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小皙并沒回蒲花洲。她在趕路時得知憑虛公子近期在康平有活動的跡象。
這個憑虛公子一會兒在蒲花洲有蹤跡,一會兒又在康平傳出消息。
既然最后出現(xiàn)在康平,她也不介意留下來打探。
保險起見,還是選擇易容。為了減少斗轉(zhuǎn)星移帶來的副作用,她只換了臉。
見天鷹二老時尚在城郊,這會兒她正打算徒步回城查探。
“救命??!”
遠處傳來求救聲。
“這聲音是……”
鳳麟!
意識到鳳麟有危險,小皙立刻朝聲源處跑去。
鳳麟被圍在兩伙人中間,逃脫不得。對峙的兩伙人,一波是淮安劍派和秋鳳閣,約有二十多人;而另一邊只有兩人,皆是黑衣蒙面。每個人都捏緊武器蓄勢待發(fā),顯然要爭搶鳳麟。
小皙躲在后邊的草叢偷瞄,不由雙眼瞪大?;罹靡姲?!淮安劍派什么時候跟秋鳳閣站一隊了喂?你們付掌門知道嘛?
“哼!夜未央余孽,殺人狂魔、喪家之犬,竟還有狗膽到大煊撒野!”秋鳳閣的人怒氣沖沖道。
那兩人居然是夜未央的,難怪淮安劍派會和秋鳳閣共同抗敵。
“敢問何人?”
“夜未央在大煊氣數(shù)已盡,休養(yǎng)兩年又如何。今天,我付燼要替天行道,鏟除你們這群邪魔外道?!?p> 說這話的人,模樣周正、身形如松,雖穿著清一色的弟子服,卻有著與眾不同的清傲風(fēng)姿。
小皙的目光落在他的兵器上。那是一把刀,刀身光亮,刃口銳利,憑著直覺推斷,無疑是把上乘的好刀??磥磉@人在淮安劍派的地位不一般。
其中一個黑衣人有一絲緊張,卻仍是強硬道:“原來是付余歡的親傳弟子,不過夜未央向來天不怕地不怕,這紅衣小子我們今天要定了!”
另一個黑衣人也不甘示弱:“人多勢眾又怎樣,我們暗處隨時有同門!”
此時躲在暗處的顏小皙默默抹了一把汗。
雙方劍拔弩張,眼看就要大戰(zhàn)一場。護衛(wèi)蒲洱拔劍而出,警惕環(huán)視四周,如臨大敵。鳳麟?yún)s異常興奮,歡脫嚷著:“哇,兩派相遇,正邪交鋒!我還沒見過這么刺激的場面呢!打起來打起來!”
“臭小子你找死!”夜未央的一位黑衣人忍無可忍,直接拋出蛇骨鞭向鳳麟甩去,被蒲洱擋下一擊。
秋鳳閣和淮安劍派的人也緊隨其后拔出兵器,雙方糾纏互打。
顏小皙正想出手,忽覺耳邊風(fēng)動,有一股內(nèi)勁襲來,只見數(shù)十顆蚌珠大小的石子凌空而落。黑白交錯,如彈珠般有彈性,將眾人兵器脫手打落。
鳳麟看清來人不由歡呼:“阿曳姐姐!”
顏小皙意識到有人搶先救了鳳麟,復(fù)觀察起使用石子的人。
人群中落了個穿著漂色衣裙的女子,腳步飛快,黑白石子在指間靈動翻轉(zhuǎn),一下子就擊退眾人,站到鳳麟旁邊。
顏小皙心下暗忖:這步法飄逸輕盈,變幻莫測,跟尹無風(fēng)有些相似,莫非是竹葉齋的人?
付燼拔刀相向,與那女子過了幾招。那女子連連后退,只是防守躲閃,并沒有主動出擊。
小皙覺得十分有趣。這女子似乎不擅長近戰(zhàn),所以屢屢躲閃。表面不敵,實則像是故意遠離,觀察攻擊方向,取得最佳的攻擊時機。這種打法就像老鷹或豹子在狩獵,不痛不癢的過幾招,然后瞧準時機,一擊必殺。
那女子兩手夾著石子朝付燼打去。付燼側(cè)身輕松躲過,正想嘲笑一番,頭頂忽然傳來異聲。
抬頭看,才知那石子雖打在樹枝上,卻沒折斷一根樹枝,反而撲簌簌落下無數(shù)綠葉,如潮浪般鋪天蓋地的落下來。一群人視線受阻,紛紛亂揮起來。
付燼注入內(nèi)力一揮刀,圍繞在身旁的綠葉紛紛聚攏到一起,牢牢粘附在刀背上。
小皙有些驚訝:這刀還帶吸附功能的嗎?
付燼功夫不錯,可近戰(zhàn)對這些忽遠忽近又成片的落葉束手無策。刀風(fēng)雖吸住近身的綠葉,震得葉片七零八落,卻也沒了心思防守,冷不防一枚石子襲來,直砸左胸,如箭矢穿心,疼得倒抽冷氣。
綠葉散盡,眾人才看清,這女子指間的武器竟是幾顆黑白的棋子。
她竟能以棋子為武器!
