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面漸漸平靜,賈家商隊一行十幾人,算上賈家三老爺,僅剩壯碩青年一人得以生還,人影站在賈三爺尸體前,面無表情,看著這位昨日還坐擁榮華的肥胖男子,心中也有幾分悵然。
三爺,若不是你追得緊,想必還有大把時間可以享受。
人影轉(zhuǎn)過身去,望著壯碩男子逃離的方向,輕嘆口氣,眼睛稍稍瞇起,隨之露出一個玩味的笑容來。
人影盯著那個方向看了一陣,接著走到那個油面男子頭顱之前,看著男子不曾瞑目的雙眼,心中念起。
此人精讀唇語,倒也是個人才,不過可惜了。
人影抬起頭來,稍稍環(huán)顧四周散列的一眾尸身,視線最終又是回到油面男子頭顱之上。
我都不知這些人叫做什么。
一念及此,人影又是自嘲地笑了笑。
我怎會想到這種無聊的事情。
“賈主,接下來該當如何?”一個頭目模樣的兵士站在人影身后抱拳問道。
人影輕“嗯”一聲,頭也不回,神色未變,接著開口說道:“吩咐下去,將這身甲胄換下,尋地丟棄,今日潁川太守相邀,你隨我同去?!?p> “是?!蹦侨吮瓚?yīng)道,不過在人影未曾叫他離開前,卻是沒有任何動作。
半晌過后,人影說道:“將他們?nèi)亢裨?。?p> 話語未落,人影慢步轉(zhuǎn)身,向著軍寨方向慢慢走去,一邊走一邊又是說道:“去做事吧?!?p> 那人應(yīng)了一聲,抱拳恭送人影漸遠。
“前面的主街,怎么封鎖了?”戲志才揭開馬車倉簾探出半個身子,看著馬車前方被清理出的街道與圍觀的眾多百姓。
郭季幾人乘坐馬車一路從青禾村行至陽翟城內(nèi),這一路上戲志才未曾說過一句話,只是與小笑一樣,似那霜打的茄子垂首而坐,如今只要從這條小街穿出,行至陽翟主街,便是快要到達匯川樓了,沒想?yún)s被堵在了街口。
“聽說是有大人從朝里下來了?!壁s車的老伯開口說道。
戲志才皺起眉頭,與李寡婦共處在狹小的車廂之內(nèi),還真是倍感壓力,本以為馬上就能到達此行目的,在廣眾之下也可以輕松許多,沒想?yún)s是輕松地有些早了。
戲志才悵然地坐回車內(nèi),看向笑談不停的荀彧與李寡婦二人。
這一路上戲志才與小笑悶聲不語,只有荀彧與李寡婦相談不停,郭季無聊,竟是聽荀彧二人談了一路,只是二人也不是在談天說地,而是說了一路的客氣話語,而且竟是一路都未曾重樣,著實令郭季大跌眼鏡,很是佩服。
車夫老伯所說,車內(nèi)眾人都是聽在了耳里,談笑漸止,荀彧似有所感,與戲志才相視一眼,二人皆是會意,看來對方與自己所猜相同。
車內(nèi)靜了片刻,只是未等荀彧二人有所言語,一旁的李寡婦先是開口說道:“對了,我今日聽得人說,好像是來了幾個叫什么大司馬、什么將軍、什么校尉的,若不是這些人來,我也不會今日回去?!?p> 郭季心中一動,這樣的事情,可以告知李寡婦的,也就是陽翟縣令了,只是不知她所說的那幾位又是何人。
李寡婦話音剛落,荀彧與戲志才又是對視一眼,看來心中所猜具是對了,接著由荀彧開口說道:“我與志才離開袁紹之前...”
