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飯被一堆人圍觀,陸尋歌十分不自在,嚼一下頓一下,像只倉鼠一樣,不知過了多久,終于將饅頭咽了下去,溫聲道:“我只是出來吃個早飯……”
“少俠,我看你骨骼清奇,所謂好馬配好鞍,寶劍贈英雄。來我淮安劍派,人手一把大寶劍。每位新弟子都有機會得到掌門親自為你鑄的劍。百年老字號,品質(zhì)看得見。來我淮安劍派,熔鐵爐、寒潭水、鑄劍鐵隨便你用!”一個仙風(fēng)道骨的人正襟危坐,極為正經(jīng)。
陸尋歌:“……我考慮考慮?!?p> 說罷起身,饅頭才咬了幾口,也沒心思吃下去。心想還是打道回府吧。
還沒走得幾步,就被人拉住袖子。
“陸少俠,來玄武幫,免費教鳧水,伙食費減半,學(xué)費全免,還有溺水補貼!”玄武幫的人喊道。
陸尋歌嘴角抽搐:“溺水補貼……”好不靠譜的樣子。
“少俠,這些基礎(chǔ)的東西,我們都能給你,主要是有把趁手的兵器。來我淮安劍派,什么類型的劍隨便你挑!”
“英雄惜英雄,竹葉以真心培養(yǎng),因材施教。琴棋書畫,將你打造成高潔雅士,提升境界,增長文化,你值得擁有!”
“文人沒前途,一幅字畫都不會錢生錢。來相依山莊,手把手教你看賬本,實打?qū)崕闳ド啼?,了解最新商業(yè)前景,把握商機,爭做康平首富,相依山莊在這里等你來??!”
“竹葉齋就是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門小派,還是來玄武幫靠譜?!?p> “淮安劍派,山清水秀、資源豐富,先后出過十幾位揚名江湖的鑄劍大師、品劍客。告訴你個秘密,那惡名昭彰的殷魔頭使用的棠溪劍,正是出自淮安鑄劍廬,要不是名劍在手,他哪敢這么囂張?!?p> 陸尋歌撫摸著腰間寶劍的劍鞘,笑笑:“不管名劍不名劍,趁手方是好劍?!?p> 但是沒人聽,一群人仍是沖上來七嘴八舌的介紹門派。
“噢!我明白了,你們再這樣勸是沒用的。”成言復(fù)胸有成竹說道,“我知道他缺什么。”
“缺什么?”諸位招賢納士的負責(zé)人都認(rèn)真聽著。
只見成言復(fù)上前拉著他的胳膊,“小陸啊,來竹葉齋!竹葉齋姑娘多!你脫單不愁!”
陸尋歌被成言復(fù)拉到一邊。
“都讓開!陸少俠本來就是我玄武幫的內(nèi)定弟子了,男子漢大丈夫,事業(yè)為重,要什么姑娘!”
陸尋歌:“……”又被玄武幫扯到一邊。
“陸少俠,我們淮安那里姑娘也很多喲~脫單不成問題。”淮安劍派揪著他衣袖不撒手。
“陸少俠,有沒有興趣考慮一下知云宮……”
陸尋歌:“???”
喂喂喂,知云宮不是女子門派嗎?!
……
“就這樣,我被他們拉來扯去,偏還不能發(fā)火。實在沒法,只好躲頂樓了。”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求賢若渴哈哈哈!”顏小皙笑得眼淚打轉(zhuǎn),“不是,這是你嗎,你還是不是陸尋歌?這么好欺負?!?p> “他們沒有惡意,我沒理由打人啊?!标憣じ钄偸?,一臉無奈,“快幫我想想午飯怎么辦?!?p> “小事一樁,你躲在房間里,我去幫你打飯不就行了?!?p> “對!就這樣。”
顏小皙看他眉開眼笑的樣子,忍俊不禁,半蹲起來摸摸他的頭,“傻小子,想不到也有你應(yīng)付不來的場面,你不是什么場面都見過嘛。”
陸尋歌也沒制止她,任由魔爪在頭上胡亂抓著?!拔沂悄盟麄儧]辦法。打吧,一掌下去死一堆,喪心病狂。罵吧,又不道德,唯有躲了?!?p> 顏小皙撲哧笑了,他今早應(yīng)該是悶壞了,也懶得再補刀嘲笑他。放下在他頭上作亂的手,重新在他身旁坐好,從懷中取出一個油紙包遞過去。
香味在空中蔓延,陸尋歌欣喜接過,“烤肉的味道!”
