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大刀
黃豆豆不喜歡別人喊他的名字，他喜歡別人喊他大刀。
這也不怪他，一個大男人，攤上黃豆豆這么一個名字，擱誰身上都會藏著掖著，不愿意讓人知道。
尤其是關(guān)于‘吃飯睡覺打豆豆’的故事廣為流傳之后，他更是對自己的名字諱莫如深。對自家?guī)煾等∶哪芰o可奈何。不過萬幸，沒給自己取名叫什么黃豆干、黃豆泡、黃豆腐之類的。小時候沒膽子，不敢反抗；長大了，也懂得了師傅的殷殷期盼之心，不忍心改。
但不忍心，不代表喜歡。
自從他在一次廚藝展示中，拿一把大刀把豆腐切成花，得了【大刀】這么一個稱號之后，他就很干脆地改名叫做黃大刀了。也算是另一種方式的改名了。幾十年下來，人人知他外號【黃大刀】，不知道他娘里娘氣的本名。
大刀，多陽剛，這才是男人的名號！
他今年五十，可能是因為常年喝豆?jié){，也可能是過早進入了老年生活——早睡早起，隨身自帶保溫杯加枸杞，整個人看起來不過三十出頭，五官立體，皮膚光滑透亮，身材勁瘦，平和中帶著豁達，看起來就像是個飽讀詩書的文人。整個人的氣質(zhì)和他的外號、職業(yè)天差地別。
古人說五十而知天命。他也很想知天命，但是他不敢。
他這一門自他這代往上數(shù)，五代以內(nèi)都在和黃豆打交道。一百多年下來，一代比一代強，做豆制品的手藝已經(jīng)遠遠領(lǐng)先同行。
傳承到他這一代，提起豆制品，大江南北，誰不知道他黃大刀的名號！
國內(nèi)排名怎么著也算是前三。說是世界前三也不為過，畢竟，豆?jié){算得上是中國獨有的食物。
可是傳承到他這里，就傳不下去了。
他這一輩子，前前后后收了四個徒弟，耗盡半生心血，到頭來，前三個是勤奮有余，而天分不足。最后一個，是既不勤奮，天分也用錯了地方。徒弟們這輩子的最大成就，可能就是達到他的水平，不可能再有所精進了。
上哪去找個有天分的傳人呢？他苦思良久，甚至動了找個女人結(jié)婚的念頭。可能，生一個有自己血統(tǒng)的孩子，天分會多一些？
他這樣想的時候，心頭不由得浮現(xiàn)出一個身材凸凹有致的倩影。他趕緊搖搖頭，把雜念搖出去。生孩子，怎么能找這種半老徐娘呢？高齡產(chǎn)婦很危險！要找就找個年輕小姑娘！
唉，悔不當(dāng)初?。∧贻p的時候，癡迷于鉆研廚藝，冷落了媳婦，結(jié)果媳婦跟人跑了，連孩子都沒生一個！
沒孩子不要緊，可沒個優(yōu)秀的傳人，就沒法向祖師爺們交代。等他死了，到了陰曹地府，見了祖師爺們，還不得被罵死！
真煩??！
大早上，窗外的喜鵲擠在一起，嘰嘰喳喳叫個不停。黃大刀被吵醒了，窩在被窩里安靜地聽了一會才起床。
這群喜鵲，起得越來越早了。
喜鵲是報喜的鳥兒，但是這一群喜鵲嘰嘰喳喳的，純粹是因為——餓了！
他掀開被窩，光著膀子，只穿著一件棉麻的沙灘褲，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從窗臺上一個黑色陶罐里抓起一把烘干了的豆渣，撒了出去。
豆渣落地，那群喜鵲聞到了香味，就撲哧撲哧地從枝頭飛落到地面，嘰嘰喳喳地搶食。
他搖了搖頭，有點后悔地想，不知道現(xiàn)在開始不喂喜鵲還來不來得及？喂出了一群叫醒鳥，連睡個懶覺都難了，實在不劃算！
要不，明天試試不喂，讓它們叫，叫累了沒得吃，只能自己去抓蟲子吃。多餓它們幾天，看它們還會不會一大早屁事不干，精神抖擻地集體喊他起床了！
他套了件同樣棉麻材質(zhì)的T恤，也不先洗漱，拿了個竹籃子，跑到房屋旁的大豆地里摘起了毛豆。
屋旁，有一塊地，大約；大約兩畝，種滿了大豆，大豆與大豆不盡相同，應(yīng)該是品種不同。除此之外，大豆的播種時間也不一樣，有的才剛發(fā)芽，有的已經(jīng)開花，更有的枝頭已經(jīng)掛上了飽滿的豆莢。
不一會的功夫，他已經(jīng)摘了一竹籃新鮮的毛豆。他坐在一塊石墩子上，熟練地剝豆子。這是他每天的樂事。
這棟房子，在郊區(qū)，是一個農(nóng)民的自建房，連房帶地，價格開得挺高的。他就是沖著這兩畝地才買的房子。
