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你的贖金?!?p> 弗吉把桌面上的塑料蓋往艾郭面前一推,
“這是鎮(zhèn)上理事會一致的決定?;谀阍谶@次電力工程里的貢獻,還有上次在哈德鎮(zhèn)的表現(xiàn),我們決定給予你十二個金蓋的獎勵。你可以用這筆前贖買自己的自由,從今往后就不再是一名奴隸了?!?p> “也就是說,這筆錢是我的了?”
艾郭看看弗吉,又看看旁邊站著的塞納。
塞納雖然臉色不豫,但還是點了點頭:
“沒錯。只要不違反規(guī)矩,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好了?!?p> 這次的獎勵,弗吉之前有跟塞納商量過了。他也知道,以艾郭現(xiàn)在的作用、貢獻和人氣,再把他視為奴隸已經(jīng)不合適了,而且實際上他已經(jīng)參與到整個冬嶺鎮(zhèn)的“決策層”了。自己這是答應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而之所以把這么重要的事情沒放在剛才的全鎮(zhèn)大會上講,就是怕艾郭到時候又像上回那樣鬧什么幺蛾子,那可就難堪了。因此弗吉和賽納兩人一散會就把艾郭“約談”了。
艾郭看著金燦燦的蓋子,指頭敲了敲桌面,嘴角開始勾起來。
這一下,弗吉和賽納倒是眉頭同時皺了起來。
“我記得老阿杜應該還差兩個金蓋就夠贖身了,對吧?”
艾郭突然向弗吉問道。
老阿杜是奴隸里的老人了,這里的“老”倒不是指他年紀大,據(jù)他自己說才剛四十出頭。不過在缺衣少食的奴隸圈子里,這個年紀也算是難得的了,很多奴隸,特別是像哈德鎮(zhèn)的那些,能活到三十出頭就算上帝保佑了。
老阿杜是鎮(zhèn)上現(xiàn)在還活著的最老資格的奴隸,勤勤懇懇地干了幾十年,總算存了五個金蓋,也實屬不易了。眼看這苦日子再熬一把就到頭了,可惜這老天就喜歡捉弄良善人,去年干活的時候把腿給摔瘸了。
也幸好他是冬嶺鎮(zhèn)的奴隸,要是在哈德,估計早被扔去喂狗了。雖然后來撿回了條命,但腿是沒法治了,重活干不了,只能承擔鎮(zhèn)上平日的衛(wèi)生保潔工作,也就是掃街兼掏糞。這樣的活,看來余下的兩個金蓋是渺無希望了。
聽其他奴隸說,老阿杜以前性格挺爽朗的,還經(jīng)常會給些新人講講這里的規(guī)矩和故事。但如今,自從艾郭認識他的那天起,他就跟個啞巴似的,就連看人的時候眼珠子都是泛白的,跟個死人沒分別?;蛟S,他的心早就死了。
弗吉聽了艾郭的問話,嘆了口氣:
果不其然,這小子就不是按套路出牌的貨。
他看了看賽納,對于鎮(zhèn)上財務相關的問題,還是這位副鎮(zhèn)長先生更門清。
賽納點點頭。
艾郭笑著從蓋子里分出兩個,推了過去:
“那就好,他的兩個金蓋,我付了?!?p> “這什么意思?那你自己呢?”
弗吉坐不住了,站起來問道。
艾郭笑著聳聳肩,繼續(xù)對賽納說道:
“副鎮(zhèn)長先生,請你幫個忙,把現(xiàn)在的奴隸還欠贖身款的從少到多排一下,看看這里的金蓋還夠給幾個人還?!?p> 說著,艾郭將剩余的十個蓋子一把全推了過去。
賽納沒有接,只是緊鎖眉頭,冷冷地問道:
“你是認真的嗎?這樣獲得自由的機會,你認為還會有下次嗎?!”
艾郭平淡地笑道:
“只要這鎮(zhèn)上的規(guī)矩沒變,我總是還有機會的,不是嗎?”
“你瘋了?!”
