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皙從驚愕中回神，“你……你認識我？”
紅衣男子瞇眼，在顏小皙周圍走著繞一圈打量。
“徒兒，原來你還有偷看人沐浴的特殊癖好?！?p> “你是殷師父？！”顏小皙不可置信，微屈著食指虛指向眼前的紅衣人。
紅衣人輕哼一聲，“我才不是殷重火那個楞頭青呢。”
“那……你是？”她可沒聽杜老太爺夫婦說她還有第二個師父。
“不用管我是誰。叛徒，人人得而誅之！受死吧！”紅衣人那雙桃花眼中透露出殺意，抬掌向她打去。
顏小皙臟腑皆疼，沒有任何招架之力，只好緊閉雙眼硬吃。掌風吹起額前的碎發(fā)，招式卻停了下來。
顏小皙睜眼，望著停在半空的手，“你……”
紅衣人抱手偏頭一笑，“出息，傷成這樣，被誰打了？我去謝謝他?！?p> 顏小皙冒著冷汗，捂著心口道：“秋鳳閣的曲萬徑。”
紅衣人神色一凜，“迷魂琴師曲萬徑？！”
顏小皙補充，“哦，還有蕭百沉?！?p> “紫簫美人也來了？！”紅衣人驚愕，正起身打量顏小皙，“你居然還能從他倆手下逃出來？”接著冷哼一聲，“真是應了那句——禍害遺千年。”
看樣子是夜未央舊部的人，顏小皙已經(jīng)沒有多余的力氣跟他打架，覺得十分頭疼。
“別以為落到我手里就能活著出去?！奔t衣人桃花眼半瞇，出手掐住她的脖頸，“禍害果然最難除，今天，我就替殷老弟清理一下門戶。”
顏小皙如一只被握住后頸皮的貓兒，沒有半分能力掙扎，認命地垂下雙手。
“自我失憶醒來，便發(fā)現(xiàn)自己成了江湖人人得而誅之的魔女叛徒，犯下滔天罪行不可原諒，與昔日恩師相殺，淪為整個武林的笑柄……”
紅衣人目露恨意，收緊了手上的力氣。
顏小皙感到呼吸困難，深吸一口氣，直視他道：“既敢做，便敢當！如果我真的是叛徒，背叛全門派、屠盡無辜之人，忘恩負義狼子野心，便動手吧。我每天活在愧疚里，寢食難安。這樣一個我，活在世上，只是一個渣滓，活著沒有意義。待到了地獄里，我愿慢慢去贖罪。今日之死，不過是天理昭彰，報應輪回?！?p> 顏小皙決絕閉眼，等待著死亡的來臨。
閉眼的剎那，卻又猶豫了。腦海飄過一個人的影子。
尋歌，若是知道她的過往這般不堪，會不會后悔結(jié)交……
新劍會擂主，半個身踏進朔月盟的正派人士啊……
想著，他的身影隨風煙般消散而去。
緊接著，一高一矮的影子漸漸清晰。
爹娘牽著手的樣子在腦海中漸漸浮出。
對不起，是她不孝，才相認不久，又要天人永隔。但是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她顏小皙欠下的債，會勇敢的承擔。即便以命抵命，也決然不皺眉頭。
她決絕閉目咬牙，接受死亡來臨。
脖子上的禁錮忽然松了，顏小皙好奇睜眼，紅衣人收了手，轉(zhuǎn)了轉(zhuǎn)手腕。
“你練過斗轉(zhuǎn)星移，這門邪功可以使筋骨肉脂移形錯位，我掐不死你，臟了手，你服毒吧?！?p> 說罷，丟了一個白瓷瓶子過來。
什么移形錯位什么邪功？顏小皙腦子里有一堆疑問像漿糊一樣攪著。撿起白瓷瓶觀摩，打開紅塞子，一顆藥丸滾落手心，色澤腥紅，腐臭撲鼻。顏小皙不由得捏著鼻子發(fā)問：“前輩，這藥你拿老鼠屎煉的嗎？”
紅衣人氣得跳腳，“拜托，你是要吃毒藥，能不能有點赴死的覺悟？”
顏小皙不再說話，吞下藥丸。過了一會，只覺得五臟滾燙，然后像裂開一樣疼。吵嚷著罵了句，“難吃！”然后，雙眼一翻，倒在地上。
紅衣男子有些驚訝，“服毒都這么干脆？”
這是正常人嗎？這么不惜命！
……
死的感覺，除了周圍黑壓壓伸手不見五指，好像，也沒什么特別的。
不對，為什么她會有意識？
因為，她賭對了！
顏小皙在賭，賭這個男子不會真正殺人。
夜未央的人有一個特點，殺人講究快準狠，對門內(nèi)外的人都一樣，絕不會絮絮叨叨拖拖拉拉還不動手，哪怕是這個嫌麻煩的紅衣人。要殺的話，剛剛就直接掐死了，沒必要諸多托詞。
事實證明，賭贏了。
“僥幸僥幸……”
