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媺之

69 縷金芽,南風(fēng)信

媺之 九月木葉 3048 2020-07-03 23:39:37

  南窗下的藤花小幾上,放著一杯只啜了一口的春茶。

  蘇媺將白釉蕉葉杯握在手里,嗅著鮮香中隱隱散出的青澀之氣。半冷的茶湯依然澄凈,一汪青碧中,黃芽初展,那般嬌嫩,如片片蓮心。

  “唉,這可怎么好?老爺特特叫人遞消息進(jìn)來,想必咱們的人傷亡不小。王爺也不知怎樣了?可受傷了沒有?”

  秀姀一臉憂色,朝歡瞅了她一眼,道:“一遇到王爺?shù)氖?,姑姑就失了冷靜。這些年,大大小小的仗,王爺不知經(jīng)過多少,又不是那剛做好的玉蘭餅,摔一摔就壞了?”

  夕安卻疑惑地看著蘇媺,問:“小姐,這茶有什么不妥嗎?”

  蘇媺將蕉葉杯放回小幾上,沉吟道:“但愿是我多心了。只是,這縷金黃芽最好的采摘期是二月下旬,再揉捻、炒制、烘干,最少也要一個月,再加路上的時間,一般要四月初才能送進(jìn)京??山翊?,卻早了十幾天?!?p>  她看看還一臉神游天外的秀姀:“若我所料不錯,這場松子山之戰(zhàn),應(yīng)是早就計劃好的,山南道的地方官也早就知道,這才提前采制,以免打起仗來,誤了貢茶上京的日子?!?p>  秀姀有些遲鈍地道:“早計劃好的?那又怎樣?哪年開春不得打幾場?奴婢,不明白……”

  蘇媺慢慢梳理著思路:“今春開戰(zhàn)的時間,較往年可是早了許多。而且,你們不覺得奇怪嗎?往常,兄長的消息再怎么快,也快不過朝廷的驛馬??蛇@一次,卻是咱們先得了信兒,朝廷這幾天的邸報上,卻無只字片語?!?p>  “不錯!”秀姀猛地清醒過來:“去年初冬,咱們劫了朝廷十萬擔(dān)糧食,皇上早憋著一股勁,只等開了春,必要發(fā)兵報復(fù)。如今打了勝仗,就算不大肆慶賀,又怎會一字不提?”

  夕安也一邊回憶,一邊道:“奴婢記得,這縷金黃芽是葉縈親自送來的。當(dāng)時,她似是提過一句,說‘今年的貢品黃芽委實(shí)是少’?!?p>  朝歡立刻接上:“再者,縷金黃芽出自山南道復(fù)州,離松子山可不遠(yuǎn)……”

  主仆幾人你一言我一語,將這一串信息梳理個大概,便都明了:十日前的松子山之戰(zhàn)背后,必有蹊蹺。

  蘇媺有些懊惱:這陣子,明明注意力都在歐陽燊身上,怎么兵部有何異動,竟半點(diǎn)也不曾留心?

  “如今事情出了,倒也不必著急了。朝歡把咱們方才的推測叫人告訴父親,問問復(fù)州那邊,年前年后的,是不是有什么異常?還有……”

  蘇媺正吩咐著,卻驀地被花照的聲音打斷了,只聽她在門外問道:“小姐可醒著么?”

  蘇媺朝朝歡使個眼色,回到榻前坐下,神色已然恢復(fù)平靜。

  花照腳步輕快地進(jìn)來,好奇地打量兩眼屋子里,笑道:“我就說嘛,蘇小姐怎么會睡過頭?不過,小姐怎還未更衣?公主未時二刻就醒了,說要去逛園子,等了小姐好一會兒了?!?p>  “午睡起來,又是口渴又是貪嘴,多吃了兩杯茶,就耽誤了?!碧K媺微微含笑,指了小幾上的白釉蕉葉杯給她看:“聽說,今春的縷金黃芽可偏了我了?”

  花照掩了帕子笑:“小姐還不知道公主?嫌這茶味淡呢!不過,小姐說的不錯,今春黃芽送來得早,統(tǒng)共沒多少,各宮里且不夠分呢!咱們宣頤宮也只得了半斤,公主知道小姐愛喝,跟娘娘說了,留了一小半待客,余下的都送來給小姐了。

  蘇媺心緒起伏,面上的笑意似初夏時節(jié)一支最嬌艷玉麗的海棠花,舒悅極了,眸底卻有一絲三更寒露般的冷意,劃過那舒逸伸展的柔枝。

  她的聲音清泠泠地,似一道歡快又清涼的山泉:“如此說來,蘇媺確實(shí)要好生謝過公主!”

  ------------------------------------------------

  初夏的御園里,已是芳草如錦、濃綠如云,點(diǎn)點(diǎn)深紅淺紅,團(tuán)團(tuán)艷紫夭粉,在亭臺水閣間蔓延開去,遠(yuǎn)處,明凈如藍(lán)琉璃的天空,一絲流云也無。

  曦華挽著蘇媺的手臂,嘰嘰呱呱地說笑著,似串串銀鈴,灑落一路。

  十幾名宮女內(nèi)侍,有的提著裝了茶具的精細(xì)籐箱,有的抱著繡花軟墊、痰盒、香扇,浩浩湯湯地跟在后面。

  緊挨花照的,是個小眼圓臉的小丫頭,手里捧著個大紅漆食盒,裝著剛出爐的玉蘭餅,正跟曦華說那餅有多香:“……膳房里都是玉蘭露的味兒,竟不像做吃食,倒像是蒸花露了!”

