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水汽彌漫,尹無風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這里。此處朦朧,似煙非煙,似霧非霧,隱約瞧得遠處是一條大河,河邊有一個小女孩背對坐著。
“這是……渭水河?”他四處張望,忽覺不妙。
背對著的小女孩忽然轉過身來,抹著眼淚,哽咽喊道:“哥哥救我,無晴不想死……”
煙光霧氣里,他根本看不清小女孩的樣子,只聽得哭聲凄切。正要跑上前,江岸忽然水浪翻涌,瞬即將那個小小的身影吞沒。
霎時間,萬物俱靜,偌大天地間,只他孤身一人。
“不——”他迫切喊著,奮力往江邊奔跑,想追逐小女孩的蹤跡。水里倒映出一大一小兩個人像,不僅僅有妹妹,還有娘親。他想看清她們,費勁地跑到水里,涼水沒過腰身也毫不在意,一意向江心游去??墒遣灰粫?,浪潮涌來,將平靜的江面攪翻打碎,畫面蕩然無存。連他自己,也被沖天的水浪重重蓋住,厚重的窒息感蔓延四肢百骸……
不知多久,尹無風突然驚醒,方覺是一場夢。一直陪在旁邊的冷畫子舒了一口氣:“齋主總算醒了,在水牢突然昏倒可嚇壞了屬下,從前不管遇到什么事,也沒有這樣的情況?!?p> 尹無風微怔,卻也沒說話,冷畫子扶著他坐起身,哪知一起身便感到臟腑絞痛,猜到是殺慕容奎時強行收回星月刃留下的內傷,霎時滿頭冷汗。
“齋主?”冷畫子擔心問了一句。
“我沒事?!币鼰o風揉了揉眉心,復問:“慕容奎怎么樣了?!?p> 冷畫子道:“還在昏睡,中途醒過一次,瘋瘋癲癲的大喊幾聲又睡過去了?!?p> “聽清楚他喊什么了?”
“隱約像是前齋主夫人的名字,總是嚷嚷著見鬼了,哦,還喊了句鬼活了?!?p> “鬼活了?什么亂七八糟的。”好不容易找到慕容奎,卻什么東西也沒問出來,尹無風心里越發(fā)煩躁了幾分?!翱磥矶虝r間內問不出什么,先關著吧?!?p> 冷畫子會意,又繼續(xù)道:“說起來,鳳凰臺那邊有消息,慕容灼要求我們把陸尋歌套牢在朔月盟,把人控制在秋鳳閣的勢力范圍內?!?p> 當然,現(xiàn)在的秋鳳閣勢力也包括竹葉齋。
“就這?”尹無風略有不屑。
套牢新劍會擂主這一點,他蓄謀已久,只不過,更早一步而已。
“那齋主,咱們還要派人去嗎?”
“當然,不僅要派人去,還要派一個能圓滿完成任務的人去?!币鼰o風邊說邊下床。
冷畫子一邊扶著他一邊點頭,“也是,不能給慕容灼發(fā)現(xiàn)端倪。那齋主想好人選了嗎?”
尹無風背著手慢悠悠走到窗前的小桌旁,取出黑子,輕輕落在棋盤上。棋局中,白子被黑子圍困其中,孤立無援,生氣已斷,便被提出棋盤。
冷畫子霎時明白?!捌逶?,唐柳曳?!?p> 尹無風看著黑子,“她一定會非常樂意的?!?p> “那,顏姑娘呢?齋主打算把她安排在哪個院?”
“她啊?!币鼰o風把玩著手中被提出的白子,慢悠悠道:“我竹葉齋雖是文人起家,但對文武一視同仁,即便她是新劍會精英,入齋也要經(jīng)過文選?!?p> “齋主的意思是……”
“通知各個分院,不管顏小皙進哪,都得……”他忽而停頓,意味不明地一笑:“特別關照?!?p> “齋主,她一介草民,文選本就險阻,如今還要增加難度,這不是逼人離開么?”