顏小皙舒了口氣。幸好，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打量著眼前景象，只見紅帳在前，香煙撲面而來。
顏小皙扶著額頭，轉(zhuǎn)頭向羅帳外看去，見一緋衣絕色女子坐在梳妝臺前，身段婀娜，從鏡子看，容貌也是妖媚動人。此時她手里拿著瓷瓶轉(zhuǎn)動，又一邊苦惱自語：“難吃？真的么？”
顏小皙：“……”只覺得頭頂飛過一群烏鴉。
內(nèi)傷似乎沒有那么嚴重了。顏小皙坐起來，坐在鏡臺的女子瞥了她一眼，“醒了？”
“你是？”望著那雙勾人的桃花眼，顏小皙雖然已猜出，但還是不確定。
緋衣女子咯咯一笑，“怎么？乖徒，連你師父都不認得了？枉我喂了你一顆護心丹。”
原來給她吃的不是毒藥。顏小皙撓撓頭，“……我究竟有幾個師父……”
緋衣女子白眼相向懶得回答，倚著凳子，把腳放上梳妝臺。
“你既是夜未央的人，為啥還留我一命？”顏小皙越發(fā)糊涂。
緋衣女子彈了彈蹭落在衣袖的脂粉，“因為比起殺你，我更想知道你背叛夜未央的原因。”
“我真的背叛了夜未央嗎？”顏小皙坐直起來。
緋衣女子咬牙切齒，“那年正月十五，六大派打上臨墨峰，夜未央四十一道機關樞紐，竟在一個時辰內(nèi)統(tǒng)統(tǒng)被破，若不是有人早先透露了消息，他們怎么可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破防？！”
“那為什么確定叛徒是我？”
“夜未央的機關樞紐是二十年前玄機老人公羊飛易做的，只有掌門、堂主及門下大弟子知道?？傊肋@機關樞紐的人，只有殷老弟、我、葛堂主、雪堂主、東方奕和你六人而已。而且當時誰都看到是你屠殺峰上百姓，打傷守樞弟子，炸了機關總樞，還縱火燒山，把黎千隨率領的各大門派親傳弟子引到忘身崖。”
“夜未央不是人人喊打的殺手組織嗎？臨墨峰上怎會還有百姓？”
“夜未央雖是殺手組織，卻從不殺無罪百姓。殷老弟也說過，就算要面臨廝殺，也絕不許動峰上百姓一根汗毛。正是有夜未央在峰上，飛賊流寇才不敢接近，百姓才住的安穩(wěn)?！?p> “你背信棄義，欺師叛門，殷老弟那小子才氣得跑去忘身崖親自清理門戶，把你重傷打下誅魔澗。”
顏小皙聽完啞然，這一段，她夢里倒是有?！拔遥覟槭裁催€活著？”
緋衣女子放下腳，大步流星走到她跟前，掀起她耳后的長發(fā)，“你命大唄。耳背后刺個九尾，命也像個九尾狐一樣，忘身崖和誅魔澗都死不了。誅魔澗乃是大煊第一天險，我很驚奇啊，你是怎么從誅魔澗逃脫的？”
顏小皙眨巴著眼睛，“我說，一無所知，你信嗎？”
“那你為何背叛夜未央？”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記得了……”
“呵，這倒也有趣，叛徒居然忘了自己是叛徒?！本p衣女子又走到桌前倒茶，一口豪飲。
顏小皙走下床，站在緋衣女子對面?！扒拜?，敢問你是夜未央的哪一位?！?p> “呵～”
不知何時，緋衣女子瞬移到顏小皙身旁，輕揪起她的耳朵，“你個沒良心的小王八，居然把自己師父忘了，憑什么就記得殷老弟，偏就把我忘了？??？你易容的看家本領是誰教的？”
顏小皙捂著耳朵，“我……我不知道啊……”
“罷了?！本p衣女子松手，坐回凳子翹著二郎腿，“反正我離開夜未央都六年了，夜未央的事早就不歸我管，且與門中人又無交集，你不記得就算了。”
“那我怎么稱呼你？”顏小皙發(fā)問。
“醉臥頻中圣，迷花不事君。楊迷花?！睏蠲曰ㄕＡ艘幌卵劬?。
“楊師父？”顏小皙試探性問。
見顏小皙沒有被自己美貌傾倒，楊迷花興致缺缺，不打算回答，徑自倒茶喝，挑起另一個話題。
“船準備靠岸了，你打算怎么出去？”
顏小皙指了指窗臺，楊迷花秀眉一挑，“就這？一出去就被抓了，還不如易個容?！?p> 顏小皙恍然一悟，“好主意！”接著四處張望，楊迷花拋過來一個卷軸，顏小皙抬手接住，展開卷軸，是個小姑娘的畫像。緊接著，又丟過來幾件衣服。
“這畫上的是我的侍女櫻兒，前些天我私下讓她提前到金河岸辦事了，你易容成她，可在此船中來去自如。”
顏小皙點頭，隨后，又四處張望。
“還不變？”楊迷花有點不耐煩。
