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鄭家舊部

　　“東莞縣十里八鄉(xiāng)的田地已經(jīng)重新清點完畢，具體到每家每戶，請縣令大人過目。清點過程中有督戰(zhàn)隊之士卒代為監(jiān)察，無人敢隱瞞田地?！?p>　　縣丞、主簿小心翼翼，雙手捧著登記田地的簿子呈交給空降東莞縣的縣令盧若騰。

　　張家玉擁立的明朝儒學訓導已經(jīng)被李成棟所殺，鄭成功在親自管理縣城一小段時間之后，終于任命了正式的莞城縣令。

　　盧若騰在崇禎朝廷就擔任兵部主事、武選司郎中等京職，后又在地方擔任浙江布政使、寧波、紹興巡海道，隆武朝時擔任浙東巡撫，加兵部尚書銜。

　　他在明末群臣之中也算是資歷很老的一位，擔任縣令對他來說是大材小用。

　　可是南明在東南沿海只剩下幾座海島，好不容易收復(fù)一座縣城，縣令已經(jīng)是鄭成功能夠給他的最大的實權(quán)官位。

　　其他的明朝遺臣雖然掛著大學士等顯赫的頭銜，但都是皇帝為了拉攏文人冊封的虛職，亂世中看的還是實權(quán)，所以盧若騰這樣老資歷的臣子也要在鄭成功的麾下打工，幫他治理收復(fù)的縣城。

　　“沒想到忠孝伯除了率兵打仗以外，竟然還會想著丈量土地、攤丁入畝來保證田賦收入，莫非這是他的老師錢謙益教他的本領(lǐng)？”

　　盧若騰見鄭成功令人統(tǒng)計的田畝，具體到了每一戶有多少人口、多少畝田地。

　　由于丁銀按照田畝征收，不再按人頭收稅，所以人丁較多的貧農(nóng)不必再隱瞞人口，一時之間東莞縣冒出了比以前縣志記錄要多得多的人數(shù)。

　　盧若騰認為這是已經(jīng)投降了清廷的錢謙益教給他的本事，錢謙益教導過鄭成功一兩年的時間。

　　兩個師生分道揚鑣，一個投降了清廷，另一個繼續(xù)在東南沿海抗清。

　　如果現(xiàn)在的鄭成功得知盧若騰竟然認為是錢謙益教他處理土地問題，一定會萬分無語，這分明是他作為后世人對土地問題的重視，他才會第一時間清點土地、攤丁入畝、開墾山林。

　　再者，鄭芝龍聘請錢謙益并不是真的指望對方能夠教自己的兒子什么仁義道德，而是為了讓鄭家從海盜、海商世家向士大夫轉(zhuǎn)變，利用錢謙益的名聲而已。

　　仁義道德這種事情因人而異，錢謙益被人稱為名儒，不照樣在清兵到來的時候投降，反倒是一些海盜出身的鄭家部將擁護鄭成功繼續(xù)反抗？

　　鄭成功自己對鄭家海盜的烙印卻一點都不反感。

　　海盜怎么了？至少海盜重視大海、重視與外洋的貿(mào)易，甚至主動組織閩地破產(chǎn)的農(nóng)民前往夷洲拓荒，將夷洲與華夏文明緊密地聯(lián)系起來，還抵抗過西洋殖民者的入侵。

　　“還有這莞城織布局……官府自己帶頭經(jīng)商？這真是海商的想法?！?p>　　盧若騰接手治理莞城，發(fā)現(xiàn)鄭成功在這里的作為不只是丈量土地和攤丁入畝這么簡單，還組織當?shù)氐膬砂倜椆そM建了織布局，親自購買棉紗、生產(chǎn)棉布，還試著賣到民間和外洋。

　　他想到鄭家的人對經(jīng)商買賣有一貫的傳統(tǒng)，就不那么難理解了。

　　他是泉州府同安縣金門島人，當?shù)厝艘圆遏~、船運為生，他的重農(nóng)抑商思想倒是不嚴重。

　　這也是鄭成功班底的優(yōu)勢，他們在東南沿海已經(jīng)頻繁和紅毛人接觸，思想較為開放，不受儒家思想的條條框框所束縛。

　　大海給鄭家?guī)砜骨宓馁Y本和物資，誰跟真金白銀過不去？

　　鄭成功在盧若騰到來前已經(jīng)定下大概的發(fā)展方向，盧若騰很快就上手，他處理起東莞縣的事務(wù)井井有條。

　　鄭成功成了脫手掌柜，他將更多的精力放在經(jīng)略廣州城這件大事上。

　　東莞縣終究是廣州府的一個縣，還不足以成大事，也沒有任何的縱深可言。

　　一旦清兵主力南下與李成棟合兵，擁有大小神機營的鄭成功說不定要棄城而去。

　　他需要在驚動清廷之前拿下廣州府，并盡量收復(fù)惠州府、潮州府、肇慶府等地，才能夠搜集到足夠的物資抵擋清八旗。

　　張家玉已經(jīng)成為鄭成功麾下第八營，他還代為聯(lián)絡(luò)陳邦彥、陳子壯二人，與他們約定七月七起兵復(fù)廣州城。

　　“侄兒，我們收復(fù)莞城的時候，抓住了不少清兵，根據(jù)他們交代，駐扎在廣州城的清軍不只是李成棟、佟養(yǎng)甲帶來的部眾，還有不少原來唐王的將士以及……”鄭鴻逵在這個時候找到鄭成功，臉色凝重。

　　“叔父有什么發(fā)現(xiàn)盡管講?！?p>　　“你父親的一批部將奉命投降清廷，被迫跟隨李成棟南下，現(xiàn)在也在廣州府，有施大瑄、施福、施瑯、黃廷等人，他們的麾下的人馬可一點都不少。如果我們強攻廣州城，需要與昔日的同僚刀鋒相向?！编嶘欏犹岬揭粋€無法避開的問題。

　　鄭芝龍投降之后，鄭家的部眾分道揚鑣。部分人馬一哄而散，部分人馬因為鄭芝龍的投降而跟隨投降，還有部分人馬不愿意屈服，轉(zhuǎn)投鄭成功或者鄭彩的麾下。

　　這一批投降的人馬被清廷勒令跟隨李成棟、佟養(yǎng)甲南下，以壯大攻占廣東布政司的兵力。清兵南下時很大程度上利用了各地的降將，讓他們分兵平定各府縣，所以才有摧枯拉朽之勢。否則僅僅憑借八旗那點人馬，根本無法短時間占領(lǐng)偌大的江山。

　　也就是說，鄭成功需要和父親一輩的部將打交道，這些人都是昔日鄭氏集團的元老。

　　施大瑄、施福、施瑯、黃廷……

　　鄭成功知道施家對于鄭家來說意味著什么。

　　施瑯的父親施大瑄是跟隨鄭芝龍縱橫大海的最早一批元老之一，屬于元老中的元老。

　　至于施大瑄之子施瑯，鄭成功更是知道。歷史上的施大瑄、施瑯一度反清復(fù)明，投靠鄭成功，后來施瑯和鄭成功發(fā)生沖突，投靠了清廷，一輩子與鄭成功作對。

　　頭疼啊。

　　鄭成功想到廣州府還有施家眾將。如果以鄭家首領(lǐng)的身份招募他們壯大自己的勢力，那么奪取廣州城的勝算更大?？墒鞘┈樢苍S仍然會和他發(fā)生沖突，沖突的根源也很簡單，鄭成功不是鄭芝龍。提拔施大瑄、施瑯的是鄭芝龍，而不是一個年輕的少主，對方不見得會服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