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里,
一人靜靜地坐在桌旁,
一人呈打坐之態(tài)閉眼療傷,
一人默然地依靠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床上那個臉色蒼白卻又不可方物的女子,
就這樣,云恒、衛(wèi)子風、嵇無涯陷入了少有的沉默之中
想到剛剛脫離圍殺的那一幕,想到三十六位叔叔用生命為自己作壁壘的那一幕,想到了眼前那個姑娘為自己擋下那致命一箭的那一幕,云恒第一次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堅強不起來了,他開始慢慢懂得情為何物。
愛與犧牲,信念與執(zhí)著,在他的腦海里盤旋,他默默地流下了眼淚,很輕很輕,輕到這幾滴眼淚只能滴答到那名女子清麗的面龐之上。
可是現(xiàn)在的云恒又能怎么辦呢?
子風與屈九章兩敗俱傷,大壞蛋也是當初救我已有負傷,叔叔們也是生死未明,而面前的惜鸞姑娘則是這樣靜靜地躺在那,歲月慢慢地在她臉上浮現(xiàn)痕跡。
“大壞蛋,你知道這支箭是什么嘛?”
如今已是沒有時間沉默下去了,云恒則是開口問道
“小不點,這支箭應該是昔年逍遙閣的三大神器之一的‘詛咒之箭’,一支必中的箭,一支吸收生命力的箭。”
“那你有辦法救救她嘛,我一直都知道,在去那次玄策院前,你已經站在了七國的頂端,只是現(xiàn)在你,還有辦法救救她嘛?”
“我不知道?!?p> 聽到嵇無涯用“我不知道”而不是“沒有辦法”,云恒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突然來到嵇無涯的面前,看著他略微低垂的頭顱,只是想不到,他都會有這樣黯然的表情嘛?!
云恒緊緊地抓住了嵇無涯的左手,語氣顫抖地說著,
“大壞蛋,你有辦法的對不對,你說過你所學的御劍術乃是上古術法,你肯定還有非同尋常的招式未曾使將出來,對不對,對不對?!”
嵇無涯看著云恒燃起希望的神情,于心不忍,
“可是我主的是殺伐道,若是柴桑先生在還好,而我只能是……”
“只能是什么?能救回惜鸞姑娘就好,”
云恒看到嵇無涯猶豫不決的樣子,便是突然跪倒在地上,重重地拜了下去,涕淚橫流地說,
“大壞蛋,我知道你有辦法,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她!”
看著云恒這般癲狂的模樣,嵇無涯沉默了片刻,用一副從未出現(xiàn)的悲傷的語氣,慢慢地說出了幾個字,
“我確實有辦法?!?p> 云恒聽到這里,便是開心地抹了抹淚,
“大壞蛋,我就知道你肯定有辦法的?!?p> 嵇無涯看到這一笑,輕輕地摸了一下云恒的頭,但語氣突然變得十分嚴肅道,
“但是,你們必須出去,我施法時,你們不能打擾!”
“好,好!”云恒看到嵇無涯已然答應,便帶著還在療傷的衛(wèi)子風出了房間。
嵇無涯看到床上那個靜靜躺著的女子,笑了笑,他好像是第一次這么笑
嵇無涯知道,有辦法,當然有辦法,御劍術雖是主殺伐,但是在其中的“劍轉篇”里提到過一招“斗轉星移”,嵇無涯第一次看到此招之時覺得它不是御劍術原有的招式,應該是從別處領悟于此間變換的,沒想到陰差陽錯,竟是讓他有了辦法,想到此,嵇無涯又是笑了笑。
嵇無涯慢慢地走到了床邊,將惜鸞慢慢的扶起來,兩人均呈打坐之姿,而嵇無涯則是用其左手頂住了惜鸞的后背,運起氣來。
嵇無涯從來沒有想過用這招,也沒想過真的有人會讓他使用這招。
他開始回想了那些曾經的故事,
回想起了那年劍閣練劍的自己,
回想起了游歷天下的自己,
回想起了出山為秦的那個兵馬大元帥,
回想起了那個守守城喝喝酒的嵇無涯,
回想起了那個甘愿為師兄“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之謀做棋子的自己,
但是這些,細細想來,好像都不是真正的自己,
嵇無涯是個怎樣的人?嵇無涯究竟應該怎樣活著?
是那個仗劍長安的絕世劍客嘛?
是那個風云榜上的蓋世英雄嘛?
是那個戎馬倥傯的兵馬大元帥嘛?
當他在那口昏暗的深井里慢慢思考的時候,他才發(fā)現(xiàn)好像這些,并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那時的自己卻又能怎樣奢求新的生活呢?
“哪個混蛋往井里亂扔垃圾,小石子不夠,還整塊這么大的,不知道下面有人嘛?”
“我可不知道下面有人,你怎么會爬到這個井里去呀,你是不是壞蛋才會關到這里來呀!”
“對呀,我可是一個超級壞超級壞的大壞蛋?!?p> “我可不信,壞蛋都可厲害了,那你怎么會被關在這里?!?p> “喝醉了酒自然就打不過那些好人了,哎,娃,壞人現(xiàn)在餓了,你能給我弄點吃的來嘛?”
