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月妕隨著李玨與李昌文等一眾人到偏廳時,蘇文清正坐著喝茶,清淺的日光里,雨水漫漫的濕氣漂浮在空氣中,著一身深灰色衣袍,玉冠中插進發(fā)中的是一只水潤光澤的水澤木蘭固簪。
李月妕的目光在觸及那根發(fā)簪時,心也隨著狠狠的顫了一下。
又驚又懼。
生怕自己的未來被一道圣旨決定。
“雅人深致,品貌非凡;”李昌文望著蘇文清贊道:“當是謙謙君子,溫潤如玉。長羨兄,近來可好?”
蘇文清起身見禮,聞言回:“臣一切都好,謝王爺關懷。”
李玨瞥了眼李昌文,邊坐下邊說:“孤瞧著文昌近來口吐蓮花的功夫真是愈發(fā)純熟了。長羨,你可要好生應對,最好是挫挫他這樣的‘氣焰’,免得他尾巴翹的上了天去?!?p> “太子哥哥,那您可要瞧好了,臣弟這‘氣焰’可是難挫的很?!?p> 說這話時,李昌文的語氣頗為得意,帶著些許飛揚的笑意,讓這陰雨的天氣都變得明亮起來。李月妕坐在平日里最是偏愛的位置,難得的沒有插話。
她的位置在他們之后,遠遠的靠著一面書架,書案橫在面前,她靠在憑幾上,魏集就坐在離她不遠的門前,手里拿著一把還在滴水的雨傘,望著此刻變得滂沱的大雨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深遠而又沉靜。
李月妕瞧著此刻面上笑意真摯的三人,就像一個旁觀者再看一場默劇,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無比清晰的映入她的眼睛,印入她的腦海。
然后世界從寂靜變得喧囂,又從喧囂重回寂靜。
她常常在想,這三個人對彼此是真心的嗎?
可常常想,卻常常得不到答案。
但起碼,每回聚首時,他們眼睛里的光都是真摯的。
真摯的喜悅。
就像她真摯的期盼與李玨李昌文的每一次見面一樣。
“來人吶,將孤珍藏的棋子拿來!”
隨著太子殿下的話落,宮人很快便將他珍藏多年的棋子與棋盤呈了上來擺好。
李月妕回了神,她瞧著宮人拿上來的棋子與棋盤,忍不住問出了口:“太子哥哥平日里不是最是珍愛這一套,怎舍得拿出來了?”
李昌文瞧她一眼,道:“小丫頭懂什么,太子哥哥這是在‘求’長羨呢,最好的東西都拿出來了,可不是在求贏么!”
李昌文笑的揶揄又欠扁。
畢竟眾所周知,太子殿下的棋藝低蘇先生一等。
李玨沒理他,只對蘇文清說:“請?zhí)K先生不吝賜教。”
“殿下,如此臣便得罪了?!碧K文清眉宇間的笑意,禮貌恭敬中透著些許勢在必得。
也只有在下棋時,他們沒有君臣之別。
屋子里的時間很快便變得沉靜又緩慢,李月妕很快便耐不住好奇湊過去看,過了半晌,在李玨捏子沉思時,李月妕出聲打破了室內(nèi)的寧靜:“哥哥,你輸啦?!?p> 李玨聞言立馬去瞧棋盤,蘇文清執(zhí)的黑子已成合圍之勢,將他的白子牢牢困住,進退無路,他端起茶盞喝了口茶,擺擺手,道:“罷了罷了,下不過你?!?p> 蘇文清笑,“承太子殿下贊譽,長羨這廂有禮了。”
李月妕手里把玩著路過東宮小花園時春和為她摘下的海棠,瞧著此時的蘇文清出了神,這一刻的他彬彬有禮,含著笑,語氣揶揄又呈出文人雅士的自豪謙卑來,如星般燦爛,也像她手里的這朵艷麗的海棠花,美麗又動人。
“今日我便也來一次‘借花獻佛’,”她笑,伸手將手里紅艷艷的海棠遞給他,說:“贈花予君,愿君永燦爛,世安寧?!?p> 蘇文清瞧著李月妕蔥白的手間捏著的海棠花,微微一笑,伸手接過后揖禮道,“臣謝過公主殿下?!?p> “無需言謝,”李月妕的眼睛有些亮,在室內(nèi)稍有些昏暗的光下尤其惑人,她說:“我是真心實意祝愿的。”
李昌文在這一刻突然想通了,其實妹妹嫁給長羨也很好。二人很是般配,可妹妹終是不愿的,她執(zhí)拗的想要掙脫他們給的保護圈,每當看到蘇文清時躲避的目光和小心翼翼他都看在眼里,妹妹在怕什么?
