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實(shí)乃大不幸。
穆云良的不幸是兜里沒錢，無奈之下接了送葬的活。
扛著大紅棺材走街串巷，心中頗多感慨，以前沒少讀書，如果和那些魂穿夢渡的人物坐在一起聊聊感想，自己的情況屈指可數(shù)。
為了吃上熱乎乎的包子，為了零花錢，以此種方式招搖過市。
說那些啥用？
誰讓你饞呢！
他一步步前行，有種回歸的感覺。
曾幾何時，兼職多份工作，背背扛扛沒少干，當(dāng)然，多為家居用品，沒有這般特點(diǎn)鮮明。
那時候干勁十足，苦點(diǎn)、累點(diǎn)無所謂，吃著硬硬的煎餅果子、嚼著生冷的米飯依然面帶笑容，他在營造自己的家，一磚一瓦含著滿滿的愛。
今天，扛棺材走在街頭，行人紛紛注目，低聲細(xì)語說說笑笑，他不覺得丟人，付出體力掙錢沒有高低貴賤。
窮怕了，錢對他有極大的誘惑，不要求多，起碼夠用，否則一顆心飄忽忽沒有安全感。
老夫婦為人講究，首付了一半工錢，十枚銀晶幣揣在兜里的一刻，穆云良特別踏實(shí)，等著回來慢慢觀賞。
有錢心里硬氣，他挺直脊梁大步向前，表情莊重目不斜視。
勞動最光榮！
“祈諸路仙神！”老頭楊起紙錢。
“開金光靈路！”老嫗拋出紙錢
夫婦同時甩出紙錢，齊聲道：請賜歸天！”
二人重復(fù)著相同的話，仿佛對天地宣言，穆云良扛棺材帶路，配和煞白的膚色有模有樣。
如果并排來個黑哥們就是絕配，黑白無常最適合這活。
“……誰家出的喪？選擇了高葬！”路人甲道。
“扛起不能放下，中途不能換人，他瘦不拉幾挺有勁！”路人乙評價道。
“……”
人們在議論，三五個孩童蹦蹦跳跳繞著穆云良轉(zhuǎn)悠，口口聲聲喊著：“加油！加油！”
穿過城市中心，他在路旁行人里瞧見一副熟悉面孔，微笑點(diǎn)頭走了過去，對方冷冷的瞧著自己。
行有行規(guī)，道有道義，扛起棺材的一刻，夫婦明確告之抵達(dá)山腳前不可以跟人說話，不能回頭。
三人走遠(yuǎn)，一位壯年男子撇嘴道：“要錢不要命，為了二十銀……別把自己累死嘍！”
“二十銀？”好聽的聲音。
男子不好意思的低頭，問話的女子太美，他自慚形穢，急忙回道：“抬死人棺材到東尸山，雇主出價二十銀……”
壯男講述事情原委，封落雨凝望東去的背影，原以為他認(rèn)識人家出手幫忙，現(xiàn)在知道是為了掙錢。
一名高傲的修者，祖爺爺都夸他精神力強(qiáng)大，被逼成啥樣為了二十個銀晶幣出苦力當(dāng)送葬者？
“昨晚跟蹤的影子！東尸山日落后……”封落雨心里發(fā)慌，而后自語：“跟我啥關(guān)系？”
劍流城外，夫婦斜跨布袋大把揚(yáng)送紙錢，聲聲悲切，紙錢飄蕩，有的落在棺蓋上，有的飛過眼前……
黃色紙錢，圓圓的，中間一個方孔，與所知的模樣大同小異。
穆云良肯定了一個問題，造紙術(shù)等等和仙神有關(guān)，紙錢的樣式、拋撒的習(xí)慣不是家鄉(xiāng)人獨(dú)創(chuàng)。
“難道真有陰曹地府？紙錢可以收到嗎？仙神妖魔人鬼……”
換成以前，誰說這些，他肯定嗤之以鼻，今時不同往日，大環(huán)境改變，曾經(jīng)認(rèn)為的迷信，在這里皆有可能。
默默東行，剛出城的時候行人眾多，走出十余里沒了人影，視線被草原占據(jù)，有鳥兒沖飛，有三兩頭野獸到處覓食。
草原在東方劈叉朝遠(yuǎn)處縱深，代表峰頂?shù)墓陌晕飨驏|加高，七座山連成一線，仿佛巨獸匍匐。
通過峰頂輪廓判斷，每座山規(guī)模宏大，最東邊的那座比日落山還高。
緩行代表誠意，直到太陽偏西，他們抵達(dá)山腳。
踏上斜坡，夫婦停止吆喝，穆云良終于可以說話：“天有不測風(fēng)云，人有旦夕禍福，二老的誠意感天動地，你們的兒子肯定升天！”
“借你吉言，小伙子為人實(shí)誠，日后自有厚報，我們兒子也是一個實(shí)誠人，年紀(jì)輕輕……就走了！”老嫗哽咽。
“吃五谷雜糧哪有不鬧毛病的，生死有命，別太傷心了！”
老頭一嘆：“唉！病死倒好，關(guān)鍵是健康得很，死得不明不白！”
“哦？健健康康？”
“別提了，命??！他昨晚出門回來后眼睛直勾勾的，身體不停的抖，一張臉鐵青，口口聲聲說……”
老頭停了下，道：“老婆子你學(xué)給年輕人聽吧?！?p> “老嫗吸了口氣，放緩語速：“有……鬼！吊在樹上的……伸舌頭，爬在地上的……眼睛流血，好……可憐……??！”
穆云良瞧了瞧面目慈善的老嫗，好話如此說出來都瘆得慌，棺材里的人竟然是被嚇?biāo)赖摹?p> 經(jīng)歷過大江中的一幕，他對這些有了承受力。
老頭總結(jié)道：“不曉得我兒在外面遇到了啥？活活嚇?biāo)懒耍 ?p> “人鬼仙神各有各的路，有些事全是心里作祟，或許他……命該如此！”穆云良不以為意。
夫婦沉默幾秒鐘，老頭贊道：“年輕人好膽量，我們聽了都害怕！”
穆云良大大咧咧的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沒啥怕的，好狗都不擋道，我以前怕，現(xiàn)在想通了，同在一個世界生活，誰能把誰咋地？”
……
步步攀登，三人移向高點(diǎn)，這里的山勢平緩，米寬小道通到第一峰，兩側(cè)樹木奇形怪狀，內(nèi)部墳包一座座、一排排。
日落前沒有抵達(dá)山頂?shù)墓撞木偷匮诼?，山是山，因?yàn)槿说娘L(fēng)俗習(xí)慣化成荒冢，與環(huán)境格格不入。
墳頭長著一撮撮雜草，有小蟲跳出，逝者孤單的埋在土里，生前種種早晚被時間遺忘。
人死成空，道不盡凄涼！
接近山頂，氣流里夾著腐朽的味道，一幕幕場景明朗……
枝丫掛著的彩布在風(fēng)中搖擺，好像歡迎新成員到來，主干系著的紅布分外醒目。
大樹歪歪扭扭幾十株，相比寬敞的山頂很稀疏，凸起的大塊巖石占據(jù)主體，背光一側(cè)長滿青苔……
橫七豎八的棺槨依樹靠石，有的紅如血，有的破破爛爛，它們陳列高處承受風(fēng)吹雨淋，所謂的高葬形同暴尸荒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