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人類尚未完成的偉大行程。
自公國首都赫頓瑪爾一路北上,穿過的公國南部最耀眼的明珠,西海岸。你會望見名為“貝希摩斯”的巨大鯨魚,正于云海間飄搖涌動。在它身邊,古樸的通天白塔連接了風格迥異的兩個世界。
當這一切奇景漸漸從你眼中遠去,洛蘭之森便已近在眼前了。離開埋葬過諸多罪惡的比爾馬爾帝國試驗場,步入艾爾文防線——
——你應(yīng)該抽空去某家樹屋旅店看看,和里面的老熟人打個招呼。相信我,能再次與你相會,她一定會非常開心。
“今天也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是這樣呢。
“一定要記得我?!?p> 啊啊,怎么可能忘。
走到這里,公國開拓的道路便到了盡頭。但在你視線無法觸及的遙遠之處,森林仍在延伸。
你應(yīng)當繼續(xù)走下去,就算慘叫聲傳入了你的耳朵,也不要停下腳步。要知道啊,悲鳴洞穴中隱藏的怪物,遠遠不止戮蠱這么簡單。
終于啊,第一塊閃耀著奇妙光澤的元素塊出現(xiàn)在你的視野。再之后是第二塊,第三塊,第四塊...那些珍奇無比的結(jié)晶體,正如草木般欣欣向榮的生長。當游離的元素匯聚成股,你眼中幽暗壓抑的叢林啊,已陷沒于異彩紛呈的霞光。
歡迎來到元素之森亞諾法,這是精靈們誕生的地方。
奇跡與魔法的起源,分割海天的萬象森羅。名為“銀色之冠”的銀葉巨樹,正靜靜佇立在亞諾法中央。
Argentum coronam.
孕育萬物的神圣之樹。
它究竟存在了何等久遠的歲月,早已無從考證。自神明孕育的靈智知曉用文字描繪萬物,以銀色之冠為主角的壯麗史詩,便已在這片大陸傳唱。
歷時數(shù)月時間,旅行者的足跡遍布了大半個瑪爾公國。見證神話的征程,本應(yīng)是如此艱辛而光榮。
三年前,被稱為“大轉(zhuǎn)移”的天災(zāi)席卷了次元彼端的“鏡像阿拉德”。撕裂天穹的沖擊波以赫頓瑪爾為中心,蕩平了方圓千里內(nèi)的一切?,敔柟珖?,洛蘭之森,艾爾文防線——無數(shù)令人懷念大詞語啊,與那條連通傳說的神圣之路一起,墜入了歷史的墳?zāi)埂?p> 在那該死的世道里,想要抵達銀色之冠,哪還用得著如此大費周章。
曾經(jīng)的特洛伊,是徒步走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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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精靈有關(guān)的一切,對魔法師來說實在太過誘人了。當縹緲云間的傳說出現(xiàn)在面前,就算是愛麗絲,也難以維持一直以來的淡然模樣?;秀遍g,她竟怔怔的探出了雙手,似是想將那一團降臨于世的金色奇跡親手捧起一樣。
“別碰它,會被吸干生命力的。”
千鈞一發(fā)之際,特洛伊拉住了她。
直至感受到自雙手傳來的疼痛,愛麗絲才算是恢復(fù)了神志。她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腕,正被特洛伊死死攥著。怪物的臉色陰沉如水,看樣子,他可不是在開玩笑。
既已身為人師,如此被學生抓著,對愛麗絲來說實在是有些失態(tài)。當察覺到愛麗絲打算將手抽回時,特洛伊便清楚,平常那優(yōu)雅神秘的吟游詩人又回來了。
除去手腕上留下的勒痕,愛麗絲打破窘境的過程,總體來說還挺順利的。
“它為什么會在你手上?”
聽見吟游詩人的問話,特洛伊的嘴角,竟情不自禁的上揚了些微妙的弧度。自始至終,她的問題都是如此尖銳。那位傳說中的吟游詩人啊,總是這樣。
“這個啊,可就說來話長了..”
“據(jù)我所知,圣樹無花,無果,亦無籽。那株參天巨樹上,只應(yīng)存在隨風飄搖的億萬銀葉,與吊橋連接成的精靈村莊。所以說,你正滋養(yǎng)的金色旋渦,真的是‘圣樹的種子’嗎?”
