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河南鄉(xiāng)鎮(zhèn)舉行婚禮有一長溜的流程要走:首先請算命先生擇一良辰吉日,接著邀請本家有話語權的長輩來家里吃飯,從定人數(shù)開始聊,到找誰幫忙,需要準備什么東西...統(tǒng)統(tǒng)都在飯桌上敲定。接著就是發(fā)請?zhí)?、備食材、買禮物、選婚紗等瑣事。
凌風趕在婚禮前半個月回了家。她先是去即將入手的那套二手商鋪處處看了看。房子和視頻里一樣,分上中下三層,附帶前后院。一樓破損得比較厲害,二樓三保養(yǎng)得倒還好。
曾經(jīng)有那么一段時間,凌風狂熱地收集著各種裝修圖片,腦子里有各式各樣的想法想要付諸行動。但經(jīng)過了漲價事件的折騰,原本的熱情被一種更經(jīng)濟實惠的心態(tài)所取代。
靜下來想想,這片區(qū)域冷冷清清,想靠賣奶茶發(fā)財簡直是癡人說夢。就算憋著勁把店鋪裝修成全城審美標桿也無濟于事。凌風打定主意把預算控制在3萬內(nèi)。二三樓刷刷白墻;一樓則請工人幫忙把窗戶、門頭、吧臺、廚房、洗手間簡單翻新一下。
裝修不夠,花花來湊。凌風預備在前后院都種上爬藤月季,花開時香風陣陣,花落時層層綠蔭。前院墻角可以再栽上兩株桃樹。落雪的季節(jié),推窗望去,一抹緋紅點綴于白茫茫的院落之中。裝修雖有不足,但只要肯花心思布置,陳舊的房屋也會有如詩如畫的情調(diào)。
火速辦好購房手續(xù)后,凌風便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弟弟的婚禮籌備當中。
弟媳肚子里的寶寶已經(jīng)有三個多月了。家里人擔心胎兒營養(yǎng)不足,整天不是燉雞就是燒魚。再加上天氣冷缺乏運動,腰腹部突然多了一圈肥肉。選購婚紗這天,愛美的弟媳萍萍可犯了難。偏偏弟弟凌碩又因為瑣事的拖累,沒能參與這次重要的活動。
弟媳萍萍憋著一肚子氣,連試了十幾套婚紗,不是嫌款式不夠時新,就是穿起來腹部太勒。凌風和女方的兩個閨蜜陪著遠兜遠轉(zhuǎn)又換了好幾家店,終于在一家大型的連鎖婚紗店選中了一件白色的裹胸婚紗。這件婚紗風格簡約大氣,潔白如雪找不到一點瑕疵,難得的是線條優(yōu)雅上身還不顯胖。搭配上水晶皇冠和頭紗,整個人立馬神彩飛揚。
“我就租它吧。”弟媳萍萍語調(diào)興奮。
然而,店員卻告之眾人這套婚紗只賣不租。面對5000多的高額售價,弟媳萍萍瞬間泄了氣。這可不是筆小數(shù)目,縣城的服務員月薪也不過三千來塊。
凌風略一思索,果斷地拿起婚紗找到店長。幾番唇槍舌戰(zhàn)下來,最終以四千出頭的價格成交。
“萍萍,這套婚紗就當是我送給你的結(jié)婚禮物吧。”凌風結(jié)完賬,笑盈盈的將婚紗禮盒雙手遞給弟媳。
“姐,這怎么好意思。今天出門咱媽是給過我錢的?!弊焐想m然這么說著,但萍萍眼里全是喜悅的光芒。
“都是一家人客氣啥。咱再選個防狐貍毛的白色小外套,搭在婚紗外頭,既好看又保暖。小碩是個大老爺們,心思沒我們女孩家細。以后他要有得罪你的地方跟姐說,姐幫你主持公道?!绷栾L親昵地拍拍萍萍肩膀。
“嗯嗯,姐,以后你就是我親姐了!”萍萍感動地點點頭。
“萍萍,你姐也太好了叭……”
“你真是嫁對人了啊...”
