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好!”張燕跟超市的老板打招呼，又跟趙影眨眨眼，示意，就是這個是你的表哥。
她的眼睛不大，但睫毛很長，撲閃著的不是眼神，是睫毛，兩排小扇子一樣，配上她比小麥色還更深的膚色，擠眉弄眼的實在太過滑稽。
“噗…”
趙影看著老同學那還如讀書時代、遞消息時的小表情，實在是忍不住，失禮地噴笑了出來。口水濺上了貨架邊上的商品。
“哎喲…”趙影拿出紙巾，趕緊跟別個抹干凈貨架上掛著的東西，口水濺了上去。
完了，趙影又覺得弄臟的東西不好再賣給別人。
于是，她跟老板道歉，并決定買下這幾件商品。
以此也好與這位疑似她的表哥的老板搭話。
“對不起哈…老板，這幾串小饅頭…還有，這幾盒方便面，我一會兒都買走?！?p> 話說過了，趙影就取下掛著的旺仔小饅頭，還有幾盒方便面，一起放在收銀臺上。
“沒得事…你太有禮了…”
老板似乎覺得沒什么，也不大好這樣子讓顧客買東西，見趙影已經(jīng)取下來東西，他也就不多說，客氣地稱贊一句。
張燕見趙影的神態(tài)，就大概知道了她要干嘛。她拉起的這條線，就由她牽起話頭，她與這個老板也算是熟人，這樣由她搭話不突兀，也不會讓別人多想。
“老板，你的兒子呢？就是上回幫我送東西回家的那個，長得很帥氣的小伙子?！?p> 老板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你說我家的長興??！他上班?！?p> “哦!他在哪兒高就？”
“說不上啥子高就。在一間酒店管機房。就是管電腦那一塊，具體到底做些啥子，我也弄不懂。
我的這個店子里面的電腦，監(jiān)控這些，都是他搞的，也是帶檢查維修。
他也接私活，大姐和朋友如果有這方面的需要，也可以找長興。他大學學的計算機這一塊。
長興的技術也很不錯，蠻多人找他。那邊那間超市，還有…”
好吧。這搭話一搭就搭上“私活”方面了。趙影看一眼張燕，與她對了個眼神，兩人都忍不住好笑。
張燕對老板點頭，表示知道了。心想，真不該問他的兒子。這話好像是扯遠啦。
“好的。如果我曉得哪個要裝監(jiān)控，要維修電腦，安裝電腦或者軟件啥子的，反正是與這方面相關的都找他?！?p> 老板笑得很真心，大概所有當父親的都這樣，總是為兒子籌謀，“那我代他先謝謝大姐?！?p> 張燕趕緊止住他的鞠躬道謝，“不用這么快謝，介紹了私活再謝不遲。”
“老板，你貴姓？聊半天，我還不曉得你姓啥子!有名片沒的，給一張?！?p> “名片啦!…”老板想了一會兒，突然想起了到底有沒有名片，以及名片放在哪兒。
“有有有…”他背轉身，拉開身后的一張上面是貨架，下面是柜子的柜筒。
他翻了幾下，找出一盒印制普通的名片。
名片的一面是他的兒子的姓名電話，經(jīng)營的業(yè)務范圍。另一面，是這間小超市的地址，電話。
趙影也接過了老板遞過來的名片，看了，估計這個超市還有聯(lián)絡地的功能。
“趙援民？”趙影念這個名字念出了聲。
“對，這是我的名字?！?p> “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哥哥叫趙援兵。”
趙影已經(jīng)確定了這個老板就二舅舅家的二表哥。
“哎呀！是。那是我大哥。我還有一個弟弟，叫趙援鄉(xiāng)。
我爸爸他們那輩人，取名字都是這樣子跟著時代潮流走?！?p> 老板很有交談的興致，大概是沒人來買東西，他也無聊。有人陪著說說話什么的也很好。
“老板，你看還來還很帥氣，你的兒子也很像你。你今年有多大年紀？”
趙影看了一眼張燕，不知道她又想將話頭扯去哪里？直接問他的爸爸，爺爺奶奶還在不在，不是就成啦!?
老板用右手胡亂地搓了幾下耳朵，好像還有點不好意思，耳朵都已經(jīng)紅了。
“我今年52歲。我屋頭的那個死了三年啦!得乳腺癌走的?！彼f話越說越小聲?？雌饋磉€有點手足無措。
“壞了。他誤會去了哪里？!”
趙影看了一眼有些傻眼的張燕，心里好笑得不行。
讓你東拉西扯，亂夸人，又問人年紀什么的。讓人誤會了吧!