弗吉一拳砸在桌上,金色的塑料蓋被彈得跳起,掉到了地上,
“你一個人救得了所有的奴隸嗎?!”
剎那間,那雙不甘瞑目的孩子的眼睛又閃過了艾郭的腦海.....
他臉色一黯,低下了頭,應道:
“不,我救不了所有人。但是——”
艾郭再次抬起頭來,眼神里閃過一種堅毅的火花,
“我會竭盡所能救下身邊的每一個?!?p> 說完,艾郭把地上的金蓋一個個撿起,重新放到桌上,轉身便要離去。
“那你究竟要做到什么時候為止?!”
弗吉在身后大聲地質問道。
艾郭打開門,寒冷的夜風撫過臉龐,讓他精神為之一振,轉過頭來答道:
“直至我是最后一個?!?p> 門外,鎮(zhèn)上各戶的電燈逐一亮起,就像在漆黑的草原上燃起的點點星火。
......
托米納腳步漂浮地走進自家院子。
他本來和往常一樣,到旁邊的鄰居家蹭點酒喝,然后準備跟往常一樣點起油燈打上幾圈麻將的。這種聽說傳自于華夏國的玩意可有意思了,自從幾年前他學會了以后就樂此不疲,但同時也把自家小半的身家給輸了出去。
可打算今晚回本的計劃不成了,鄰居說晚上亮了燈,打算給他家的兩個流鼻涕的小屁孩講講睡前故事,裝個好爸爸。所以酒桌一收,他就被轟了回來。
去你瞄的狗屁電燈!
去你瞄的睡前故事......
一想到這里,托米納的心忽然揪疼了一陣。
他原本也有個孩子,如果活到現(xiàn)在,也該有五歲了。和這個世界里很多孩子一樣,他那不幸的孩子還是沒能經(jīng)受住疾病的考驗,在一場忽然起來的傷寒中去世了。也就從那時候起,他從一個勤勤懇懇的農夫,變成了現(xiàn)在這樣渾渾噩噩的酒鬼。
反正,這個世界已經(jīng)沒有值得努力的東西了......
托米納推開自家的房門,昏黃的日光燈光芒一下沖進了眼簾,這讓習慣了夜晚微光的雙眼一下不適應起來。
屋內坐著的妻子立馬站了起來:
“你回來了,這么早?”
托米納沒留意妻子換上了節(jié)日里才會穿上的裙子,只是厭惡地抬頭看看那懸掛著的燈泡:
“把這玩意關掉,煩死了?!?p> “先等等!”
妻子阻止了托米納去拉燈繩,從柜子里翻出一個外層已經(jīng)氧化得有些泛黃的白色塑料圓柱體,身上有個“MI”的標志。
“我充了一個晚上的電了,也不知道還能不能用?!?p> 妻子興奮地說道,然后又鄭重地從手帕里翻出一枚指蓋大的記憶卡,小心翼翼地擦了兩邊,才塞進那白色圓柱體的縫隙里。
托米納認得,這是妻子的“傳家寶”,聽說是她媽媽從天裁日前留下的,反正自己是一次都沒見它“工作”過,以前最大的作用就是充當孩子的玩具。
正想著,忽然從那圓柱體里傳出音樂來:
“Hello darkness my old friend(你好,黑暗,我的老朋友)
I've come to talk with you again(我又來和你交談)
Because a vision softly creeping(因為有一種幻覺正向悄悄地向我襲來)
Left its seeds while I was sleeping(在我熟睡的時候留下了它的種子)
......”
輕柔而慵懶的女聲在屋里響起,托米納吃驚得有些愣神了。
接著,他看到妻子向自己伸出了手,做了個邀請的手勢。
他似乎很自然地走上前,一手牽過妻子的手,一手摟著她的腰。
妻子把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音樂聲中,兩人相互依偎著,毫無章法卻步調一致地踱著舞步,隨著節(jié)奏搖晃著身子。
這種不真實的感覺,卻讓托米納的心頭似乎燃起了那么丁點的小火苗......
“親愛的,把燈關了吧?!?p> “嗯?”
“我想......我們還是可以再要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