蕁羽和穆皓唯沿著樹根枝條交織形成的洞穴前進,越是往里走就越能聽到之前那一撥人的腳步聲,木根和水洼在洞穴的地表參差不齊的分布,涼風從兩頭黑暗處穿流而行。
被植物圍織而成的洞穴見光度低,光只能從植物藤條根系交織的縫隙中透進來,零零散散的在洞穴里撒下不大的光柱。蕁羽并不喜歡這種潮濕黏糊又黑暗的空間,即使它很大很空曠,甚至在朦朧的光柱下有一種別致的幽林風景美感。
這樣的地方總讓她想起曾經(jīng)在精神病院禁閉室里待著的日子,潮濕的空氣像,黑暗里從外透過來的光柱也像,只是當年的禁閉室比洞穴小上太多太多。
以前在禁閉室里,她都是靠坐在有光柱能照到的地方吧全身縮成一團向外望,望著遠處走廊上的人們來往穿行。每到那種時候她都會幻想自己在一個黑盒子里,也許什么時候就會有人把這個黑盒子撕碎來救她,可是她從來沒有等到過。
不好的回憶莫名涌上心頭來,蕁羽吸了吸鼻子,下意識環(huán)抱住了自己的雙臂,想要驅(qū)散這些令自己不愉快的東西。
她剛剛縮了縮身子,卻突然就被溫熱的東西罩住了。她回頭,穆皓唯不知何時把自己身上的外套脫了下來罩在了她的身上,臉上掛著擔憂的笑。
“蕁羽很冷嗎?”
她一愣,穆皓唯這是在關心自己嗎?擔憂的神色也是因為自己而流露的嗎?裹上來的外套帶著眼前的男孩身上的清香味,還留有他的體溫,外套很長,幾乎一直能罩到她的膝蓋,她不由心里泛起莫名的波瀾來。
“不...我不冷....”
她開口,停下了步子,下意識想要把身上的外套剝下來給退回去,可是穆皓唯卻手抓外套按在了她的肩頭,似乎并不愿讓她把外套退回來。
“你剛剛在摩擦手臂哎,就算現(xiàn)在不冷也暫且披著吧。這樣的洞里沒準還會讓人覺得害怕...”
穆皓唯念著,固執(zhí)的不讓她把搭在身上的外套剝落掉,蕁羽望著他猶豫了一瞬,最后嘆了口氣:“好吧?!?p> 總覺得不答應他他就會停在這里一直耗下去,穆皓唯看上去像個固執(zhí)的人。
兩人又開始往前走,蕁羽扯了扯外套,她裹在溫暖的外套里,意外的剛剛因不愉快回憶而引起的焦躁情緒消散了。
“待會見到他們那伙人你要怎么說?你把外套給囚犯了?”
“之后的事之后再說嘛...大不了我說你一副體弱多病不給你披件衣服擔心不能把你活著押回來?!?p> ???那我可真是謝謝你?
蕁羽不由覺得穆皓唯這個編得很爛的謊話好笑,輕笑出聲來,她看起來像是體弱多病的樣子嗎?穆皓唯也真是什么都敢編。
她正想開口再和他吵嚷幾句,穆皓唯卻先笑著開口斷了她:“蕁羽你終于笑啦?!?p> 她微微一愣,穆皓唯一副看起來很高興的樣子,真奇怪,她只是笑了笑而已?。克ζ饋碛心敲纯尚?,連穆皓唯都跟著笑起來了。
“我笑了...怎么了嗎?”她想了想還是把“我笑起來很可笑嗎”這樣的問題給吞了回去,總覺得那樣聽起來有些奇怪。
“似乎感覺在那之后就沒見過蕁羽這樣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啦。”他輕聲說,“自從和蕁羽見面以來就這樣吧?蕁羽總是在皺著眉頭?!?p> “你就算說那時候....那又是哪時候啊?!?p> 蕁羽有些無奈,穆皓唯和何世然都一樣,總是會突然說出讓她有些混亂的話來。
她記憶里確實在之前就見過穆皓唯,可是在什么樣的地方記不清了,而且她也不曾記得與他之間發(fā)生過什么事。
“說起來你總說見過我很多面我卻認不出你吧?你這種在夢境里被合理化的人能認出來才奇怪吧??”
“說得也是...不過蕁羽不認識我是因為記憶錯亂吧?那個家伙也是...你會想不起我們來...都是因為記憶錯亂。”
穆皓唯笑笑,抬手撓了撓自己的頭。
蕁羽一愣:“你怎么也知道?”
