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奔向你
“小戰(zhàn)將軍這一手訓(xùn)鷹術(shù),真是出神入化!”
“捕鷹、養(yǎng)鷹、訓(xùn)鷹,雪域的人自稱一把好手,可我們小戰(zhàn)將軍在這方面可謂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唳!
手臂上的鷹振翅沖向天空,祁梟然滿意的看著高飛的鷹,緩緩放下手臂。
一名小將指向飼鷹房的方向:“哎,你們看,那是誰?”
眾人停下交談,向飼鷹房看去,祁梟然低頭拉拉袖子,也轉(zhuǎn)過身,當(dāng)他抬起頭的時候,感覺自己簡直快要窒息,遠(yuǎn)處停著一輛馬車,馬車旁有一個大個子在招手,而在馬車的前方,有一道小小的身影,正迎著朝陽,向他所在的方向跑來,那是這蒼茫雪原中一抹鮮艷的紅,她拎著裙角,在雪地里吃力的跑,有一點踉蹌,有一點著急,不知是不是被白雪映照的原因,她的臉色是那么的蒼白,鼻頭有一點點發(fā)紅,她的眼睛里是絢麗的朝陽,是耀眼的珠光,她一邊跑一邊用盡全身力氣喊著自己的名字,阿然,阿然,她第一次這樣叫自己,她跑著跑著被厚重的積雪絆住,撲在雪地里,卻手腳不停,趕緊爬來,好幾次,連身上的雪渣子也來不及擦,又奮力跑向自己。
他以為會收到來自鄂陌城的飛信,所以一直等待著,可現(xiàn)在來的不是飛信,是她,是他從未想過會出現(xiàn)在邊關(guān)雪原的小小的阿佑,是在雪地里跌跌撞撞朝他跑過來的阿佑。
周遭的一切都沒有了聲音,一切景色都消失了,他只能聽見她喊他的名字,只能看見她跑過來的身影,他想朝她走兩步,不讓她跑這么遠(yuǎn),可此時雙腿就像灌了鉛一般,挪不動半步。
“哎哎哎……走吧走吧,是來找小戰(zhàn)將軍的?!睅酌倌晷⒒フ泻糁唛_,只有祁梟然一個人留在原地,看著云佑一路踉踉蹌蹌的跑來,像是等待了一個極為漫長的時間,最后云佑在離他不遠(yuǎn)處站下來,提著裙擺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阿……阿然……”云佑俯著身體,一邊喘氣,一邊咽了咽口水:“對……對不起,我自己……自己跑來了……”云佑站在離祁梟然還有五米左右的地方,不敢再往前走。
祁梟然定定的看著云佑,沒有說話,便見她放下手里的衣袍,站直身體,扣了扣臉頰,低下頭尷尬道:“對不起,你不要生李三風(fēng)得氣,是我讓他帶我……”
祁梟然看著她無所適從的樣子,只覺得又好氣又心疼,終于他抬起腳步,一步一步走過去,將她攬入懷中,不讓她把話說完。
這丫頭,還知道他會生氣,知道還要跑來,真是又傻又不聽話。
可是天知道他有多想看見她,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見過那個安安靜靜躺在冰冷玉臺上的就沉沉昏迷,沉得好像永遠(yuǎn)不會再醒來的云佑之后,再見到她健康的、完好的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一如曾經(jīng)那樣奔跑著,一如曾經(jīng)那樣一會兒皺眉、一會兒窘迫的做著各種小表情,此時此刻他才意識到,這幾個月來重重壓在他心中的那一股患得患失的感覺來自何處。此時將這丫頭抱在懷中,感受著她因奔跑而發(fā)熱的體溫,心中竟覺得如此踏實。
突然被一個溫暖的懷抱包圍,云佑解釋的話堵在喉嚨里,過了許久,頭頂傳來少年比原來更低沉的聲音:“我不生氣?!?p> “阿佑,沒事,來了就來了,我也未曾說過不讓你來。不用一直道歉,”祁梟然摸著云佑扎著翹辮的腦袋,輕聲道:“況且……沒有更早讓你知道我另一個身份,是我不好?!?p> 云佑只搖搖頭,不說話,祁梟然不禁笑道:“既然明知道不對,那還來?”