愛麗絲的質(zhì)疑,特洛伊當然能理解。“自己的話沒被當成胡言亂語”,單單是這一點,特洛伊就已非常感謝她。
他知道,現(xiàn)在是解釋一切的最好時機。但發(fā)自內(nèi)心說,他不愿這么做。
那段過往,對于特洛伊這樣軟弱的懦夫,實在太過沉重。
相比用事實證明真誠,特洛伊更想說些自己想說的故事。這么做非常不理智,但那他從來也不是什么理智的家伙。
“師父,您知道多米諾骨牌嗎?!?p> 莫名其妙的問題從特洛伊口中說出。在愛麗絲看來,這家伙就是在左右而言他。
“知道,但現(xiàn)在提這個做什么?”
“來聽聽次元彼岸,另一片阿拉德的故事吧。那堆骨牌,是我見過最壯觀的了?!?p> “這件事可以一會兒再說嗎?現(xiàn)在請先回答我的問題,這很重要?!?p> 亦如特洛伊的預(yù)料,吟游詩人的追問是如此凜冽。但即便如此,他依然在繼續(xù)敘述。
“...第一片骨牌的名字,是‘大轉(zhuǎn)移’。第二片骨牌,是在那場災(zāi)難中傷到了本源,艱難茍活的圣樹,銀色之冠。第三片,是被噩夢與瘋狂籠罩的諾亞法森林。骨牌一片又一片的向前推疊。終于啊,背負天空之海的大魔法陣,崩潰了?!?p> “你想說什么,狄瑞吉。”
“圣樹在生命的盡頭,會埋下新生的種子。我手中握著的,是正是那片大陸的遺物。師父啊,冒險者們口中的‘鏡像阿拉德’,早已不復(fù)存在了?!?p> “很傳奇的故事。但是狄瑞吉,你依舊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吟游詩人的聲音平和若常。特洛伊多么希望啊,自己能從她臉上尋得一絲哀傷。
“傳奇?我不認為無人生還的悲慘故事,配得上傳奇二字?!?p> “這些都無所謂!現(xiàn)在請告訴我,圣樹的種子為什么會在你手上!”
“...”
特洛伊不愿相信,愛麗絲的反應(yīng)如此冷漠。但在他耳邊,那吟游詩人的質(zhì)問卻從未停下。
“回答我的問題!”
懦夫不擅反駁,但專長于遷怒。特洛伊無法當面批判愛麗絲的冷血,卻可以用其它方式為她添堵。
“好吧!好吧!給我聽好了愛麗絲——摧毀圣樹的人就是我!‘使徒’這般邪惡的存在,就應(yīng)完成此等偉業(yè)!作何感想啊,愛麗絲!我手中握著的,正是毀滅世界后收獲的戰(zhàn)利品!”
如此惡劣的宣言確是一劑猛藥,但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特洛伊自己都無法判定,自己臉上的猙獰笑容,痛苦與狂妄各占幾分。
憑借使徒的身份與不算蹩腳的演技,特洛伊的罪惡發(fā)言能騙過絕大多人。但非??上?,愛麗絲向來都屬于“少數(shù)”。
她只覺得他可憐。
“你知道嗎,你現(xiàn)在就像個無可救藥的大蠢貨!不管是怎樣殘酷的真相,你都應(yīng)當告訴我!那些信息無論對‘鏡像阿拉德’,還是我們腳下的土地,都些至關(guān)重要的!‘鏡像阿拉德’的滅亡,我無法改變。但賭上頌運者的名號,我能為阿拉德規(guī)避同樣的未來!”
愛麗絲追尋的答案,特洛伊依舊不會給出。他只是歪斜著腦袋,從牙縫里,將想說的詞一字一字的擠出來。
“很多人死了。你難道不明白嗎。那片大陸孕育的生命,全都死了?!?p> “我知道。如果你不想這樣的事情重演,就請回答我吧!”
“你的冷漠令我厭惡?!?p> “相信我,我也不想這樣。但任何事情都分輕重緩急?!?p> 以輕蔑至極的眼神瞟了眼愛麗絲后,特洛伊極不情愿的開始了敘述。
“...圣樹的意志,名為‘銀’精靈守護者。在她臨終的時候,將這種子托付給了我。”
“圣樹毀滅時,你在場?”