兩個小閨蜜你一言我一語,眼里滿是艷羨之意。
婚禮當天下了一場小雪。
凌家人在祠堂里擺了三十幾桌。到處貼滿了紅彤彤的喜字。廚房里彌漫著白色蒸汽,雞鴨魚肉擺滿了案臺,十幾號人洗切煮燒,個個忙得熱火朝天。門廊下,老人小孩圍著柴火盆烤火、吃瓜子、吃糖果。大人們?nèi)齼蓛烧驹谝粔K聊天打趣,或是圍著小方桌打起了撲克...
吉時到了之后,身著藏青色西服的新郎、穿著潔白婚紗的新娘,站在臨時搭建的鄉(xiāng)村舞臺上并肩而立。司儀手持話筒,字正腔圓、喜氣洋洋的對著新人說到:“恭喜你們合法合規(guī),得到了國家認可,給你們送來人民最真誠的祝福,喜結(jié)良緣成夫妻,白頭偕老情意長,相濡以沫度生活,早生貴子喜事多。今天啊,我終于明白,有一種幸福啊叫你們...”臺上涌起陣陣響亮的掌聲。
新人笑咪咪地站在臺上,在喜慶的背景音樂襯托下略顯羞澀地接受大家的祝福。接著,司儀按照流程請兩人分享了一段戀愛期間發(fā)生的浪漫故事。
正在大家聽得入迷的時候,一個喝醉酒的中年漢子,踉踉蹌蹌的往舞臺上沖,不聽使喚的腿腳連連絆倒了幾張桌椅。此人是廚房燒火的幫工,本就身材魁梧,再加上喝了酒更是力大如牛,好幾個男青年合力才把他給拖住。
不曾想,中年漢子胃部抽搐張嘴就吐,邊上那位穿卡其色羽絨服的生面孔無故遭了殃。凌風歉意地忘向?qū)Ψ?,他似乎是察覺到了凌風的目光,報以微微一笑,似乎在說“不要緊的?!?p> 那一瞬,凌風突然感覺被什么擊中了。內(nèi)心深處仿佛感到:他們可能會發(fā)生什么事情。
騷亂平息后,司儀又說了幾句打笑逗趣的話,很快氣氛重新活躍了起來。
開席的時間到了。幫工手持托盤把熱氣騰騰的菜挨個端上桌。坐在桌前的大人小孩紛紛掏出揣在衣兜里的手,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鄉(xiāng)村土家菜,新鮮又夠味,饑腸轆轆的親友吃得熱火朝天。肚子吃的差不多了,同桌的人又開始慢悠悠地寒暄起來。待光盤行動結(jié)束后,中年主婦們拿出塑料袋將剩下的菜打包帶回家。直至此時,這餐才算正式結(jié)束。
作為主家的凌家人就沒這口福了。由于弟媳萍萍有孕在身,爸媽有高血壓等慢性疾病,全程只能由凌風、凌碩給來客們敬酒。一桌桌輪下來,肚子又脹又滿,人也又累又餓。
賓客走得差不多了,凌風用手揉揉笑得肌肉僵硬的面部。走進廚房想找點吃的,卻一眼看到了那件卡其色的羽絨服隨意地搭在了椅子上——胸前被水打濕了。想必是剛剛清潔過,擱在廚房用殘火烘烤。
身后傳來陌生的腳步聲,她轉(zhuǎn)頭看到羽絨服的主人走了進來。他身上穿著件黑色毛衣,結(jié)實的前胸像一堵墻。
“今天...”
“沒關系?!?p> 對方似乎知道凌風心里在想什么,一雙眸子炯炯有神地望向凌風的靈魂深處。
“我叫權北辰?!?p> “我叫凌風。”
門口的鞭炮碎屑在雪地上留下一片星星點點的紅。祠堂的神像巍然不動地享受著人間的香火供奉,靜靜地看著世事的變遷,人情的聚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