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fēng)送爽,皎月當(dāng)空。
一棵大樹邊的一個大黑影向一處輕輕一躍,便離大樹數(shù)米遠(yuǎn)了,片刻后黑影已到達巷子深處。
“啊——!”一道凄厲地嘶叫劃破長空,打破寂靜。
沒多久,一陣?yán)T關(guān)門的吱呀聲傳來,人們?nèi)齼蓛勺叱龇课?,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里憑著彼此熟悉的聲音又相互湊成一堆。
“這大半夜的,怎的鬧哄哄,吵什么吵?”說話的是脾氣不大好的周大媽,一句話打破了周遭的嘈雜。
“唉,我們聽到了一個女人尖叫,都嚇醒啦。”人群中傳來一聲回答。
“對呀,對呀,聽了那聲音誰還睡得著?!?p> 人群自動開啟了探討模式,然眾說紛紜,愈發(fā)離譜,既害怕又興奮。
“哎呀,哎呀,出事啦,出事啦!”小巷里公認(rèn)的的包打聽李小凡喘著氣跑了過來。
聽到她的聲音四周俱是一靜,默默豎起耳朵等候下文。
“告訴你們,住巷子角的鳳霞死啦!”李小凡咋咋呼呼地說。
“什么?鳳霞死了?”
“可不是嘛,聽說她家郎君方才回去,一開門就看到地上攤著一堆骨頭,嚇得喲,現(xiàn)在那大小伙話都說不出了?!?p> 人群中還有一個裝扮考究的人,多年前搬來,大家叫她阿嬤。阿嬤平日里多一個人待在自己院子里,但若有小孩串門,大家伙借東西什么的她都挺客氣,有求必應(yīng),只是不大愛出門罷了。阿嬤捏了捏手里的佛珠,望望遠(yuǎn)處,輕輕嘆到,“要變天了?。 ?p> “阿嬤,你說啥?”
……
“阿娘,今日上學(xué),那個玉芙在眾人面前欺辱我,她說我礱姪族,吃人留骨,殘害蒼生?!?p> 過了半晌,喬苡也沒有聽到回復(fù),于是探頭望去。女子仿若表情游離,似乎沒有聽到。
“阿娘,我說玉芙今天罵了我?!眴誊影炎彀蜏惖脚佣鷤?cè)大聲說道。
女子被嚇了一跳,回過神來,“苡苡,你說什么?”
喬苡不想理她,只發(fā)出一聲哼。
于是,女子邊摸著喬苡的腦袋邊看著她說道,“她做什么欺負(fù)苡苡呢?我家苡苡這么乖!”
“她和大家說我們礱姪是害人精,吃人怪!”
“那苡苡覺得呢?”
“苡苡不信!我們沒有!”
“那苡苡就不要與她一般見識?!?p> “可是,”苡苡心有不服,想要去查探真相。
“可是什么,不過一句玩笑話,我家苡苡這般大度,就不跟他們一般見識了?!睖厝岬穆曇衾^續(xù)傳來。
喬苡不吱聲了。
而腦海中自動浮現(xiàn)出了白日里學(xué)堂里的畫面。
師父今日提到民間自去年五月起,每隔一段時間便有人失蹤,且極有規(guī)律,但凡三月必有一人失蹤,近來上月月初有人失蹤,而本月月初也有人失蹤,且每逢有人失蹤后不久就會有人骨現(xiàn)形,不留皮肉,不帶血跡。師父他老人家懷疑兩者間有所聯(lián)系,讓大家平日上下學(xué)注意安全。
然而一時激起千層浪。凡人失蹤且被食肉留骨,在放學(xué)后仍被津津樂道。
“你們說,是誰在民間為非作歹,害人性命?”陶桃向來好奇,師父剛踏出門,她便話匣子一開,繃不住了。
“依我看,定不是凡人所為,賤族,才會吃自己族類!”安云在一旁信誓旦旦,一邊說一邊直搗腦袋。
眾妖齊點頭。
“可這事就發(fā)生在凡間,總不會是妖獸?”又有妖靈道。
大家都對在凡間的吃人怪物很感興趣,早已超過了事情本身。喬苡也很好奇。她也想知道會是誰在民間禍亂,傷天害理。
喬苡所在的學(xué)堂是獨蘇真人在獨蘇山創(chuàng)辦的三味學(xué)堂。該學(xué)堂是專為剛修得人形不久的小妖小精小怪而設(shè)。初獲人形后的小妖小精小怪需繼續(xù)修煉,杜絕邪念,勤加修煉,方可成仙。而獨蘇真人便是來教習(xí)簡單術(shù)法與修仙入門之道的。幫助小妖小精小怪們(下文中的妖,精,怪有時候會用合稱)端正修仙之心,避免走火入魔,心術(shù)不正,變成六界的禍患。獨蘇真人是天庭聘用的官員,而創(chuàng)辦學(xué)堂是他排除萬難向天帝請來的,如今,這三味學(xué)堂已有上千年了。
而從妖類真正修成仙的,皆是從此學(xué)堂出去的學(xué)生,故三味學(xué)堂越辦越火,多數(shù)有點家底的小妖精在可化為人形后皆會被父母送來學(xué)堂接受教育。
話題持續(xù)發(fā)酵,眾妖們討論得熱火朝天,猜測去作亂的是哪一種妖獸,然而一種一種妖獸猜了過去后又全都被否決了。
突然,精怪群中傳來一聲突兀的聲音,“礱姪族,大家還記得嗎?”