“依她的性子,不一定呢。越容易得到的東西越得不到珍視,我要她心甘情愿的進竹葉齋?!币鼰o風說到“心甘情愿”時,手中白子飛出,在空中轉了半圓弧。說完“竹葉齋”后,咔噠一聲,異常清脆,白子穩(wěn)穩(wěn)落進棋碗里。
冷畫子領命而退?!皩傧旅靼琢??!?p> ——
路上,顏小皙軟綿綿地拉著韁繩,整個人跟蔫了的黃花菜似的。
“你又怎么了?”陸尋歌邊問邊勒了馬繩,放慢速度跟著。
一路上,這鬼靈精不知打著什么壞主意,突然性情大變,故意跟他過不去似的,又是叫渴又是喊餓。買水買吃食來來回回跑了好幾趟,加上連日趕路,可把他累得不輕。好容易消停一段路,這會兒,小祖宗又鬧起來了。
“陸尋歌,我困了,想睡覺,不想騎馬?!?p> 陸尋歌耐著性子勸:“這是半路,沒有客棧,離杜老夫婦的醫(yī)館也不到半日路程,你再忍忍,到了那里再歇息?!?p> “我不,我現(xiàn)在就困了,我想睡覺?!彼朦c不聽勸,依舊我行我素,徑直趴下來,頭枕著馬脖子就睡過去了。
陸尋歌沒辦法,無奈牽著另一匹馬緩步前行,到了換馬坊將自己的馬留在那里。此時顏小皙還趴在另一匹馬的背上睡得正香。
陸尋歌把馬和她牽過另一邊,又將人叫醒。
叫了幾聲,又試著推了好幾下,這小祖宗才瞇著眼坐起來,眼睛還沒睜全就朝著他不滿地揮起拳頭喊:“干嘛啊,打擾我一夜暴富!”
“撲哧!”陸尋歌一時笑出聲,又強裝面無表情,一腳跨上馬背坐在她身后。
小皙猛地清醒,睡意全無,“臥槽你的馬呢?!”
陸尋歌面容肅穆,并不回答,一把拉過韁繩,此時這個小祖宗整個人被圈在他的手臂范圍內。
“你若是能在我懷里睡著,便安心睡吧?!?p> 不等她回答,身后人就立刻夾馬腹抖了韁繩,策馬喊“駕”,馬兒迅速狂奔,疾馳百米。
過目的花草林木在疾馳中瘋狂拉扯變形,顏小皙目瞪口呆:這時候能睡著才有鬼吧!
也許真的有。
她真的睡著了。
在某人懷里真的好尷尬,問話也不答,就懂得駕馬,一副管你生人熟人我都不想理的樣子。除了裝睡,還能干什么啊。明明是想整他,讓他放棄同行,自己偷偷去找天鷹二老的。都怪這廝不發(fā)火,她都沒理由溜。
大概是路途挺平坦,她假寐著還真能睡著。
……
陸尋歌叫醒她的時候臨近申時了。揉眼睛看,發(fā)現(xiàn)對面是個獨立在叢林中的醫(yī)館。
“到了?!标憣じ栉⒀鲱^,指著頭頂上方。
顏小皙抬頭,幾只鷹在頭頂盤旋,久而不去。不多時,一聲唳響,天空忽然暗了半邊。
一只巨大的雕從空中落下,下來兩個人。
陸尋歌率先下了馬,朝她伸出手。
“哼,叫你原先裝高冷,我也不理你?!鳖佇○胫?,并不伸手,而是從另一邊下了馬。
陸尋歌訕訕收回手,轉身朝天鷹二老走去。
再遇天鷹二老,原本會以為是奇幻玄奇的相逢。誰知,只是一場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重逢,也許生活有時就是這樣平淡無奇。
回顧蘇醒這兩年,從知云宮到新劍會,又到蒲花洲,真是曲折玄妙,恍然如夢。
“爺爺……奶奶……”話未完全出口,淚已如雨下。真好啊,他們都好好的活著,不是因病暴斃,客死他鄉(xiāng)。
杜若英拉過她的手,欣慰笑著:“孩子,看到你平安,我們二老就放心了?!?p> 小皙回頭看向陸尋歌,“許久不見,我想跟他們單獨談話?!?p> 陸尋歌會意,在院外的木凳抱劍而坐,并不進屋。
小皙拉著二老進屋,剛關上門便急匆匆詢問:“爺爺,有沒有什么方法能快速恢復記憶?”
杜若英問:“……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