  小丫頭是新選上來的,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jì)。慶妃見她長相討喜,又有幾分伶俐,把她從粗使丫頭里提了上來,撥到曦華身邊服侍,不過是為了讓曦華高興,多個陪她玩耍的人罷了。

  她原叫榴花,曦華嫌這名字俗氣,想了半日,改叫鸝影。

  只聽曦華跟她玩笑道:“你說得這般香,可見是個饞嘴的,是不是在小膳房偷吃了?”

  鸝影嚇得一縮脖子:“公主明鑒,奴婢怎敢偷吃公主的點(diǎn)心,叫嬤嬤知道了,可是要打板子的!”

  眾人都笑起來。

  鸝影服侍曦華時間不長,想是在尚宮局學(xué)規(guī)矩時,嬤嬤們管教嚴(yán)格,記憶實(shí)在深刻,如今雖分到主子身邊服侍了,還是言必稱“嬤嬤”。

  鸝影見曦華也哈哈笑了,放松下來,左瞧瞧右看看,又討好地加了句:“這也是蘇小姐說的那個方子好,膳監(jiān)大哥身上都香噴噴的,可沾了光了?!?p>  曦華被她逗得直樂,連蘇媺也忍俊不禁,一眾宮人熱熱鬧鬧地?fù)碇顺瘯蓸蚨?,卻見斜刺里又走出一群人,個個趾高氣昂,一打眼望去,足有近三十之?dāng)?shù)。

  “真是晦氣!”曦華嘀咕一句,一旁蘇媺已帶人齊齊施禮:“拜見二公主,公主安泰!”

  走在最前面的靈閶住了腳,上一眼下一眼地,看了曦華半晌,忽然,幽幽嘆了口氣。

  只聽她扯著帕子,慢吟吟道:“妹妹年紀(jì)不小了,也該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瞧你方才,挽胳膊扯袖子,跟個奴婢說說笑笑、沒上沒下的,哪里有個公主的樣子?”

  曦華瞪圓了眼睛,見鬼似地看著靈閶,宣頤宮一眾宮人也露出驚奇的神色來。

  素日里,靈閶從來不曾在曦華面前擺姐姐的款兒,不是她不想,而是擺不起,既沒有膽量,也難有底氣。

  她今日此舉,乍一聽好似翮貴妃的口聲,卻是形似神不似。

  雖然做出個語重心長、好心規(guī)勸的樣子,卻學(xué)不來翮貴妃嘴甜心苦、卻又義正辭嚴(yán)的氣派,反倒顯得拿腔作勢。

  蘇媺不動聲色地打量靈閶,見她竭力壓抑著眼底的興奮,也心中納罕,不知她今日這番做派,所為何來?

  卻看靈閶拿帕子抿抿鬢角,又撫撫衣袖,一臉云淡風(fēng)輕地,接著道:“女兒家應(yīng)當(dāng)‘貞靜清閑,行己有恥’,妹妹往日竟全不放在心上。我做姐姐的教導(dǎo)你幾句,也是應(yīng)該的,還望妹妹聽我一言才是?!?p>  此言一出,蘇媺心下了然,不由眉心微蹙。

  那日在碧螺亭,曦華一時氣急,把婷宜好一番訓(xùn)斥。

  待回了宣頤宮,蘇媺屏退宮人,半是勸解、半是批評地道:“你的火氣也太大了些!婷宜才幾歲?能懂幾個道理?你越是高聲大氣,她越是怕你。你既想她學(xué)好,便該耐心些。旁人不提,你做錯事的時候,皇上可曾這般疾言厲色地訓(xùn)斥過你?”

  曦華心下后悔,卻嘴硬道:“我一想起她有那么個母妃,就煩得很!哪有那個耐心去應(yīng)付她?”

  蘇媺嘆息著,語氣有些傷感:“宮里人人都覺得衛(wèi)良則不堪,可婷宜不會這么想,那到底是她的親娘!何況,衛(wèi)良則做過什么,與婷宜無關(guān)。她畢竟是你的親妹妹,倘若皇上知道今日之事,縱然嘴上不說,心里豈不難過?”

  曦華垂了頭,絞著手中的帕子,小嘴嘟著,不肯再言語。

  蘇媺忙攬了她的臂膀,笑著安慰:“好啦,不過道個歉,叫宮里人看著,也顯得你做姐姐的大度不是?”

  曦華悶悶地,不情愿地應(yīng)了,吩咐花照送了幾樣吃食、玩物過去。

  不多時,碧盧宮掌事宮女便跟了回來,誠惶誠恐道:“我們娘娘說,姐姐教導(dǎo)妹妹,原本就是應(yīng)該的,公主如此客氣,叫我們娘娘怎么擔(dān)得起?日后,倘若四公主犯錯,您該說就說、該打就打,莫要見外才是!”

  此時,蘇媺看著靈閶一臉壓不住的得意,心中卻不以為然。

  衛(wèi)良則未必有膽量,在翮貴妃面前告曦華的狀,這于她無半點(diǎn)好處,她也并非全然是個傻子。怕是底下人要討好靈閶,特意拿了此事說嘴。

  曦華眼睛一溜,已然明白個中就里。

  她沖蘇媺使了個眼色,眉毛一挑:“姐姐瞧,我說什么來著?這判官跳出來了不是?”

  蘇媺瞧她一臉斗志昂揚(yáng),暗自嘆氣。

  今日這一場,又該如何了局?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jìn)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