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先騎營 (5)
想要在束源城阻截楚軍,從地理上來看,并不算困難。濂水下游平原是一個水資源非常充沛的平原,有大大小小數(shù)十條河流匯入濂水,而束源城就是沿著其中名為濰水的河流而建。葉繼炎部要做的,便是沿著濰水修建陣地,拖住楚國遠征軍,等到正面的離軍解決了晏軍,再來集中兵力啃楚軍這塊硬骨頭。
束源城距離泉濂城不遠,僅有一百五十余里。選在這里阻截楚軍并非離軍指揮部的本意,實在是迫不得已做出的決定——楚軍行軍速度太快了。要是按照原計劃前去攔截,半道上就得遇上楚軍先鋒,而以三萬人正面對上五萬人,離軍指揮部心里完全沒底。
所以,不如在近一些的地方做足準備來應對楚軍。葉繼炎最大限度地延伸了離軍的布防范圍,要不是指揮部拒絕了破壞橋梁的請求,防線還能更長。葉繼炎破壞橋梁是想讓楚軍想要強攻便只有舟船渡河這一選項,而指揮部拒絕的理由也很簡單:說不定以后還要打過去呢。
葉繼炎便只能用大量步兵來控制各個橋梁東側(cè),同時在橋面上塞滿拒馬;又在兩側(cè)部署了一定數(shù)量的騎兵用以支援。而在河岸上,則是所有兵種化為弓弩手,調(diào)來了大量的箭矢和弓弩,做到士兵們?nèi)耸忠话压蛘咤?,一旦楚軍強渡,則用箭雨迎擊。
在防線夠不到的地方,葉繼炎也是撒出了大量探子,生怕楚軍偷偷繞個大圈渡河。這些沒有兵力布防的地方的橋梁就沒那么幸運了,全被葉繼炎下令拆毀。
做了這些準備的葉繼炎依舊不是很放心。在他三番五次的請求下,指揮部又調(diào)配來了一些攻城器械,包括數(shù)量可觀的投石車,這些巨人之臂只要準頭足夠,能對渡河的舟船造成毀滅性打擊。至此葉繼炎總算是完成了他的濰水防線,就在最后一輛投石車到位的第二天,楚軍的先鋒出現(xiàn)在了河西岸。
濰水并不是一條寬闊的河。兩軍士兵站在河的兩岸,可以互相看見,叫罵只要人數(shù)夠多嗓子夠洪亮,也是一清二楚。張昇就非常樂意教唆大伙做這種事情,幾十號人一起扯一嗓子,對面也回應一嗓子,來來去去樂此不疲。
林楓琦對此很是苦惱。他并不喜歡這種平白消耗氣力的活動,但也無力阻止——沒有哪個伍長聽他的話。大家都是老兵油子,軍紀上寫了什么心里都明明白白,不違反軍紀的事情,怎么做都行。
楚軍已經(jīng)在河西岸陳兵三天了。楚軍似乎在休息。長途跋涉了一個月是很累人的事情,到了前線能休息是再好不過。同時楚軍也需要征用和建造大量的舟船來強渡濰水,這也是需要時間的差事。
藍興在觀察了一下離軍的防線后不假思索就做出了強渡的決定。想要迂回不僅需要花費更多的時間,而且會把登陸時間拉長,得到消息后組織起來的訓練有素的離軍騎兵一定會在楚軍剛上岸立足未穩(wěn)時予以迎頭痛擊。強渡雖然看上去損失會較大,但離軍自身兵力分散,突然強渡能創(chuàng)造一個短時間的突破良機,只要在這段時間登陸并站穩(wěn)腳跟,后續(xù)就能夠跟進。
最最重要的,是強渡成功后抵達泉濂城的時間會少很多。時間是最重要的,藍興愿意為了趕時間多付出一些兵力上的損失。
至于強渡的時間——天時地利人和,那就再好不過。
人和是肯定的,當?shù)氐年虈嗣穸贾С殖?,楚軍自身也是士氣高昂。天時和地利則需要耐心等待。等待一個好的機會……
一個有霧的早晨就是好的機會。
林楓琦是被號角聲和喊叫聲吵醒的。睡眼朦朧的他剛睜開眼,金礫就沖了進來:“百夫長!楚國人強渡了!”
“在哪?”林楓琦的心砰砰之跳,他沖到盔甲架前,用最快的速度把鎧甲套到自己身上。
“不在我們這,在最右邊!”
“告訴大家先別動,等千夫長的軍令?!绷謼麋鶑娖茸约豪潇o下來。
“是!”
“該起床的趕緊起床,該洗漱的趕緊洗漱,早飯改為打尖?!?p> “是!”金礫向帳外跑去。
林楓琦匆匆解了個手,拿起干糧啃了一口。真硬啊,林楓琦心想著,這烙餅簡直是拿來磨牙的。
一陣急促的馬蹄沖進林楓琦的營區(qū)里。不用想,這肯定是傳令兵,在這種時候只有他們有權(quán)在軍中橫沖直撞。
“先騎都尉有令,全軍馳援右軍!”
而傳令兵后面便是千夫長,以及已經(jīng)集結(jié)完畢的一大批先騎營騎兵。在他們身后不斷有騎兵策馬趕來,在這種慌亂的時候,各位百夫長已經(jīng)做不到帶上自己全部的部下了,第一時間能集結(jié)多少人便帶上多少人,落下的只能自己跟上來。
“林楓琦領命!”林楓琦吼著奔向戰(zhàn)馬,“所有人跟上!”
“楚國人已經(jīng)登陸了!快!林楓琦!晚了就不好打了!”千夫長高聲喊道。
“是!”林楓琦瞟了一眼跟上自己的騎兵。大概有四五十人。該死。
“金礫!”