“你曾經(jīng)對我說的?!彼f,“過去的你說的,不過你大概腦子對這段記憶很模糊,或者是已經(jīng)扭曲掉了。我們之前的交集也是,關于我們的記憶也是。除了我以外何世然大概也是一樣的,在你的記憶里我們會被隱去或者變得微不足道,雖然不會消失,但是會漸漸的被埋藏扭曲掉?!?p> “你說過,那是你的‘代價’?!?p> 穆皓唯說到這里收了聲,垂下了眼簾,眸里閃溢滿了悲傷的神色。蕁羽還是頭一次在穆皓唯的眼里看到這樣的神色,和何世然不同,穆皓唯是個把情緒寫在眼里的人,可她一直以為穆皓唯是個沒心沒肺的樂天派,沒想到他居然也會流露出這樣的眼神來。
那樣的眼里像是顯露著無盡的遺憾與無助,可是明明記憶錯亂的是她,只是因為記憶被埋藏扭曲,僅僅只是她的記憶而已,他卻因此覺得那么悲傷。
蕁羽心頭涌上來說不清的感覺,她也垂眼心不在焉的去看坑洼的地面,猶豫了半天,最后開口輕聲問:“你和過去的我...關系很好嗎?”
穆皓唯像是沒料到她會問這樣的問題,似乎是發(fā)呆了幾秒,然后才回應:“至少不像現(xiàn)在這樣總是很警惕啦?!?p> “什么嘛。”
她努努嘴,心里卻明白穆皓唯話中的意思。她自己是怎么樣的人她是最清楚的,能做到不警惕了,那關系就絕對非同一般,至少以前她覺得他能夠相信。
說起來最開始看到何世然和穆皓唯感受到的那種故人感也是如此吧,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口中的話,而是自己心底感受到了他們兩個人是熟悉的,因此才會沒有立刻把他們轟出家門。
雖然現(xiàn)在也落到這步田地就是了。
她想到這里不由有些頭疼,心里覺得還是再和穆皓唯找點話題避開他們讓自己火大的回憶比較好。
“我之前...動用過某個對我而言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能力。”她說,“因為如此,我十歲開始到十四歲的記憶很多都是錯亂的??赡苓@段時間的記憶是支離破碎交織在一起的,我也不知道它們會不會恢復...你能給我講講我們之間發(fā)生過什么嗎?”
這樣的問題本來該是好的開端的,似乎也有便于她更快了解他,之前問目的的時候他和何世然都沒有回答,這樣的問題總不會也不回答了吧?
蕁羽那么想,她本來以為穆皓唯會很快就開口,可是她只是望著他張了張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后什么也沒說。
“還是不說了?!?p> 半晌,他又訕訕開口。
蕁羽心說搞什么啊,真叫人火大,怎么什么也不說?
“我想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吧。即使是現(xiàn)在提起來,對蕁羽你來說,也只是像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又或者說....會強行再次扭曲沖突你的記憶?!?p> “回憶嘛,只要再創(chuàng)造就是啦。我希望這一次...蕁羽能好好的記住我...不是強加的記憶...也不是他人口中的故事...不和夢境一樣...會輕易破碎掉?!?p> 穆皓唯輕聲說,語氣里帶著寂寥。
蕁羽恍惚會懷疑眼前的人和前一刻傻笑的是不是一個人,穆皓唯不該是個樂天派嗎?他可說自己是魂夢師家的宗主哎?不該是萬眾追星捧月追逐的對象嗎?可是為什么...為什么他會...
流露出這種孤獨又如同被什么拋棄了一般的神情呢。
“穆皓唯...”
她剎那間心里有點刺痛,不由自主的叫出了他的名字,可是等到他轉(zhuǎn)過頭來看她的時候她才回神,望著那雙紫色的雙眸不知道要說些什么好。
“.....別高興太早了,解決完這件事我就走?!?p> 她心里一緊,避開了他的目光轉(zhuǎn)過頭,“我才不要和你們再創(chuàng)造什么回憶呢。”
穆皓唯看著她轉(zhuǎn)過頭去輕笑起來,沒再說什么。
漫長的走道穿過蜿蜒的枝軸,終于是從不遠處的洞口里透出了亮橘色的光,早已停留下的人聲漸近,穿過不厚的巨大樹葉層傳來。
穆皓唯停下步子,向著從剛剛起就扭頭望向一邊的蕁羽伸出了手。
“我們到了,蕁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