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護隊緊鑼密鼓地訓練著方隊和走位,林悅因為表現(xiàn)出色,被選拔為校級護旗手。
綠色的軍裝穿在身上有一種沉重感,紅色肩章的黃色長穗垂下,轉身敬禮時你能聽到它拍打臂膀的聲音。
今年,為了鼓勵女生參加國護隊,大部分高校都推薦了女擎旗手,鮮紅的五星紅旗從手中交接時,那種榮辱感和使命感是從前觀禮時不曾有過的。
范梟負責整個流程,他每一次都對林悅的表現(xiàn)示以贊許,但林悅不會像以前那樣激動,因為范梟對她的關懷永遠只是工作上的欣賞罷了。
省級高校國慶聯(lián)歡終于在10月1日當天拉開帷幕,林悅代表本校參與6點的升旗儀式。
護旗手由六個985、211院校各派一名優(yōu)秀的女護旗手組成,林悅穿著軍靴,舉著鮮血染成的五星紅旗從觀禮臺前走過,她眼含淚光。
當旗幟在國歌中緩緩上升,她高昂著頭默默吟唱:
“不愿做奴隸的人們,把我們的血肉鑄成新的長城……”
升旗結束后范梟在臺下幫林悅拿衣服,“你的衣服,快穿上吧,今天挺冷的。”
林悅總有種錯覺,好像范梟不只是一個普通朋友,他的那種親切感又回來了。
國慶第一天,很多新生已經(jīng)回家和家人團聚,今年是七十周年大慶,會有天安門廣場閱兵。
她只身一人,除了范梟,還能有誰能陪在身邊幫她拿衣服,或是送上一杯水呢?
“你表現(xiàn)得棒極了。”范梟一直掛在嘴邊。
“要不是琪琪學姐生病,這次應該是她來吧!”林悅披著衣服,和范梟向校車走去。
“我們每年都鼓勵新生參加,畢竟馬上就要換屆了,我們不可能一直在國護隊?!?p> “你要走了?”
“是,今年學校的事也比較多,我和琪琪正在準備保研的事。”
由于衣服笨重,范梟上車時扶了一把林悅。
“你們想去哪兒?”林悅坐在靠窗的位置,范梟坐在旁邊。
“第一計劃是上海交通大學,當然如果是本校那也不錯?!?p> 林悅看見了范梟耳垂的痣,想起了那天被罰范梟為她買早餐的事,一切仿佛還在昨天。
他的睫毛上是太陽照進車窗碎碎的光,像星星落在上面一樣。
林悅盡量在范梟面前提“你們”,她認為這樣范梟能開心一點,“你們國慶節(jié)要出去玩嗎?”
“我和琪琪嗎?我們聯(lián)系了一個實習單位,國慶就要過去,好在十月份沒什么課,你呢?”
“我昨天晚上看高鐵都沒票了,再等等吧。”
“其實你挺好的,學妹?!?p> 林悅神經(jīng)一緊,不知道范梟想說什么。
“你很努力、單純、樂觀,我一直覺得三年以后你會有很大成就的,雖然我以后可能不會在國護隊天天看到你了,但如果有什么事情,你還是可以聯(lián)系我或者琪琪,我們都可以幫你解決?!?p> 林悅本來想順口說出自己對范梟的好感,但囿于開口,琪琪學姐因為范梟照顧她的事已經(jīng)產生很多誤會了,她不想再把誤會擴大化。
大巴在七點的路上奔跑著,窗外的行人都舉著小紅旗為祖國母親慶生,林悅突然想家了,家里那三大只活寶貝在做些什么呢。
韓琳雖然急功近利,但她是最偉大的媽媽。
爸爸雖然性格軟弱,但他的學識和擔當都是無人能及的。
姐姐雖然是個小財迷,但她是評高學歷好工作賺取高薪水,這個家缺了誰都不行。
姜迪剛從田徑場跑步回來,穿著跆拳道服激動地在宿舍腳踢拳打,嘴里還不時發(fā)出:“哈!嘿!呀——”
宿舍就只剩姜迪一個人了,林悅苦笑著:“我們兩個單身汪要不就湊活著過吧?!?p> 林悅有些空虛,便拿出四級資料開始學習,身邊沒有可以傾訴的人,林悅只有通過學習來塞滿自己。
無論什么時候,拼命奔跑總是對的。
此刻,姜迪沉溺在跆拳道的世界里無法自拔。
姜迪練了一會兒氣喘吁吁,摘下從余洋那兒借來的無線耳機,一轉身大叫:“媽呀!誰呀!林悅!你嚇死我了!你啥時候回來的!”
林悅也帶著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練聽力呢,沒有聽到姜迪的聲音。
姜迪趴到林悅旁邊,看到她正在寫作業(yè)就沒有打擾。
姜迪也很空虛啊,她拿出手機給媽媽撥通了視頻電話。
“喂!媽!你奏啥哩?我明天就回去了!我們學校給建檔立卡戶報銷節(jié)假日往返路費呢!我太開心了!”
姜迪在宿舍里上躥下跳,“我明天早上6點的火車票,算上換站,坐一天差不多就到了。你們激不激動,我馬上就要回去看你們了!”
