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深近來聽過太多底層販子粗啞的聲音,整個人頓時一愣。
她剛清醒過來,還沒來得及看清壞境,一瞬間以為遇到了好心人搭救,但身上的痛感又提醒她,剛才受過怎樣的粗魯對待,心里驚疑不定。
她緩緩的抬起頭,問:“你是誰?”
顧宴眉頭微不可查的一皺。
程云深此時一身血污,長發(fā)遮面,很難讓顧宴有什么好感。
然而那雙慌亂的眼睛透出的清冷,卻讓他很欣賞。認識或者不認識的,在弱勢危險境地被問,都會否認或者急于撇清。
她卻問,他是誰。
假設(shè)她的反應(yīng)都是真的,不認識他,跟那些蒙面人也不認識,這最好。
就算是故意接近他的也沒關(guān)系,反正,他善于放長線。
“路上說,你受傷了,先上車,回莊子讓大夫處理一下?!鳖櫻缂澥科饋?,很體貼,很周到。
抬眼見車,既不是二輪騾子車,也不是四輪的......云深有些凌亂的盯著古樸的車廂和車前的高頭大馬,然后眼神落到了顧宴的衣服上。
她后知后覺的瞪大了眼睛,不禁捂住嘴巴,將所有疑問咽了下去,艱難的爬上馬車,坐在車廂外顧小天旁邊的一角。
可是后背實在疼,程云深不敢靠在車廂上,只得緊緊扣住車邊,盡量縮著身子,然而手指也疼,說不出的煎熬。
就算知道自己的傷來自馬車上兩人,她也不敢表露分毫不滿,她太清楚自己的處境——陌生的人,陌生的地。
只要能離開這深山老林,她等得起。
顯然,她也只能等。
暈車,大概就是程云深現(xiàn)在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再這么顛下去,會因失血休克,從這一方邊角之地滾下去,萬一壓到頭,大概會死的很慘。
雖然近一個月,她設(shè)想過太多次,自己的慘狀,無數(shù)次怪自己心太軟,帶那個討飯的老人進了旁邊的小飯館。
當時,本想給點錢就走的,卻因為老人三言兩語,說什么怕被店家趕出來,鬼迷心竅一般就被說動了。
她想進去付個錢,幾分鐘的事,結(jié)果再醒來就一直迷迷糊糊,輾轉(zhuǎn)進了不知道哪里的山溝溝,還被賣給了個二傻子。
她無數(shù)次想,那天繞道走開就好了。
前一天已經(jīng)通過了畢業(yè)答辯,就要離開那座令她傷心的城市。
偏偏,爛好人。
不,那不是做好人。
那是傻?。『翢o警惕之心!
如果有被施舍還提條件的,只能是那人不值得施舍,一定要離得遠遠地!
跟那個追她兩年,臨畢業(yè)卻另攀高枝的渣男一個德行。
她不忍心他為她付出,同意了交往,又怎么樣,理性分析得出的結(jié)論敗給感性的低情商,只能證明不值得。
可這不值得,她搭上了什么才明白,只有她自己知道。
要不是本性里的樂觀堅強,她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這一個月里,她越發(fā)的冷情,看人看事,考慮的出發(fā)點無非錢、權(quán)、人。
那個老人和販子要錢,二傻子和渣子要人。
想來想去,原來身體本身,在某些人眼里就是資源,甚至在罪惡的眼睛里,看到是移動的金庫。
可對于大多數(shù)的女子,那是底線。
所以悲觀的潛意識里,她才會以為自己一無所有。
事實呢?大有可操作空間。
程云深最近時常想起魯迅先生那句:“我所不能理解的有太多,我向來不憚以最壞的惡意揣測人的?!?p> 而她經(jīng)歷了這些時日,卻時常以最壞的惡意揣測別人。
程云深強撐著精力,既沒有試圖打探什么,也不想說什么,只用眼睛去看,耳朵去聽。
行了約半里路,程云深見兩隊鐵騎,踏馬疾馳而來,至馬車前停下,約二十數(shù)人整齊下馬,隨當先一人跪拜:“路明參見王爺!王妃發(fā)動,請王爺速歸!”
程云深得了三點結(jié)論:一,這不是片場;二,車里的人是王爺;三,王妃快要生了,要王爺快回去。
顧宴他走出馬車,視線略過程云深蹭在馬車上的血跡,眉頭微皺:“前路半里,注意沿途標記,你帶人往西南方追,其他人隨我快馬回莊,小天護這位姑娘隨后。”
顧宴長身玉立車頭,接著有親兵牽過備用馬,身姿瀟灑的跨上馬。
程云深望著顧宴駕馬而去,收回視線,對上顧小天探究的目光,她扯了個極難看的笑:“你們王爺,挺好看哈?!?p> 顧小天上下打量程云深,目光十分鄙夷:“英雄救美這一招,小爺我見多了。你?算了吧!”
仿佛她遠遠看一眼,就臟了那高貴的人似的,程云深不由氣結(jié),誰稀罕!
顧小天目轉(zhuǎn)前方,猛地一拽韁繩。
馬車顛簸,碰著傷口,疼的程云深倒吸涼氣。
“我指尖上的傷,你劃的?!背淘粕钣X得很委屈,不是傳說說有性別優(yōu)勢的么?
顧小天繼續(xù)駕馬,他向來做他該做的,才不會有愧。
“我后背上的傷,也是你弄得的......”程云深繼續(xù)放低姿態(tài)。
顧小天轉(zhuǎn)頭,見程云深披頭散發(fā),血跡斑斑的鬼樣子,一臉鄙夷:“收起你的心思,傍不上王爺,想來招你天兒爺?我才不會給你退而求其次的機會!”
顧云深一愣,繼而放聲大笑,笑得傷口疼,卻掩不住心底的開心,她想她是真的離開了那個魔窟一般的村子,不由語氣輕快道:“小天兄弟,你想多了,我就想讓你駕車慢點,我快散架啦。”
“誰跟你兄弟?!痹掚m這么說,顧小天還是慢下了車馬,還挪了挪身子,離程云深盡量的遠了點,不知道是在怕什么。
得益于顧小天見過太多往顧宴身上撲的女人,就算躲不掉,可起碼人長得精神,吃虧也就算了。眼前這女人,在顧小天眼里就有點神經(jīng)有問題了,正常女子哪有跟陌生男性開口稱兄弟的。
程云深見地方大了,便尋了舒適點的姿勢側(cè)趴下,雖說還是疼,也不那么舒服,好得有了著力點。
她也知道馬車里面舒服,但她知道,那不是她能進去的地兒。
東方暮落
故事嘛,總得慢慢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