“不弄,你又沒給我什么好處,憑啥讓你吃東西?!?p> “那你想要啥呀,小娃娃?”
“我想學絕世武功,爹娘老是就是讓我看書看書,都不教我武功,讀書可沒意思了?!?p> “你看你就是個壞蛋,這牛皮紙才寫了一招,有什么用嘛?!”
“小娃娃呀,這可是當世最強的一招劍法呢?!”
“呸呸呸,我不信,你會最厲害的劍法還會被關在這里,肯定是徒有虛名!”
“哎,你還別不信,我可是沒學全,等我學全了,肯定厲害。小娃娃,給我弄點吃的來總可以吧,來條魚就挺好,生的就行,有營養(yǎng)?!?p> “好吧好吧,給你就給你。”
“你自己好好吃嘍,我明天再來找你玩?!?p> “大壞蛋,我來找你聊天了?!?p> “你就是大壞蛋?看著不像呀”
“是不是看我太帥了,帥得都不像壞人了,哈哈哈!”
“呸呸呸?!?p> “你不怕我?”
“怕有什么用,我爹娘要是知道我這樣,肯定會來救我,到時肯定把你打得滿地找牙?!?p> “我也覺得你爹娘能把我打得滿地找牙,不過現(xiàn)在,他們打不到我,嘿嘿嘿?!?p> “好痛啊,你咋不把我抓起來,你被欺負了這么久,不會想著報復別人嘛?”
“此乃本人命中劫數,不怪他人,你救了我,我怎么會抓你?”
“那大壞蛋,你是怎么逃出來的呀”
“廢了一只手哦?!?p> “大壞蛋,那你是要走了嘛?”
“是呀,不過小娃娃,你想和我出去玩嘛”
“我想,可是爹爹和娘親怎么辦?”
“你就說你和一個神秘人去學武功了,等學成之后再來幫他們打壞人好不好?”
“可是你就是壞人呀”
“那你覺得我是壞人嘛?”
“我覺得你不是”
“那我們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好!”
“壞蛋叔叔,外面好玩嘛”
“好玩的緊嘞!”
嵇無涯想到那個天真無邪的少年,想到那個從枯井出來的自己,他又笑了笑,只是這一次,他笑得不一樣了。
人在亂世,身在江湖,心若無涯,情便無涯。
這世間哪有什么超凡脫俗,哪有什么功成名就,我,嵇無涯,不過一個凡人,一個在紅塵浮世孤獨漫步人生的凡人罷了。
……
云恒和衛(wèi)子風等了很久很久,但是,等著等著,依舊是沒有等到大壞蛋和惜鸞姑娘的聲音,等著等著,云恒心里卻是擔心了起來。
他突然有了一種十分可怕的感覺,并且此時這種感覺正在指引著自己打開那隔壁的房門,于是,他跟著那種感覺走。
當云恒打開這扇房門看到眼前場景的時候,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隨之而來的衛(wèi)子風看到房間里的這一幕也是驚訝萬分。
那個逍遙自在的老家伙!
那個邋里邋遢的臭大叔!
那個至情至性的大壞蛋!
那個縱橫天下的嵇無涯!
此時的嵇無涯卻已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滿頭盡是蒼蒼白發(fā),就這樣,毫無生機地靠在了惜鸞姑娘的背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云恒和衛(wèi)子風看到他們的保護神居然是如此脆弱,脆弱得仿佛就真的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需要關懷,需要溫暖一般。
云恒跪在地上,一步一叩,一步一叩地跪到了那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面前,緊緊地抱住他,悲痛萬分地哭道,
“大壞蛋,為什么,為什么,你不告訴我,你不告訴我呀!為什么,為什么!”
云恒呆呆地看著此時的嵇無涯,蒼老的面容上布滿了皺紋,有的只是那淡淡的死氣。
此時的衛(wèi)子風看到云恒又是跪在那里緊緊抱住嵇無涯沒有動靜一般,如今的情況,已是十分的糟糕,我們究竟該如何逃出去,找到救下嵇無涯和惜鸞的方法呢?
衛(wèi)子風先是跑到嵇無涯身旁,看到他掌心居然出現(xiàn)了那道箭傷,好似將那惜鸞姑娘的箭傷,又是探了探惜鸞姑娘的鼻息,讓他十分驚訝的是,惜鸞姑娘竟然有了氣息,只是這代價……
“云恒!你個王八蛋,給我醒過來!”
衛(wèi)子風看著云恒依舊是無動于衷的樣子,狠狠地罵道,
“你他媽的不知道現(xiàn)在要帶著他們沖出這應天,找到治療的方法,你他媽的不知道嘛?!難道你就這樣看著他們死去,然后一起陪葬嘛!”
云恒被衛(wèi)子風突然這一罵,罵醒了過來,看向了衛(wèi)子風,
“子風,你說的對,可是現(xiàn)在這樣的情況,如今還有什么方法可以幫助到我們嘛?!”
衛(wèi)子風從懷里拿出了一片金葉子,說道,“這,就是唯一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