應(yīng)著愛麗絲的聲音,特洛伊抬起了頭。那短暫的四目相接間,特洛伊只朦朦朧朧的感到,自己正被埋怨。
或是說,他認為自己應(yīng)當被埋怨。
隨后,他徹底炸了。
“別那么看著我!我已經(jīng)盡力了!我不是赫爾德,更不是卡恩!我..我只是一坨還在茍延殘喘的渣滓!你知道嗎?當發(fā)現(xiàn)自己擺脫了污穢之血時,我本以為那悲慘的命運已經(jīng)到頭了!腳下那片鳥語花香的大陸,便是神明贈與我的恩惠與補償——”
“——但那厚顏無恥的神明?。≈皇窍肜^續(xù)欣賞我絕望的樣子??!”
“夠了,狄瑞吉。已經(jīng)足夠了...”
愛麗絲真想告訴那歇斯底里的白發(fā)怪物,自己不是那個意思。很早之前,這位吟游詩人就有預(yù)感,特洛伊早已被那些過于沉重的往事綁架了。
不能指引未來的歷史,從來都沒有存在價值。當想起阿拉德可能會與“鏡像阿拉德”面臨相同的結(jié)局,在愛麗絲心中,那怪物一個人的悲喜,又值幾分重量呢?
如此不加抑制的嘶吼,特洛伊已經(jīng)很久沒有過了。與野獸類似的聲音以愛麗絲的書房為原點,擴散至廚房又溢出了整間房子,最終驚起了拉古斯湖畔的群群飛鳥。
不知從何時起,全副武裝的α與β圍在了特洛伊身邊。
但那白發(fā)的怪物啊,再也無力注視身邊的任何事物了。
“我也想復(fù)仇,我也想讓赫爾德死無全尸啊!但和神明的對局還沒有結(jié)束!那群混蛋現(xiàn)在仍在嘶吼!他們一遍一遍的質(zhì)問我‘你不是還有生命嗎!給我攻過來??!’我受夠了,已經(jīng)受夠了!”
“冷靜點,狄瑞吉!”
不知是因為愛麗絲語言中蘊含的魔力,還是真的耗盡了燃料,特洛伊平靜了下來。當憤怒消散,沉溺于回憶的他,心里便只剩下悲哀。
“說些有趣的事吧,師父?!?p> “我在聽?!?p> “她說,‘我相信你?!?p> “你再說什么?!?p> “這是銀的遺言。圣樹那存在了數(shù)萬年的意志,最終就留給我這么句話?!?p> 想起那時無能狂怒的自己,特洛伊只感覺可笑。他會盡職盡責的將故事講完,只是愈發(fā)深思往事,他越覺得自己不配活著。
“那個時候,被元素魔法反復(fù)轟炸的銀已經(jīng)完全瞎了。我明白,她一定是把我認成了米歇爾。作為托付大陸未來的人,那位圣者夠格了。但我不配?!?p> “米歇爾已經(jīng)先她一步走了,直到最后,我也沒敢將此事告訴她。自暗黑圣戰(zhàn)結(jié)束后,六翼只余兩片的他,便在銀色之冠休養(yǎng)。圣樹崩塌的那天,這白癡竟然護在了冒險者前面。面對數(shù)倍于己的戰(zhàn)力,他不可能活下來——這一次,再不會有大天使為他抵命。”
“銀相信錯人了..她真的選錯人了..”
當燃盡了最后一絲怨氣,特洛伊雙臂拄在書桌上,捂著腦袋沉默了很久。自始至終,他都在拼命撕扯頭發(fā)。當α與β敢于接近他,那些蒼白且毫無生機的發(fā)絲,已幾乎布滿了桌面。
“師父,我想讓它在諾斯瑪爾扎根。諾斯瑪爾因我而毀。但如今,能讓那里重現(xiàn)輝煌的,也只有我?!?p> 最終,他呢喃著說出了這句話。
“你是在贖罪嗎?”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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弦杅咸
word關(guān)閉,dnf登錄!今天也是充滿希望的一天! 這一章是真的難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