眾妖面面相覷,他們對這個尚存在遠(yuǎn)古時期的大妖族不甚了解。
那聲音又道,“《奇志》上記載,礱姪,狀如狐,音如嬰兒,是食人?!?p> “《奇志》可記錄了不少上古時期的秘密,當(dāng)今傳下來不足五本?!?p> “真的?我也想看看那本天書呢。”
“什么,那個傳說中的種族又現(xiàn)世了?”
“那事,難道是礱姪族干的?”
小妖精們?nèi)缯啥蜕忻恢^腦,又仿佛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縷曙光,抓住了不忍放手。
“傳言說上古礱姪來自鳧麗,鳧麗處四季如春,又有術(shù)法八陣相護,外人多不得進……”
“不是說礱姪族覆滅了嗎?”討論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到了喬苡的耳中,她的腦子里嗡嗡的。
“誒,你們快看她,她不就是來自鳧麗嗎?”
“喬苡,快說,你是不是來自那個吃人的礱姪族?”
喬苡不答,誰知問話之人又低下頭來附她耳畔悄悄說,“好妹妹,快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姐姐幫你保密?!眴誊涌纯此匀徊蛔鞔?,她不信這個一向在她面前以姐姐自稱還看起來那么善良的人會不知道她是不是礱姪。
“誒,喬苡剛剛說,她是礱姪族的呢?!?p> “真的嗎?”
“自是真的,以我和她的交情,她定不會欺瞞于我?!?p> “如此,那,那豈不是?”眾妖的面色突然間變得古怪起來,與來自那種種族的妖一起修行勢必會影響自己修仙的吧。
圍聚在一起的妖群以可見的速度開始以她為中心逐漸向外散開。
她站在中央猶如水里的浮萍,無處依托,無所倚賴,隨風(fēng)飄搖。她只覺渾身發(fā)涼,身子發(fā)虛。她們說的話,仿若,仿若她便是那個吃人的怪物。然而令人絕望的遠(yuǎn)遠(yuǎn)不止這些。
“我說她平日里怎的不和我們一起吃食呢。”這是平日里較為要好的琦琦姐。
沒有,她多與她們一塊吃,只是有時聽竹說學(xué)堂的飯食不好吃,給她做了她才自己吃。聽竹專管她家伙食,做得可是鳧麗山獨獨一份兒,色香俱全,連挑剔的哥哥都贊不絕口。
“她呀,想必是嫌棄咱學(xué)堂里的這兔子肉不好吃,要人肉?!庇质鞘煜さ穆曇魝鱽?。
“沒有,我沒有!”喬苡大聲說。
但是她的聲音一下就被掩蓋了下去,沒妖沒怪也沒有精在乎她說話,更別提說了什么了。他們繼續(xù)按著自己的想法猜測,推理,不亦說乎。
“定是如此,這下我們可知道是誰食人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庇钟行⊙职l(fā)出自得又癲狂的笑聲。
那一張張曾經(jīng)熟悉的臉突然變得很陌生。喬苡只覺兩眼發(fā)澀,心里發(fā)苦,事情怎么就變成了這樣。她好想大聲辯解,沒有!沒有!沒有!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你們說的都不對!我礱姪族不吃人,卻又只是張了張嘴,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妖群的角落里。
“你下回不許動她。”
“我做什么了我!”
“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別以為誰都不知道?!?p> 接著便傳來了一聲極大地哼聲且伴隨著痛呼,想來是玉芙生氣踢腳時踢到了什么,她發(fā)脾氣時慣愛這樣。
那是玉芙與玉乘師兄的聲音,玉乘是玉芙的哥哥。
她從小耳目聰敏,方圓十里都能聽到。因為當(dāng)時心里逐漸變得平靜,麻木,所以周圍的聲音也絡(luò)繹不絕全部入了耳。她就靜靜地站在那里,聽著他們說著她的壞話。
她有點驚異,開始那個帶出礱姪族話題的竟然是玉芙,她一直以為玉芙至多嘴巴壞點,心腸還是不錯的。一直以來,玉乘師兄待她都是極好的,每次玉芙欺負(fù)她,玉乘師兄回回都幫著她。
當(dāng)眾人的謾罵與猜忌由好奇逐漸變?yōu)閻憾?,玉乘師兄如天邊的一道光向她走來,然后帶她離開了。
耳畔的聲音漸漸遠(yuǎn)去,身上又驚出了一身冷汗。
喬苡在阿娘的懷里翻了個身,悶悶道,“阿娘,我有些不舒服,幫我和師父請假好不好?”
看女兒這么一副可憐樣,女子終是不忍,應(yīng)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