“拿去。我本來是打算獨食的,不過想想你被一群人圍著,早飯肯定也沒得吃幾口吧。”
陸尋歌怔住,只覺得被一種幸福感包圍著,暖意油然而生。緩緩打開油紙包看,是一個烤鴨腿。
“你吃一口?!?p> “干啥?怕我下毒啊?”
“是?!彼?。
顏小皙憤懣瞪他一眼,看著他手中的雞腿,咬牙狠狠撕了一大塊。
陸尋歌滿意吃起來。
顏小皙悶悶嚼著。細嚼慢咽,忽然雙眼睜圓,眼眸發(fā)亮。
“天吶!居然這么好吃!喂!給我留點!”說罷撲上去搶。
“不給!你耍賴,說好給我的?!标憣じ杞z毫不讓,換了一只手拿,顏小皙撲了空,又往另一邊撲,他又換了只手,她再次撲空。循環(huán)幾次,陸尋歌忽然玩心漸起,每次故意拿雞腿靠近她,然后又迅速換手。
經(jīng)歷了好幾次的撲空,小皙變了臉色,露出諂媚討好的笑容,給他捶背,“我后悔了,給我留點唄?!?p> “不給不給就不給。”陸尋歌拿起鴨腿繼續(xù)咬了一口,又指指右邊肩膀,“這邊這邊,用點力?!?p> “哼哼哼?!鳖伿吓鱼と坏男β曧懫?。
于是……
陸某人早晨就在一邊挨打一邊躲避還一邊求饒的過程中進食。
……
有些人一出現(xiàn)就引萬人矚目,而有些人,一露面,人們就會投來異樣的目光。
顧凌塵剛出現(xiàn)在廳堂,立刻引來各種目光。
那些坐在位置上的人沖她指指點點,有些則竊竊私語。
“你看那個姑娘長得好奇怪喔!”
“她那半邊臉好丑……”
“看起來像妖怪,她干嘛不拿頭發(fā)遮一下。”
顧凌塵頭皮緊繃,臉頰滾燙,雙手不安地絞著衣袖,恨不得找打個洞鉆下去。
但直站著不是辦法,她強行忍住不適,取了食物找了個位置坐下。
過往人群總是莫名投來異樣的目光,極不友善。顧凌塵如坐針氈吃了幾口,耳邊總是莫名響起像蚊子一樣嗡嗡嗡的私語。
若是議論一兩句就罷了,可她不能忍的是他們成群結(jié)隊議論。
她終是忍不住,猛地拍桌站起來,“看什么看!想議論不能等我吃完早飯回屋再議論嗎!”
“長得丑還不給說了?什么世道,切,人丑事多!”
“裝什么無辜,丑就是丑,長得丑不是你的錯,出來嚇人就是你的不對了,錯了都不讓說?”
“要不你下次帶個面具再出來吧哈哈哈哈哈,你看不見,咱們看著難受??!”
“你們!”顧凌塵一生氣,直接把桌上的筷筒砸了過去。
人群開始哄鬧起來。
眼看要鬧出一場大戲,人群中突然沖出一個文質(zhì)彬彬的書生,直接將顧凌塵拽走了。
封長泊一邊拉著她走一邊道:“倚星樓三教九流皆有,別跟他們一般見識?!?p> “我長得是不是很難看?”顧凌塵哽咽問道。
封長泊搖頭,“我并不覺得難看?!?p> 他不能說好看。對相貌自卑的人說好看,無異于反向補刀,傷口撒鹽。
“人之審美不同,想法自然不同。有人偏愛美貌,亦有人只愛平凡容顏下的真心。相貌是重要,但非絕對。大千世界,蕓蕓眾生、千萬副臉,上天賜予你生命與容貌,無論平凡或出眾,這張臉,只單獨給了你,你是獨一無二的,何必在意他人的眼光?!?p> 顧凌塵甩開他的手,顧自哭起來。
“獨一無二又怎么樣,世上那么多美貌的人,我一家子相貌均不差,偏偏我就中獎了,成了最丑的那個,還是個女兒身,我果然不配得到世人的歡迎……”
“你容貌比不過他們,這不還有機甲術(shù)嘛,論手藝,在場的美人兒誰敢跟你叫板?”