云佑擦擦眼睛,低聲道:“不是的。”
祁梟然松開懷抱,低頭看著這個小丫頭:“好了,這里冷,我們回營里再說,好不好?”
云佑點點頭,兩人便朝飼鷹房走去。
“哎,李三爺,那小姑娘是你家主子什么人吶?”見云佑被祁梟然牽在手里向這邊走來,先前在雪原上同祁梟然一起訓(xùn)鷹的一個少年,湊過來頂頂李三風(fēng)胳膊。
這人看上去十七八歲的年紀(jì),身形偏瘦,可身量奇高,幾乎快趕上李三風(fēng),遠(yuǎn)遠(yuǎn)看去仿佛一根隨便被風(fēng)吹一吹就能倒的竹竿子,但從他雙手抱胸的胳膊上能夠隱約看到緊實的肌肉輪廓,絕不是看起來那副弱不禁風(fēng)的樣子。
李三風(fēng)瞟了身邊人一眼,哼哼道:“蘇冕,不該問的就別問。”
蘇冕卻毫不在意李三風(fēng)不善的語氣,又頂頂李三風(fēng)的胳膊:“誒,說說嘛,我可從來沒聽說過你家主子有這么個小妹子,我說呢,皇帝他老人家,這幾年可是各種捉摸著給你家主子指個未來媳婦兒,我說戰(zhàn)家怎么不接招,原來早早的備了一個?!?p> 終于有一個人也能讓李三風(fēng)有機會看白癡了:“哼,等會兒你要是知道她是誰,別自個兒咬斷舌頭?!?p> “哦?”蘇冕不禁更好奇起來。
遠(yuǎn)處兩人越走越近,蘇冕遠(yuǎn)遠(yuǎn)的同云佑打招呼:“嗨!小丫頭,不遠(yuǎn)千里追郎君呀?”
奈何云佑太小,除了不時叫她一些亂七八糟的詞兒,云渺也從未同正兒八經(jīng)的她講過這些,不懂什么叫追郎君。
只覺得在路上聽到百姓們說那些事情,她知道祁梟然便是戰(zhàn)梟,知道這個本該早早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的人,為了她做了好多好多事情,就很想立刻來看看他而已,所以她就來了。
這兩天,她躺在馬車?yán)镆恢毕?,如果不是她,他就不會受傷,不會耽誤,如果不是因為她,就不會給雪域蠻族大舉進(jìn)犯的機會,這樣百姓就不會被迫離開家園,流離失所,她想給祁梟然說對不起。
云佑不明所以的看看蘇冕,不知道這人在說什么,轉(zhuǎn)頭去看祁梟然,卻發(fā)現(xiàn)祁梟然嘴角帶著一抹不明意味的笑,隨即她立馬明白那抹笑的意義,只聽祁梟然淡淡道:“蘇思漠,你覺得拿自家妹子打趣,是一件很有思的事情?”