反正自從他認識了董大胖子，銀行卡上的存款就嗖嗖嗖地往上漲。他除了鉆研廚藝，沒啥其他的愛好，有錢都沒地方花，也不在乎價格。
只看了一眼，他就爽快地付了全款，當(dāng)晚就住了進來。房東和賣房的小哥都傻了眼，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買房的。話說，連房子大門都沒有進，就看了一眼門前的兩畝地。
這交易，成交得那叫一個迅速，前后沒有超過十分鐘！
房東提著一箱錢，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錢，是真錢，一箱子，整整齊齊，嶄新的錢，還飄著油墨香味。
黃大刀住進來就當(dāng)起了農(nóng)夫，很快，兩畝地種滿了黃豆，幾個月過后，飽滿的豆莢掛滿枝頭。
他每天早上起來，慢悠悠地走到田里，摘一筐豆莢，坐在田埂上，剝出豆子，做一壺豆?jié){，感覺人生至此，很是圓滿。
如果再能找到一個合適的傳人，這一輩子，算得上十全十美！
他收徒的念頭更緊迫了些，心里也更苦惱了些。
董小磐和王天一兩個人到的時候，他正在喝豆?jié){，看到兩個人，也沒有起身，招呼了一聲，繼續(xù)專心喝豆?jié){。
兩個人也不客氣，各倒了一杯豆?jié){喝。董小磐更是揭開鍋蓋，從鍋里拿了幾塊豆渣餅，隨手遞給王天一一塊，兩個胖子一人占據(jù)一半餐桌，就著豆?jié){吃豆渣餅。
豆?jié){醇香細膩，豆渣餅酥脆焦香，配在一起，比起傳統(tǒng)的豆?jié){配油條，好吃了無數(shù)倍，更加不要說營養(yǎng)價值了。
吃完飯，董小磐說明來意。
黃大刀一愣了一下，堅定地搖頭。
他以為王天一想拜師。
他雖然想收徒，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收，他是要收一個有天分，未來能超過他的徒弟。
因為董小磐的緣故，他認識王天一也快五年了，從來沒有發(fā)現(xiàn)這個小胖子有什么天分，而且也沒發(fā)現(xiàn)他對廚藝有什么興趣。
沒天分，沒興趣，也不像個勤奮的，還想拜師？逗誰呢！
估計也就是小孩子心血來潮，堅持不了多久。他也五十了，沒有時間和精力可以浪費，不想陪小孩子玩鬧。
董小磐沒想到他拒絕，急了，“大刀叔，你也太小氣了，看看都不行??？又不拜師！”
“哦，不拜師啊，那行！說好了，就是跟著看看?！闭Z氣里一副到時候你可別得寸進尺的模樣。
“切！看看就看看，到時候你可別后悔！”董小磐笑得見牙不見眼，活像是剛偷喝了油的胖老鼠。
后悔？黃大刀挑了挑眉，不以為然。
“大刀叔，你今天什么安排？”董小磐也不糾纏，邊吃邊問。
“去老店看看。你大師兄說這一段時間的豆?jié){，味道沒有以前好了，不知道哪個工序出了問題，我得去看看。”黃大刀對代理董事長毫不隱瞞。
董小磐聽他這么一說，想起什么，“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咱們昨天開業(yè)的學(xué)子路好多多店，豆?jié){的味道好像也差了一點?！?p> “哦？還有這事？昨天那邊的豆?jié){誰做的？”黃大刀也重視了起來。
三個徒弟出師后，他就輕松了下來，把公司百來家店分了分，一個徒弟一攤子，各自負責(zé)各自的片區(qū)。他只是偶爾巡巡店，監(jiān)督一下。另外就是，當(dāng)徒弟們遇到搞不定的事情時，出一下面。
“本來是大師兄的片區(qū)，但是他說最近忙，讓二師兄一大早過去做的?！?p> “不應(yīng)該啊，你二師兄做事較真，他去一個新地方做豆?jié){，用的水都是從老廠房旁的井里運過去，大豆也是從附近的賣場仔細挑選，怎么也會出這個問題？”
“誰知道啊！這種事情，我也弄不明白，你一起看看吧。”
黃大刀點點頭。
因為王天一還要去補習(xí)班，三人約定中午一起到昨天新開業(yè)的學(xué)子路好多多店碰面。
這邊董小磐送王天一去補習(xí)班，黃大刀去老店，各忙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