顧凌塵還是哭,“手藝好有什么用!長得丑不配擁有姓名……”
“怎么能說是丑呢?你問問尋歌他們覺不覺得丑?我也沒覺得丑,你自己就把丑字往頭上戴,傻不傻?”
顧凌塵哭聲減小,但還是絲絲抽泣個不停。
封長泊只好像哄孩子一樣,“別哭了,你笑起來的樣子很暖,能給人帶來力量,笑一個?求你了大才女,笑一個好不好?工匠界的大才女,怎么能輕易被一群庸脂俗粉帶哭呢?”
顧凌塵拗不過他,站直起來看著他,咧開嘴笑了,淚落下來,哭笑同時,十分滑稽。
封長泊取出一塊帕子替她拭去那一滴淚。“你記住了,他人評論不可全信,別自己跟自己過不去?!?p> “謝謝你長泊。”顧凌塵眼淚又落下來,只是這次的淚,似乎沒有那么苦澀了。
封長泊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腦袋,“啊對了!我可以收集撰寫一些勵志的故事,給你們這些自卑群體看一看。對!就這么愉快的決定了!”
一激動把帕子塞到她手里,“我去寫作了,你自己擦啊~”
“誒?”顧凌塵還在恍神,封長泊已經(jīng)跑了老遠。低頭看著手心的帕子,無奈一笑,將它像珍寶一般折疊收好,藏在衣服里,溫暖無比,仿佛擁有了整個春天。
……
顏小皙覺得自己今天撞邪了。
她今天又碰上竹葉齋的冷畫子跟淮安劍派付掌門的秘密談話了。
她才剛要伏在墻邊偷聽,他們就談完起身了。
顏小皙一拍大腿,貼墻根這種事,怎么著也要趁早啊,現(xiàn)在這個點,就算沒聽到也要被人誤會了。
竹葉齋跟淮安劍派走得挺近啊,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顏小皙沒空管這些門派的事,提起腳打算原路返回。
“墻角的朋友,可否出來?”冷畫子凝眉厲聲道。
還是被發(fā)現(xiàn)了。
顏小皙閉目,無奈嘆息。想想躲也沒意思,只好硬著頭皮出來堆著笑臉迎人。
“冷兄,許久不見?!?p> 顏小皙內(nèi)傷未愈,沒法用易容,只好用本來面貌扮了男裝,此刻見到冷畫子,他沒忘記的話應(yīng)該能想出來。
“顏姑……不對,顏少俠別來無恙?!崩洚嬜右娛穷佇○?,緊繃的眉頭忽然舒緩。
“呵呵……其實,我也是剛來的,我是真的什么都沒聽到。”
“顏少俠多慮了,這不是什么大事情,竹葉齋行事光明磊落,沒什么見不得光的?!崩洚嬜犹谷蛔匀舻馈?p> 顏小皙尷尬笑笑,原是她多心了。彎腰恭敬地賠罪行禮,“打擾貴齋內(nèi)部事務(wù),實在抱歉。”
“顏少俠不必客氣,畢竟曾是隊友,隊伍雖散,情誼尚在,區(qū)區(qū)小事,不必介懷?!?p> 顏小皙又問:“竹葉齋不是不問世事了嗎?怎么你也來攪這泥潭?”
“尹齋主說顧家堡下了請?zhí)?,況且連知云宮一輩女流都來了,竹葉齋不好推辭?!?p> “那豈不是朔月盟八大門派都齊了?”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們并非為顧家堡賀喜而來,而是等著看顧家堡的鐵指環(huán)?!崩洚嬜右徽Z點破,豪不掩飾。
顏小皙雖然覺得幾大門派做得不妥,但礙于自己的身份原因,的確不便摻和門派紛爭,也不多問,直接向冷畫子告辭。冷畫子仍是像對待隊友一般,一直目送她出院子。
……
頂樓。
身后有腳步聲,還是故意放輕的腳步聲。陸尋歌迅速轉(zhuǎn)過身,只見某人弓著身子縮成一團,像只畏光的老鼠,拎著食盒畏畏縮縮、左顧右盼,緊張觀察著四處的動靜。
陸尋歌:“……你這頓飯是偷來的?這么猥瑣做什么?”