李玨卻想著,他要給妹妹規(guī)劃一個美滿的未來,安全的富足的且快樂的。蘇文清,確是個不錯的人選。是該提上日程了。
“殿下,時候不早了,臣這便告退了。”當濕潤的空氣變得有些意味不明,甚至是有些滾燙起來時,蘇文清退了。
李玨卻不讓,他說:“留下一道用晚膳吧,孤還有些事要與你商議?!?p> 蘇文清道:“殿下,臣家弟今日回來,母親千嚀萬囑過今晚一同用膳,臣實在推諉不過?!?p> 李玨聞言,道:“世寧今日回來?”
蘇文清回:“是,大約晚膳前到家。”
李昌文笑回:“蘇川這個二世祖,可算是回來了!出去有二三年了吧?這下好了,咱們家的二世祖可算是有伴兒了?!?p> 說著瞧了眼李月妕。
“哈哈哈哈哈~”李玨笑的開心,意有所指道:“是啊,一雙二世祖?!?p> 李月妕覺得有些丟人,卻也對這個蘇川來了興趣,但她到底是沒好意思問。蘇文清也笑:“殿下說的是?!?p> 李玨這下沒強留蘇文清,放了他走,道:“如此,孤便不送你了。”
蘇文清揖禮:“微臣告退?!?p> 李月妕見他要走,一邊偷瞥他一邊趕緊說,“哥哥,我?guī)湍闼吞K先生?!?p> 這一向蘇文清已經(jīng)走出了一段距離,李月妕說完趕緊提著裙子小跑跟了上去,春和拿著傘也著急忙慌的跟上去。
魏集想跟去,卻被李玨叫停了腳步。
待二人走遠后李玨才與魏集說:“魏集,明日你便出門替妕兒尋個師傅來吧,她既要走這條路,孤便成全她的這一腔孤勇?!?p> “喏。”
魏集的一顆心,好像因為太子的話而塵埃落定了。
李昌文亦是。
就像泛起漣漪的湖面,重歸平靜般。
他們的心,一下子便定了下來。
……
“陳大人,事情可都安排好了?”
陳元山恭恭敬敬的揖了手,低眉順眼的回,“殿下,都安排好了?!?p> 李志頷首,垂著眸子摩挲著他食指上的玉戒子,那眼里的情緒被盡數(shù)遮去,過了半晌,他忽而笑起來,溫和而又愉悅。
陳元山聽見他說,“十三真是可惜,陳大人您說可對?”
陳元山聞言并未回話,李志也不在意,繼續(xù)說:“只怪十三命不好,千不該萬不該是李玨的妹妹?!?p> 千不該萬不該,擋了他的路。
“不過好在,一切都要結束了?!崩钪拘睦镌桨l(fā)愉悅起來。
“殿下?”陳元山不解。
“哦錯了?!崩钪咀藨B(tài)閑適的喝了口茶,笑瞇瞇的,“是一切都該重新開始了?!?p> 陳元山幾不可察的皺了皺眉,最終什么也沒說。
“老四也會來插上一手,”李志摩挲著食指上的玉戒指,垂著眸子笑的越發(fā)溫和了,“陳大人,十三這次是插翅也難逃了?!?p> 陳元山聞言頷首,“殿下,四殿下如今立于人后,此事后怕也不得不立于人前了,殿下可千萬要提防著。宮里貴妃娘娘亦是?!?p> “多謝陳大人提醒。”李志抬眼瞧他,“無事便回吧。”
陳元山頷了頷首,又揖了手,才回身離去。
李志垂眸瞧著茶盞里清茶之上飄蕩著的深綠色茶葉,慢慢的笑起來。
你可千萬要死啊……叫三日后,世上再無才學卓然的太子殿下。
東野春子
李月妕:氣氛好曖昧,打?。〈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