趙影都想搬張凳子坐著看戲，想想，不厚道，還是出面解圍。
“二哥，我也是姓趙，比你小二歲，就厚著臉皮喊你一聲哥啦。我想問你一件事，不曉得會不會失禮？”
老板看了一眼張燕，又看一眼趙影，眼里有不解，但還是正色地說：“既然你喊我哥，我就喊你妹子啦。
你有啥子事想問的，你問吧。我曉得的，方便答的都答。”
趙影認真地看著這個表哥，挺敏感。她思考了幾秒鐘，還是問道：“你的爺爺奶奶還在不在？”
老板有點莫名其妙，但這個事情又不是不能說，“不在了，已經(jīng)老了(死)有十多年了。
你問我的爺爺奶奶，有啥子事？”
“你的爸爸媽媽呢？我記得你應該是有個大伯，三個姑姑，一個叔叔。對吧？”
表哥點點頭，“對。你咋個曉得的？”
趙援民疑惑而又認真地看著趙影，似乎也想從趙影臉上看出點啥子來。
“他們都好嗎？”
表哥點點頭，“挺好。大伯好像今年就滿八十歲，身體都還很硬朗，還能到處走一走。
姑姑們都比我爸小，七十多點的六十多，小叔最小，六十六歲。
個個的身體都還好。都是兒孫滿堂的?！?p> 趙影點點頭，“那很好，都很好就好?！?p> 說完，她又摸出記事本，寫了個電話號碼，寫了個地址，又寫了兩個名字在上面，然后，遞給表哥。
“你拿回去給你哥哥弟弟妹妹看看吧，看看要不要給你們的爸爸，大伯，姑姑，叔叔們一起看看。
如果看了有啥子事情，再打這個電話。它是我的電話號碼?！?p> 表哥接過去看了看，有疑惑，，有了解，但并沒有激動。
看起來，他的父母親，爺爺奶奶們，并沒有經(jīng)常在孩子們面前談起趙影和她的母親。
他知道有這么個親人，親戚，但并沒有什么感情。也是，沒有相處過，哪里能有感情。
或許，這是一場錯誤的尋親。不過，事情既然已經(jīng)做了，就沒有必要后悔。
認不認，都不重要。生活依舊是要這么過。
趙影掏錢買了先前取下來放在柜臺上的東西，又買了一件牛奶和一件啤酒。
她的心情還是有點受影響，忽然之間，很想喝點酒。
啤酒煮滾，放點冰糖，枸杞子，紅棗，味道很不錯。
二人一路走回去，都沒有說話。張燕想安慰低落的好朋友，張了幾次嘴，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她有點后悔告訴趙影這個關于她表哥的消息!有的時候，真的是會好心辦壞事。
雖然，趙影并不會怪她，但她看見趙影的心里不舒服，難受，她也不好受。
“小影。你…”
趙影轉過身來看著好朋友愁兮兮的臉色，好笑道：“我怎么啦!放心，我沒事。這點子事根本不是個事?！?p> 超市老板看著手中的紙條，一遍又一遍，差不多都會背下來了。
他當然知道那兩個名字是誰，也知道那個地址。
爺爺奶奶死之前還總是念叨著的，“趙小娟，他的姑姑，趙影，他的表妹。
對于這個表妹，他還有點模糊的印象。
那是他六歲那年，家里來的一個有雙黑黑的，大大的眼睛的小妹妹?！?p> 他嘆了一口氣，將那張紙折了折收進上衣的兜里。
還是與孩子們和堂兄弟們商量過后再說吧。
張燕與趙影一前一后的進了家門。
“燕子，我去睡一覺。今天還沒午睡，有點困?！?p> “嗯，要得。你睡客房還是跟我一起睡主臥？”
“客房。我可不睡你們夫妻的大房，大床?！?p> “嘿嘿嘿…你又多心?！?p> 趙影摸摸張燕毛絨絨的頭，“哪里是我多心，是你們有心。
有時間，你們還是去辦結婚證吧?；蛘呓?，復婚證?！?p> “知道了，管家婆。你呢？不打算再婚嗎？”
“不知道。今天難知明天事。順其自然。
我睡啦，你也睡一回吧。晚上，陪我喝幾杯。明天禮拜天，你不用操(帶)孫子吧？”
“行。我晚上陪你喝幾杯。明天不用帶孫子?！?p> “午安!”
趙影躺在床上，感覺很累，卻睡不著。她是個有點認床的人。換了個新地方，新床，她得適應三四天才行。
睡不著的人就會東想西想，想著想著就迷糊了。
迷迷糊糊地醒來，已經(jīng)到了五點。
張燕已經(jīng)弄好了飯菜，一個紫菜湯，一個涼菜，麻辣泥鰍，二個熱菜，玉蘭片炒肉，水煮魚，一個素菜，清炒萵筍葉。
趙影看著滿桌子的菜，笑著看張燕，“燕子，這么豐盛的菜肴招待我，是將我當客人啦？!”