姓蘇,對了,這個年紀(jì),能這么和戰(zhàn)梟說話的,是蘇冕,她聽到過的,蘇小將軍,她的二哥。
蘇冕本來吊兒郎當(dāng),打算接著逗逗云佑,這不能怪他,云佑天生長了一副天真的臉,加之常常一副“你們說你們的我有我的世界”的神情,很容易被人誤會成天真呆萌,不然李三風(fēng)也不會逗她逗得如此有興致了。
聽祁梟然這么一說,蘇冕收起笑容,趕緊四處看了看,見其他人都在離他們較遠(yuǎn)的地方,才湊上前蹲在云佑面前,仔細(xì)的觀察起這個丫頭來。矮矮的個子,一身火紅的棉袍,鑲了狐裘邊,身上披著云錦紅霞邊兒的裹絨披風(fēng),一張臉慘白慘白的,眼睛奇大,雙眼皮上睫毛卷翹,小巧的唇瓣嘴角微微上揚,時不時的抿一抿顯得有些可愛,再整體一看,若不是穿著打扮,竟還透著一股少年氣。
云佑見蘇冕盯著自己,便也盯著蘇冕,眼睛一眨不眨。
蘇冕突然伸手上來蒙住她的眉眼,心里驚了一驚,這臉,太像他大哥了。還未來邊關(guān)之前,大哥似乎出去辦事回來,蘇冕便聽見父親和大哥在討論什么妹妹,父親和大哥本來就經(jīng)常處理一些他不太明白的事務(wù),況且除了打仗比武之類的事情,其他的他都不太在意,聽聽便過了,今天見到云佑,他才隱約反應(yīng)過來,這是很嚴(yán)肅重要的一件事情。
“阿然,什么意思?”
祁梟然挑眉:“字面意思,走吧,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先回營地?!?p> 李三風(fēng)學(xué)著蘇冕的樣子,抄起手頂頂蘇冕的胳膊:“走吧,蘇二公子,都說你要咬舌頭了。”
眾所周知,蘇冕生平最不喜歡別人叫他公子,聽李三風(fēng)這么說,便咬牙切齒道:“李三風(fēng),你別以為我不知道,等回了營地,有的是人收拾你?!?p> 一群人快速用完早膳,便啟程回營,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而且傳播速度和走形程度永遠(yuǎn)比預(yù)料中的更快。
祁梟然一行人還未抵達(dá)營地,什么“小戰(zhàn)將軍帶回來一個絕美的姑娘”、“小戰(zhàn)將軍因病延誤軍機全然為紅顏”、“小戰(zhàn)將軍養(yǎng)了個童養(yǎng)媳”等等驚世駭俗的流言,便在軍中傳遍了。
年關(guān)的仗打完,蘇、戰(zhàn)兩家的大將軍都回帝都復(fù)命去了,今天一大早唯一留守邊關(guān)的兩個小將軍也都去了鷹場,宣伯、屠三娘、廉鷹等祁連殿里長期跟在祁梟然身邊的幾位,充其量是個都尉身份,屠三娘因是女子,也不過是個靠著武功實力稍微能說得上話的戰(zhàn)將,此時三人坐在主帥帳里,青筋直跳。
屠三娘一拍桌子,蹭的站起來:“老娘出去收拾這幫兔崽子。”
“莫虞,事情還沒搞清楚,主子還沒回來,稍安勿躁?!毙谏舷?,沉聲道。
廉鷹抿著嘴,不說話,一副“不管一會兒主子回來什么情況,要是收拾那幫沒規(guī)矩的兔崽子麻煩算我一個”的表情。
眾人或抱著胳膊、或撐著膝蓋,靜靜等待,沒一會兒,外頭突然喧嘩起來。
“走走走,聽說小戰(zhàn)將軍回來了?!?p> “后頭還跟著個馬車?!?p> “是不是帶了你們說的那個小娘子?。俊?p> “去看看就知道了,趕緊的,去晚了就沒地兒了?!?p> 屠三娘拳頭捏得咯吱響,這些軍老爺們兒,平時嘴上沒個把門兒的就算了,牽扯到主子的事也能說得這么不像話!
“我們也出去看看?!毙畔虏璞?,起身往營帳外走。
祁梟然與蘇冕兩人騎著高頭大馬走在前頭,李三風(fēng)駕著車跟在后面,進(jìn)入營地,往主帥帳篷走,但越走越覺得不對勁。
“主子……你覺不覺著大伙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啊?”李三風(fēng)駕著車,小聲道。
蘇冕左右觀察,再看看后面的馬車,瞬間反應(yīng)過來:“我覺著,不是奇怪。是,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