荀彧剛剛說出此話,郭季心中又是一動,文若與志才也已經(jīng)離開袁紹了?雖說自己早已知道這個結(jié)果,只是沒想會如此之快。
郭季雖說疑惑,但并未打斷荀彧所言,只聽荀彧繼續(xù)說道:“聽聞有人向董卓諫言,此時關(guān)東聯(lián)軍人心已散,正是立威之時,董卓便派下李傕、郭汜、賈詡?cè)?,出行關(guān)東,向各地討罪,沒想已經(jīng)到了潁川了?!?p> 郭季聽得荀彧所言,亦是明了董卓想趁著各路諸侯開始小動作之前,首先建立威信,如此可令一些中立之士,向自己一邊傾斜,不過在郭季眼里,董卓的結(jié)局已經(jīng)注定,不管此時董卓有什么動作,郭季到不會太過在乎。
然而就在此時,郭季幾人聽到馬車之外的街道之上,人群開始躁動起來,看來今日潁川的主賓,將要到了,郭季心中一動,剛剛在荀彧口中聽聞賈詡的名字,郭季可是對其十分的好奇,恰逢其時,郭季便是想看看這位毒士的樣子,于是開口說道:“文若所說之人,似是來了,我們前去觀上一觀?”
郭季話語出口,車內(nèi)幾人除卻小笑之外,皆是一臉詫異地看著自己,作為士子要有士子的矜持,像郭季這般......
戲志才哈笑兩聲幫著解釋道:“奉孝兄果真灑脫。”
戲志才說著,又是將倉簾拉開,隨即接著說道:“我便陪奉孝兄觀上一觀。”
“好啊?!?p> 此話并非郭季所言,幾人又是一愣,尋聲看去,說話之人卻是滿臉興奮模樣的小笑,幾人看著這主仆二人,又是不禁莞爾。
“我就不去了?!苯又鲝逍ρ缘馈?p> 然而一旁的李寡婦卻是連話都未說。
郭季與戲志才坐在馬車轅座的兩邊,視線可以越過前方人群的頭頂,看到與所處街道相接的那段主街。這里看到的主街只有一小段,若是有行人在眼前穿過,十息左右便可走出視線。而小笑則手扶車廂,踏著郭季旁邊轅座的一角站立,向著主街方向張望不停。
郭季剛剛坐定,便是看到主街之上,由北邊走來幾個舉著對牌之人,對牌上分別寫著“回避”“肅靜”以及幾個官階名稱,隨著對牌而來的,先是前衛(wèi)的兵士,待這些兵士走過,兩位騎馬之人進入郭季視線,一旁的戲志才隨之解釋,這兩位分別是潁川太守陰修以及大司馬李傕,對于這兩位郭季并未在意,只是瞄了一眼便繼續(xù)向后看去。
緊隨這兩人身后的,又是兩位騎馬之人,聽戲志才解釋,那位離的稍遠的便是車騎將軍郭汜,而距離稍近的,是一位身著暗青華服的男子,細看之下竟是此前陽翟城外西北方向,山坡之上的那個人影。
此人正是討虜校尉賈詡賈文和。
賈詡兩退曹軍、計定關(guān)中,令郭季很是佩服,如今見到本人,當然要仔細看上一看,若是哪天自己回到了現(xiàn)世,那吹起牛來,豈不得心應(yīng)手?
郭季初看賈詡,只覺得此人竟然靜若一潭死水,且死水墨黑,完全不看出內(nèi)里的樣子,不過卻是可以感覺水中藏有兇物,郭季微皺眉頭,這賈詡心思深沉的程度,竟是觸不到底。
然而再看之下,賈詡下巴微抬,嘴角輕挑,眼睛微瞇,眼神深邃無波,有精光不時射出,卻是有些愣神模樣,好似正在深思,不過嘴角與眼角的肌肉松弛并不張緊,看來面容的輕笑是自然流出而非有意為之,這令郭季又是一愣,賈詡這般高興,郭季感覺,賈詡像是剛剛完成了自己的一件心事,而且完成這事的手段并非正大光明。
郭季怔怔地盯著賈詡看,對方速度不慢,幾息時間便要出了這段街口,也就是在賈詡即將走出郭季視野之時,賈詡好似心有所感,竟是回過頭來看了郭季一眼。
兩個未曾見面之人四目相對,只那一瞬之間,賈詡深邃的雙眼,郭季竟是有種要將自己吸扯進去之感。
看著賈詡的身影消失在街口,郭季緊鎖眉頭,不知為何,郭季突然感覺,這個賈詡。
郭季并不是十分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