“在!”
“你去把剩下的人帶過來!一定要快!讓他們?nèi)俑蟻?!?p> “是!”
金礫是林楓琦唯一能夠信任的伍長了。也許是年紀相近讓兩人的代溝小了些,金礫對林楓琦的命令的執(zhí)行度還比較高。
投石車在怒吼。石塊砸在水面上發(fā)出一聲聲巨響,砸中舟船時則是刺耳的爆響聲。雙方的箭矢都如雨般覆蓋著對方,楚軍在付出慘重的傷亡后終于登上了濰水東岸,同趕來支援的離軍絞殺在一起。
“殺!自由攻擊!砍死每一個楚國人!”千夫長減慢了馬速,拔出馬刀高喊道。
“跟我來!”林楓琦對著身后部下喊道。
現(xiàn)在直接沖進去不太明智。林楓琦的大腦在飛速運轉(zhuǎn),登陸點中心絞殺成一團,沖進去大量的尸體會嚴重妨礙到馬匹的奔跑。而楚軍想必要擴大登陸范圍,這時候去阻攔這些外圍的楚軍再合適不過。
“百夫長!”眼見林楓琦不帶著他們殺向戰(zhàn)場中心,一位伍長焦急地喊道。
“跟我來!”林楓琦語氣堅定,高聲重復。
果真有一批楚軍舟船停在離戰(zhàn)場中心較遠的地方。他們從船艙中牽出了戰(zhàn)馬,騎兵想要起速度需要一定的沖鋒距離,這也是他們把船停的遠的原因。
但他們還沒來得及跨上馬,林楓琦帶著自己的部下便殺到了他們眼前。馬刀揚起揮落間這些楚軍騎兵沒怎么抵抗便四散而逃,被離軍追上后便做了刀下亡魂,只有幾個逃回船上的保住了性命。
林楓琦不想多浪費時間去管那些逃回船上的楚軍。他帶著部下繼續(xù)尋找這些把船停的遠的楚軍,卻徑直遇上了一隊沖鋒而來的楚軍騎兵。
“不要怕!殺!”林楓琦一馬當先,直取打頭的楚軍騎兵。刀光交錯之間楚軍騎兵喉間噴出一道血柱,歪著頭栽下馬去。
百夫長的勇猛把身后幾個伍長震驚得目瞪口呆。但戰(zhàn)斗的急迫容不得他們多想,楚軍騎兵們已經(jīng)來到了身前,唯一能做的就是勉力死戰(zhàn)。戰(zhàn)馬嘶鳴戰(zhàn)士怒吼,轉(zhuǎn)瞬間就有十幾名騎兵跌落到地上。
又是一名楚軍騎兵迎上來。林楓琦馬刀直刺,楚軍騎兵側(cè)身躲過。林楓琦看清了這名楚軍騎兵的鎧甲,這是一個伍長。
林楓琦回馬再戰(zhàn)。那楚軍伍長大吼一聲,一刀橫劈,林楓琦則是豎刀格擋,清脆的碰撞聲中林楓琦只覺得虎口發(fā)麻,兩柄馬刀都貼在了自己身上。林楓琦當機立斷空著的右手去奪楚軍伍長的馬刀,而楚軍伍長豈能讓林楓琦得逞,一把抓住林楓琦的小臂,兩人失去平衡,一同從馬背上滾落下來。
落地的兩人馬刀都脫手飛出,林楓琦身形穩(wěn)住的較快,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撲向楚軍伍長。楚軍伍長被撲倒在地上,但他顯然力量更大,抓住林楓琦的鎧甲猛地一推,把林楓琦推翻在一邊,隨后如山岳壓頂般撲上前,兩手直取林楓琦的咽喉。
但緊接著楚軍伍長的身體就突然變得僵直。鋒利的匕首刺破鎧甲,貫穿了他的心臟,整個人重重砸在林楓琦身上。林楓琦喘著粗氣推開楚軍伍長的尸體,用力拔出匕首。
血液浸滿了匕首的刀身,匕首的花紋在血中似乎更為精致。不過林楓琦沒有興致去欣賞這花紋,好幾名楚軍騎兵都沖他而來,想必是看中了他身上的軍官鎧甲和短披風。林楓琦狼狽地躲過兩刀,奔向自己的戰(zhàn)馬。冰魄忠誠地沒有離開戰(zhàn)場,就在戰(zhàn)場邊緣徘徊著等待它的主人。
林楓琦突然聽到一陣馬蹄聲。林楓琦側(cè)頭看去,是金礫帶著三十余名騎兵殺到。原先兵力占優(yōu)勢的楚軍騎兵一下子兵力落入了下風,眼見己方身處劣勢的楚軍騎兵也無心再戰(zhàn),紛紛驅(qū)馬撤出戰(zhàn)場。
“幸好你來了?!绷謼麋呦蚪鸬[,“謝謝你救了我一命?!?p> 金礫還沒開口,張昇飛馬插到兩人中間,從馬背上滾下來:“百夫長!你太厲害了!我張昇以后就跟著你混!”
原來張昇一直在跟著自己作戰(zhàn)啊。林楓琦的臉抽了一下,張昇眉飛色舞地對著金礫道:“太可惜了你沒來!我們沿著河岸一路掃蕩過來,百夫長沖在第一個,砍了好幾個楚國人,還掉下馬去和楚國人肉搏!”
“好了好了,”林楓琦很是不習慣張昇態(tài)度的轉(zhuǎn)變,跨上冰魄道:“整隊!戰(zhàn)斗還沒結(jié)束?!?p> “是!”張昇喊的比誰都響,“百夫長,我來打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