張燕推著趙影上桌，“快坐，啤酒都已經(jīng)煮好了?，F(xiàn)在吃正合適。
你呀…第一回來家里，肯定得好好招待，第二回，我就不這樣子了，碰到我吃啥子，你吃啥子?！?p> 趙影的眼睛掃一圈，“你家的黑胖呢？他今晚不在家吃飯？”
“不在。他有應酬。今晚，我完全屬于你。咱們好好的喝幾杯。”
張燕給二人一人一個大杯，裝滿了啤酒。
趙影舉起杯子，豪爽地道：“好。夠朋友。輕色重友。來…咱們碰杯。”
“咣”，酒杯相碰，各自大喝一口，甜絲絲的，又有紅棗和枸杞子的香甜味。
“嘖嘖…”趙影咂咂嘴，“不錯，煮得很好，酒不太甜，但又香。
來，謝謝你的款待。為了咱們的友誼，萬古長青，干杯?！?p> 吃幾口菜，喝了一大杯啤酒。
張燕又給趙影裝上一大杯，“慢點喝，多吃菜?！?p> “你怕我醉嗎？放心，我可算得上是千杯不醉的人。
只要不喝混，只喝一種酒，我就不容易醉。
跟你說，我喝不太習慣買的紅酒，多少錢一瓶的都喝不習慣，反而是自己釀的紅酒，我覺得特別好喝?！?p> “那沒什么！多少人都喝不習慣，不獨你一人。
來，吃魚?？纯次遗聂~好吃不？”
張燕夾幾片魚肉擱趙影碗里，趙影嘗嘗，抿抿嘴，“很好啊，火候拿得準。這肉剛熟，你就端離火了。
燕子，沒想到，受盡寵愛的小幺乖，也會有堪比廚師的手藝啦。
可見，你是愛慘你家的黑胖了吧!”
“我這廚藝可是為我的爸爸媽媽去學的，才不是為了黑胖。”
張燕看趙影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訕笑道：“至少，不全是為了他。
年輕時，誰還不會為愛情發(fā)點燒呢!風風雨雨的幾十年過去，彼此之間就只剩下習慣了。
習慣了彼此，在一起不覺得，還總是不耐煩，看著不太順眼，離了又覺得少了點啥子。
我有時都覺得，自己挺讓人為難?！?p> “有什么為難的。你肯讓人為難，說明你還是念著他，將他當自己人。
如果是外人，剩下的都是客氣，疏離?！?p> 兩個人邊吃邊喝邊聊…不知不覺，半鍋啤酒喝完。
菜沒吃多少，酒喝了一肚子。
吃好也喝好，二人撿好碗筷，歸置好東西，一起朝沙發(fā)走去。
剛坐下沙發(fā)，張燕就急了，“小影，你自己倒水還是泡茶。我要上一號?！?p> 一號是特指，學生時代約著上一號，就是上洗手間。
“去吧。什么都不用泡，剛喝了一肚子的水。還喝什么茶，晚上不用睡覺啦!”
趙影歪在沙發(fā)上，覺得有點熏熏然，飄飄然…她有點醉，只是有點，頭腦還相當清醒。
她斜歪著頭，微瞇著眼，眼眶有點熱乎乎的。
大門上傳來鑰匙開門的聲音，因為門反鎖著，打不開，門外想起了敲門聲。
張燕在洗手間，趙影坐著就沒動。
一會兒，張燕的手機響了，趙影給她遞進去，三秒過后，張燕的聲音傳出來，“小影，去幫我開一下門，我六哥回來啦。”
“OK。”
趙影拖著拖鞋，心情倍好，倍輕松地去開門。她最喜歡這鐘有點點醉的狀態(tài)，感覺很嗨。
打開門，一個高大的男人像一堵墻立在面前，趙影抬眼望過去，“嗯…有點面熟。”
她胡亂地揉揉眼，門外的人還站在那兒，笑吟吟地看著她，滿眼都是愉悅。
“怎么是你？張大哥…”趙影緊張地扭頭看看，張燕還沒出來，她推著這位張大哥往外退。
門外的這位也就是那位在國慶假期幫她們搬過行李，她猜測是她的鄰居的張大哥。
“你怎么找來這里啦？你快走，快回去。我這是在同學家!”
張燕出來就聽見趙影的后面一句，“小影，你讓我六哥進來啊!你攔著他干嘛？
我是你的同學，我還是他的九妹妹!這里是你的同學家，也是他的妹妹家。”
“啊…”趙影有點傻眼…好半天沒反應過來張燕的話，大腦似乎是當了機。
“啍啍…啍哼哼…”
張學，張家老六的肩膀不停聳動，悶笑。
他擁著趙影的肩膀，將她帶進房門，在她耳邊低語了一句：“小魔女…”
關上門，然后，張學爆發(fā)出一串笑聲。
“哈哈哈…”
趙影呆愣著，張燕若有所思地看看哥哥，又看看小影…
她有一句感嘆在心里：緣來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