姜迪照著鏡子,“媽!我咋膚色暗沉、面部浮腫呢?我們宿舍一個個都跟‘指甲花’一樣水滋滋的,就我胖的時候黑,瘦的時候丑。”
姜迪又突然竄到床上開始收拾衣服,“媽,你們今天給祖國母親慶生沒……電視信號又不好了?去我叔叔家看唄!有啥不好意思的?閱兵可好看了,咱們中國軍人就像那地里的秧苗一樣整齊……對了媽!玉米收完了沒有……”
林悅寫完一套試題自測了一下分數(shù),遠遠超過了425,她心花怒放,也給家里打了個電話。
“喂,喂?有人嗎?爸,你咋不說話?!?p> “噢,我……等一會?!绷治膹牟》砍鰜恚叩?jīng)]人的地方,對女兒說,“好,剛才不方便,現(xiàn)在說吧,怎么了?”
“爸,你干啥呢?開會呢?”
林文給旁邊推車的護士讓了個道,“???對,開會呢?!?p> “爸,你想我不?”
“想,怎么會不想呢?”
林悅捂嘴笑著,“那我媽呢?是不是不想我?”
“你媽……想,也想,怎么會不想呢?!绷治目戳艘谎鄄》坷锼捻n琳。
“爸,你不知道我媽開學送我的時候有多兇,快把給我吃嘍!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她吧?!?p>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太太示意讓林文讓一下,林文急忙走開,“哦,好的,不好意思?!?p> “爸,你跟誰說話呢?”
“我……開會呢……”
“行,那你先開吧。”林悅等著林文掛電話,電話那頭卻一直沒有掛斷,大概空了一分多鐘,林悅以為爸爸忘了,就先掛斷了。
林文以為女兒要問什么,就一直等,他又看向病床上的韓琳,猶豫著要不要告訴女兒。
好在,女兒比爸爸先掛斷了電話。
林悅隨后越想越奇怪,爸爸不想讓她回家嗎?想的話為什么不說呢?國慶節(jié)開的什么會?爸爸又不負責閱兵。
難道家里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又撥通媽媽的電話,顯示已關機。
林悅開始坐立不安,不會真出什么事吧?
姜迪從廁所回來,打了聲招呼:“你寫完了?這么快,你這四級穩(wěn)穩(wěn)的??!”
“姜迪,我爸說他開會,你說他是不是騙我?”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高中老師?!?p> “有可能是參加什么國慶匯演吧!”
林悅并沒有從姜迪的回答中得到她期許的心理安慰,反而越發(fā)心神不寧。
林悅又給姐姐打了個電話,林愉正在加班,一邊在寫字樓敲著鍵盤,一邊火急火燎地問:“怎么了?我這兒正忙項目呢?有什么事快說。”
“你跟爸媽聯(lián)系了嗎?他倆咋怪怪的?”
林愉當然知道韓琳子宮癌的事,因為手術費需要一大筆錢,林愉才選擇在假期拼命地工作,“咱爸沒跟你說嗎?”
“沒啊?!?p> “那就沒什么,你好好學習,好好玩就行,沒事找個兼職,姐支持你經(jīng)濟獨立??!”
“爸跟你說什么了嗎?”
“沒啊,我這邊還忙著呢,先掛了?!?p> “真是個財迷!”林悅感嘆。
晚上,林悅思來想去,又給林文打了電話。
“爸,我媽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她電話一直關機。”
“你媽生病了?!?p> “嚴重嗎?什么?。课铱纯疵魈煊袥]有高鐵票,有票的話我回去看看她?!?p> “也行,你回來再說吧?!?p> “很嚴重嗎?到底什么???”
“也沒什么,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回來再說?!?p> 晚上,林悅躺在床上,滿腦子想的都是韓琳在手術臺上拼死掙扎的場景。
她又聯(lián)想到林愉國慶節(jié)忙著加班,是不是因為家里沒錢了,是不是因為動手術需要很多錢,不然為什么林愉要讓她經(jīng)濟獨立呢?
另一個世界的姜迪,正無憂無慮地躺在床上看著無腦的漫畫,笑成了一朵花。
“你看什么呢?”
“《霸道總裁愛上我》,哈哈哈……這個漫畫太搞笑了?!?p> “你看的什么???怎么聽起來很無聊的樣子?!?p> “生活不易,沒事放松放松也是好的,畢竟《魔道祖師》還沒更新,我沒什么可看的。哈哈哈……這個真的太搞笑了?!?p> “你平時都看什么給我說說唄?!?p> “《狐妖小紅娘》、《全職高手》、《鎮(zhèn)魂》、《斗羅大陸》……”姜迪邊說邊比劃著。
林悅一部都沒看過,姜迪說起漫畫來,跟和尚念經(jīng)似的,介紹著介紹著,林悅就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姜迪拉著旅行箱先走了。
林悅睡到九點多,醒來時宿舍一個人也沒有,手機上姜迪發(fā)了條微信:“林悅,我6點的票就先走了,你今天如果回去的話別忘了發(fā)車時間,路上注意安全?!?p> 林悅仿佛又回到了報道那天的感覺,當韓琳把她一個人留在這,連頭發(fā)絲兒都滲透著哀嚎著孤獨感。
她好像體會到了媽媽的用意,只有變得獨立,變得堅強,才會無所畏懼、無堅不摧。
林悅爬下床,洗漱后開始背英語單詞,直到中午發(fā)車前一個小時,她才鎖上門跟606暫別。
回去的車上,她望著窗外的高樓大廈、立交橋、游樂場、田野、湖泊、森林、民房……
她第一次一個人走過這些地方,當然,以后還有百次、千次這樣的旅行。
她希望有一天,能帶著爸媽來走走,看看沙灘,看看博物館,看看他們生活了大半輩子的小城鎮(zhèn)里不曾有過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