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回憶的暖與澀
如今的白雙雙,每周除了少的可憐的三次課程,就是跟著清言曦不停工作,大四的學生分流明確簡單——出國、考研,和實習。
屋外的雨聲悄無聲息,但坐在窗邊的她只是靜靜地盯著滴落的簾幕出神,思緒不由地飄回兩年前,也是在這樣一個秋雨時節(jié),林洋將她約到他們常去的自助餐廳,同她道別。
于她而言,在她前二十年最痛苦的時候,是林洋一直陪在她身邊,從高二到大一,整整三年??稍谒齽倓傋叱鲫庼驳臅r候,林洋,她生命中僅有的唯一一抹光亮,也那樣輕輕地告訴她——小雙,我要走了。
白雙雙當時便覺得,大概沒有什么能夠比這樣溫柔寵溺的神情說出這樣令人惶惶不安的話更加使人心碎窒息了吧……
她試圖從他的臉上看出一絲玩笑的意味,可惜沒有,他是那樣認真的態(tài)度,深深地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了出來。她費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去哪里,要多久?”
然而林洋的話,再一次澆滅她所有的期冀,“不確定,少則五年,多則——或許出現(xiàn)變動,另有安排,便不再回來了。小雙,不用等我了。”
她腦海中“嗡”地一響,感覺心口有什么一直以來所珍視的東西,在那一刻被清晰地撕出裂痕,然后就那樣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待血液流干后,應聲碎了。
——“不再回來了“
——”不用等我了……”
是啊,林洋從一開始就告訴她,自己要保護她——以“哥哥”的身份……“不用再等”——多么像一位鄰家大哥哥對小妹妹的細語交代,可只有她知道,那是他的拒絕,以這樣委婉又堅定的方式。
你聽過這世界上最殘忍的語言嗎?就是你心目中的人,委婉且認真地告訴你他不能給你幸福,告訴你不用再等了。
如果,如果你當時可以再兇一點、無情一點,或許,我會很快地忘記你,至少,不會如現(xiàn)在這般午夜夢回,重新跌落永無止境的深淵。
他第一次動手打架,是為了給嘲笑她家庭破碎的小區(qū)爛孩子們一個教訓,并用青澀而鄭重的口吻對滿臉慘白的她安慰承諾道:“小雙,不要怕,我會一直陪著你,雖然阿姨不在,但我會像哥哥一樣守護你!”
他曾經鼓勵她:“小雙,過了高考,我們拿青島啤酒就去慶祝生日吧,青島啤酒有益身心,沒有副作用。你我的生日都在七月,看,多么有緣。”
他曾和她一起爬上 T市最高樓層的天臺,站在能夠一眼望到海的地方,輕撫著她的頭發(fā)感嘆:“唉,小雙,你如果不是這么優(yōu)秀的話,我想會有更多男孩子喜歡你的;不過……正因為你這么優(yōu)秀,又有我這個哥哥在身邊,才沒有人敢隨便欺負你。”
他開心地跑到她樓下說:“小雙,今天一起去渤海公園吧,那里可以拍很多照片,以后用來做個人影集!”
他拉著她的手坐下,“小雙,給你彈我的鋼琴,這是我最想要的臨別禮物……”
他環(huán)住她的雙肩,輕輕擁抱住她,像對待珍貴的布娃娃,說:“小雙,不要難過,或許我們有一天還能重逢,作為最好的伙伴,我一直希望你能夠幸福?!?p> 外公打來電話的時候,白雙雙正沉浸在無邊的回憶里,清晰的感動伴隨著苦澀,一波又一波地襲來,她幾乎將手中的水瓶握出了指印來,而講臺上的老師講的什么,她似乎一個字都沒聽到。
看到來電顯示,和講臺上老師收起的馬克筆,白雙雙才意識到課已經上了一半,現(xiàn)在是中場休息時間。
她握著電話很快走出了教室,聽到電話那頭傳來外公的陣陣咳嗽,心不可抑制地揪了起來:“外公您怎么了?”白老爺子順了順氣,馬上安慰她說:“丫頭,外公沒事,今天家里來了客人,外公一時高興喝了點酒,不礙事的。”
白雙雙真是既松了一口氣又故作不悅地撒嬌般地叮囑道:“外公,我都跟您說過多少次了,您馬上要八十歲的人了,不能沾酒的?!薄昂傩⊙绢^,外公今年才72,你就說我八十了,怎么,覺得外公老了好糊弄了不是?”白雙雙這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外公就是這樣一個,一輩子樂天派,除了當初母親的事故,他消沉了半年,后來又跟沒事兒人似的,繼續(xù)打理著他的大型果園,又一直哄她開心,高考前,記得最經典的一幕就是外公拍著自己的胸脯:“雙雙丫頭,你外公人老志不衰,再干個十年不成問題,丫頭盡管放心考你的學,外公可等著你的通知書呢……”
十一放假,她因為D城連日下雨,白雙雙就打消了回家的念頭,畢竟暑假在家玩了一個多星期了?,F(xiàn)在既然要實習,還是希望多抽出些時間充點電,以免畢業(yè)后除了所從事的崗位,對社會與行業(yè)情形一無所知。這會兒重新聽到外公慈愛中夾雜有思念擔憂的聲音,心下一暖的同時,眼睛也不由地變得澀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