“我不是怕你被發(fā)現(xiàn)嘛!”顏小皙迅速挺直腰板大跨步走過來。
陸尋歌看著她點頭。
嗯,不錯,這么囂張才應(yīng)該是她。
不一會兒,兩人在頂樓的亭子上擺碗筷開始吃飯。
陸尋歌邊吃飯邊跟她商量,“我打算把房間換到頂樓下面,你要不要一起?”
顏小皙停下筷子,沖他翻白眼。
“……不要?!?p> “為什么?”
“夸柔踢瑞……”顏小皙只顧著抓著肉吃,口齒不清說道。陸尋歌想了想,猜測她說的是——爬樓梯累,于是道:“那我背你?”
“今晚就換!”顏小皙大啃特啃的手忽然放下,喜笑顏開,十分爽快答應(yīng)。
陸尋歌:“……”
午飯吃得差不多的時候,顏小皙放下碗筷,極正經(jīng)問他:“午時已到,該談?wù)勗蹅兊慕灰琢?。你先說,那些天去哪了?”
“我先說?你確定你不會反悔?”陸尋歌也放下筷子,眉頭攏起,嫌棄道:“還有,說這么重要的事為什么你還要啃雞爪?”
這樣一點都不正式。
“沒事沒事,你先說,等我啃完再說我的?!鳖佇○碌綦u骨頭,又繼續(xù)拿了一個鹵雞爪啃起來。
陸尋歌輕搖頭,拿她沒辦法了。
“你可識得天鷹二老?”
陸尋歌沒說行蹤,卻先問了問題。顏小皙啃雞爪的速度慢了下來,認(rèn)真思考。
不知過了多久,她驚叫一聲,陸尋歌以為她記起來了,打起精神聽,結(jié)果顏小皙道:“他們是誰?。俊?p> 陸尋歌:“……”
雖然有點被戲耍的感覺,還是繼續(xù)說道:“天鷹二老,即杜冀衡和杜若英。”
“……杜?”顏小皙大吃一驚,直接把雞爪丟在盤子里?!岸拧爬咸珷敺驄D?!”
“嗯,天鷹二老又稱歸隱雙俠,他們的功夫并不高,江湖榜上排名靠后,但他們精通飼鳥之道,尤其是訓(xùn)練金雕和大鷹。金雕和大鷹十分兇猛,而且易于跑路,所以盡管功夫不好,江湖上的人還是敬而遠之,加上他們乘著大雕不問世事,行跡飄忽不定,江湖上就更少有二位前輩的消息。”
“這……”顏小皙全沒了吃東西的興致,腦子飛速思考回憶。
“難道說,救我的是天鷹二老?”
“極有可能,我那段時間趕回了康平,濟安醫(yī)館早已倒閉,我有所懷疑,去二人墓地挖棺察看,不出所料,里面是兩具空棺!”
顏小皙:“空棺……他們沒死?!”末了又意識到什么,“你……你怎么會知道他們開過醫(yī)館,還知道他們墓地在何處,你認(rèn)識他們?”
陸尋歌點頭,“看來,你還是太單純?!?p> 顏小皙一頭霧水。
他解釋,“我是受天鷹二老之托來保護你的。初遇時在茶館討論的武林第一美人話題,其實我并沒興趣,只是借這個機會認(rèn)你為義妹,名正言順保護你?!?p> “原來……都是安排好的啊……”顏小皙忽然有些失落。
“不然你以為僅憑一個話題,就會有人不辭勞苦保護你嗎?”陸尋歌道。
“那你為什么會答應(yīng)……”顏小皙還是不明白。他明明只是個游俠啊,做什么自找麻煩?
“報恩。”
“天鷹二老是你的恩人?”顏小皙意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