穿著大氅，站在自己身后，趕忙向文成木致歉，說自己手下的掌柜的不知為何忽然發(fā)了瘋。
文成木也十分詫異，連忙把自己身邊的軍醫(yī)官喊過來，讓他給阿烏診脈。
軍醫(yī)官摸了半天脈，才說道：
“這位爺大概是患有癔癥，最近大約思慮過度吧？嚴寒的天氣也是個引子，不要緊，回去休息休息就能恢復。不過，他很可能會對剛才發(fā)生的事不記得了，這是正?，F(xiàn)象，不要老問他剛才怎么回事，免得刺激到他。他自己醒過來就好了，可能會病一場，也不要緊，不礙事?！?p> 馬伏芳聽了軍醫(yī)官的話，有些將信將疑，不過也不能放到臉面上，只得道了謝，然后讓門外趕車的伙計進來，把萎靡不振的阿烏背了出去。
阿烏全程無知無覺，無聲無話，只瞪著無神的眼珠，眼中的血紅還未消退，顯得十分癡呆。
他在呆呆的……想：二爺說得對，外行人得到“迷芳”，往往如獲至寶、深信不疑，但是他們不會用。
只有二爺這樣常年與毒藥和犯人打交道的老毒物才知道，“迷芳”對付普通人十分好用，但是一旦碰上意志格外鐵的人，或者早有防備的人，反而會被反利用，危害極大，不可不慎。
自己就屬于這樣能看破他們的人，所以阿烏在那一瞬間就仔細考慮了他在白駝城的所作所為，以及可能被人查到的底細，把那一部分的“真實身份”拋了出去。
雖然他還不能完全確定是誰在試探自己，但是，無論那是誰，那人都能得到阿烏自己想要的效果。
這就是大量實踐造就的深刻真知了，今天阿烏又親身體驗了一把，更是刻骨銘心的明白了這個道理。
所以，二爺從來只把“迷芳”一類的迷藥當做不知不覺中的輔助藥物，但是從來不依靠它。這就是專業(yè)人員與外行的區(qū)別。
“迷芳”只有趙乙最了解，那是因為“迷芳”是第8處的獨門藥物，外界只知道第8處所向披靡的審訊手段是因為“迷芳”，卻根本不知道第8處是怎樣用的，即使是第8處內(nèi)部的人，只要不是審訊人員，也不是很清楚。
那么，是誰把第8處獨門的藥物偷出去了呢？
這個問題可以合并考慮了。
……
確定回到馬宅，被有有派駐阿烏身邊的守夜人接手后，阿烏終于閉上了一路上瞪得大大的眼睛，沉沉睡過去了。
但是，其實他睡得并不沉，他陷入了無盡的噩夢之中。
熟悉的昏暗地牢，熟悉的血腥腐臭的氣味，熟悉的刑訊工具，熟悉的猙獰的人，在夢中重現(xiàn)。
這是他遺忘了很長時間的一段記憶，或者說是他的記憶不肯記憶起來的一段記憶。
又或者說，是被二爺趙乙“弄”壞了的一段記憶。
在巨大的震驚和“迷芳”的雙重刺激下，卻無意中喚醒了阿烏丟失了的記憶，二爺曾經(jīng)以為再也回不來的記憶。
“是你！你這個罪人！”阿烏眼睛緊閉，卻胡話不斷，聲音嘶啞難聽。
隨著這嘶啞的一句話，無數(shù)的記憶在他的大腦中重現(xiàn)。
即使在昏睡中，他的新舊記憶也在快速融合。
往事涌入夢境中。
……
大雪，如鵝毛般的大雪無窮無盡的從灰色的天空里涌出，永遠落個不停，似乎那個小鎮(zhèn)子永遠都在下雪。
不，不，那并不能叫做“鎮(zhèn)子”，那里只是一個城堡，幾棟模樣怪異的土石和木頭結(jié)合的堅固房屋，牢固的城墻，簡直像一個小莊戶村，趴在皚皚的白雪中，插在黑色的松林里，釘在寬闊的黑水河邊。
小城堡里約莫只有百十個人，卻都不是獵戶，也不是漁民。
他們甚至不是青鳶人，他們——是白皚人。
他們眼睛碧綠，他們燒殺搶掠，他們……吃人，所以當?shù)厝私兴麄儭皠x鬼”。
那時候，阿烏就是當?shù)厝?，他們在河對岸的林子里，獵黑熊，抓狍子，逮飛龍，青鳶人管這里的人，叫做“披甲人”。
阿烏那時候，正在“給披甲人為奴”，但實際上，他與披甲人關(guān)系良好。那時，他還是個一介文弱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