顏小皙拿著畫軸的手不知所措，怔愣，“沒工具啊……”
“給自己易容還要工具？你斗轉(zhuǎn)星移白練了？！”楊迷花恨鐵不成鋼，一把搶過顏小皙手里的畫軸。
“看好了?！?p> 門外忽然響起敲門聲，顏小皙嚇得掀開桌布，一溜煙躲在桌子下。
“何事擾我？”楊迷花聲音酥媚，語露責備。
“花先生，媽媽讓翠兒來通知您，船快靠岸了?！遍T外的小丫頭畢恭畢敬道。
“知道了，你下去吧，沒有命令不許人來打擾，我剛睡醒呢。”
“奴婢領命?！?p> 緊接著，站門口的姑娘快步走了。
顏小皙在桌下聽得一清二楚，“楊師父，你是這家青樓的主家？青樓的老大不一般是老鴇么？”
“閑事少管，先辦正事?！睏蠲曰ㄉ焓职杨佇○獜淖老铝喑鰜怼?p> “看好咯?！?p> 顏小皙乖巧點頭，只見楊迷花盤膝而坐，開始運功。
不久，那張妖媚的美人面五官竟然開始移形錯位，由妖媚美人變成清秀小姑娘，連身體部位也開始挪動，手臂開始變短變得更嬌小。
顏小皙看得目瞪口呆，站立不穩(wěn)扶著房間的柱子。
這這這……這什么邪功，好生嚇人！
楊迷花再次睜眼，已經(jīng)完全變成了畫中櫻兒的模樣。起身時，原先合身的緋衣變得有些寬松，連個子也變小了幾分。
“怎么樣？”
顏小皙嚇得臉色蒼白，“連……連聲音都變了……”
楊迷花現(xiàn)在與顏小皙差不多高，拍著她的肩膀，聲音稚嫩且清脆，“斗轉(zhuǎn)星移，乃易容換顏、縮骨移形之法。”又拍拍自己嬌小的胳膊，“這就是斗轉(zhuǎn)星移的厲害之處，根本不需要借助工具。斗轉(zhuǎn)星移分兩卷，上卷斗轉(zhuǎn)，變齡，下卷星移，換形。當時若不是哭爹喊娘拜我為師，學了這當世一絕的易容術，你以為你這武功平平的九命血狐是怎么完成刺殺任務的？”
顏小皙神情呆滯，伸手摸著楊迷花的臉，竟光滑如綢，看不出一點移動的痕跡。
“好神奇……學成了這個，那不是無敵了嗎？易容根本沒人能發(fā)現(xiàn)，就算發(fā)現(xiàn)也沒有證據(jù)?！?p> 楊迷花拍開她的魔爪，“呵，不存在無敵的武功。萬事萬物都有弱點?！闭f罷，取了個金盆，走到浴桶前，舀了一大盆水。
“你干什么？”顏小皙不明所以，不待她反應過來，楊迷花把一大盆水舉過頭頂，直直從自己頭頂澆下來。
顏小皙擦了擦臉上的水珠，正想說話，眼前的楊迷花版櫻兒小姑娘又沒了，她抬頭，看到了原先丟瓷瓶給她的紅衣男子。
人妖變化現(xiàn)場啊啊啊啊啊！
顏小皙驚得下巴都要掉下來，顫抖指著男子，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紅衣男子取過一件衣服披上，在她腦門敲了一下，“嚇傻了？我是你楊師父啊?！本o接著，又換成嬌柔的女音，“才過了一會，就把人家忘了？”
看著男子發(fā)出女音，顏小皙聽得渾身起毛。楊迷花絲毫不在意，撇了撇額前散落的黑發(fā)，“偽聲之術而已，斗轉(zhuǎn)星移的基本功?！?p> 楊迷花沒看顏小皙，顧自用內(nèi)力烘干了衣服和長發(fā)，語重心長道：“斗轉(zhuǎn)星移易容的效果沒法說，但有一點要記住——禁水。千萬不能沾水，遇水則真身現(xiàn)?！?p> “那不就是個泥菩薩？”
“就是泥菩薩。喝茶喝酒不會有事，但不能讓液體碰到肌膚?！?p> 顏小皙聽完點點頭，然后，望著楊迷花那雙魅人的桃花眼，“所以……這個是你的真身？楊師父是男人嗎？”
楊迷花瞪她一眼，“不像？”
“像不像是一回事，是不是又是另一回事?！鳖佇○÷暤?。
頭上響起一個爆栗，疼得她抱住頭，楊迷花咬牙解釋道：“斗轉(zhuǎn)星移只是能易容，不能轉(zhuǎn)變性別?！?p> “也就是說，只是外貌形態(tài)和聲音上能變化，性別是變不了的咯？”
“那當然，要是下邊能變，我早就嫁給你殷師父了?！睏蠲曰约旱慕^美臉蛋沖顏小皙拋了個——白眼。
“噗……”顏小皙差點被口水嗆著。
殷師父，你這桃花運開的有點詭異哈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