小皙咂舌贊嘆。棋子不好控制,看她投石方向和對力度掌握的精準程度,少說也有十年以上的功底。那女子也不多做停留,直接帶走了鳳麟,一路往北而去。
鳳麟沒抓到無法復(fù)命,剩下的兩位黑衣人自然被兩派弟子團團包圍,付燼以一敵二,輕松將二人擒獲。
小皙暗叫不好,他們要對夜未央的人下手。眼下她也需要夜未央的消息,不能讓朔月盟的人搶了先!
“夜未央,你們插翅難飛了!”秋鳳閣的人得意洋洋。“剛剛不還說暗處有同門嘛,那就叫同門來救你們??!”
“如你所愿!”
話音未落,眾人只見一個白衣少年輕盈落在兩個黑衣人面前,一個轉(zhuǎn)身便擊退幾名秋鳳閣的成員。
一個黑衣人訝異:“你是誰?”
小皙看也沒看他們一眼,甚至沒回頭?!皬U話真多,難道你們不知道反派都是死于話多么?還不趕緊溜!”
“想走?也得問問我這把困揚刀答不答應(yīng)!”付燼從隊伍中走出。
小皙既驚訝又嘆息:付家四寶之一的困揚刀,居然給他使得那么差勁,連區(qū)區(qū)一個樹葉迷陣都破不開……
“請你不吝賜教!”小皙話音未落,人已移到付燼旁邊。付燼毫不畏懼,抽刀發(fā)勢。
“困揚刀法第一式——請君入甕!”
小皙本想用輕功一擊制勝,不曾想還沒得近身,付燼第一式發(fā)動后,她就被圈在了困揚刀的攻擊范圍之內(nèi),緊接著……
“第二式——天地囚籠!”
“第三式——天羅地網(wǎng)!”
“第四式——滴水不漏!”
“第五式——四面楚歌!”
“第六式——困獸之斗!”
困揚刀法快捷、迅猛、招招銜接行云流水,被攻擊者難以有施展空間,而且隨著招式一步步緊逼,后面可活動的空間會越縮越小。
小皙有些心急,勉強使得幾招,仍無濟于事,體力在損耗,卻只是在做無用功。她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了。困揚刀法還是名副其實的。
刀刃從四面八方襲來,她被困在刀法攻擊范圍內(nèi),揚身不得,像一只困獸在籠子里左右橫跳揮爪子,卻傷不到人。
額頭一滴汗淌下,喘息的間刻,也冷靜了幾分。
對了,剛剛那個女子的打法……以守為攻,以退為進。
不能攻擊,難道還躲不開么?
想著,她保存體力,只守不攻,被逼得連連后退。
付燼顯得有些輕敵?!靶≠\,招式無法施展,只能躲避了?”
小皙誠實回答:“的確,被困揚刀法束縛,我根本揚身不得,更別說施展攻擊招數(shù)。不過……”
一陣清風(fēng)略過,付燼恍了一瞬,那少年的身影一剎漂移到身前,沖他笑道:“你可能不知道,我看起來嬌小柔弱,卻十分擅長近戰(zhàn),吸附作用對于我可是如虎添翼呢?!?p> “你說什么?”付燼正有些迷惘,困揚刀錚錚做響,忽然把白衣少年吸到身前。
小皙笑而不語。
就是現(xiàn)在!
風(fēng)過也,眼前人掠影而過,付燼忽覺脖子后面冰涼一片,頓時驚得渾身僵直。
“背襲?!”他萬萬沒想到,這少年竟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躲過困揚刀的攻擊轉(zhuǎn)到身后完成偷襲。
“你輸了。”小皙輕松笑著,淡淡開口道:
“困揚刀的進攻的確難以抵擋,可到底還是要搭配沉音劍防守。否則,遇到我這種近戰(zhàn)的短武器殺手背襲,就是自取滅亡?!?p> 付燼一邊聽著,心下納悶:奇怪,明明是個男子,為什么背后的人軟若無骨,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香氣……
“我根本不需要過多的招式,對于刺客,殺人,一招足矣。只要你給了我一招的間隙,就能一擊必殺,困揚刀吸附時,你無法快速調(diào)整刀身防守,恰恰給了我一瞬的時機?!毙○f著,刃口一轉(zhuǎn),仍是抵在他脖子上,從背后走到旁邊押著人,威脅面前一眾弟子。
“付燼已擒,諸位還不讓開么?”
“是在下輸了。”付燼聽完認命地閉上眼,咬著牙道。
技不如人,心有不甘,也只得認輸。哪知那少年的語調(diào)并沒有贏的歡愉,而是平靜如水道:“我不取你性命,只要你放了他們?!?p> 付燼有些驚訝。不殺他,只要求放人?這可不符合夜未央殺人如麻的作風(fēng)。
他細細瞧著近在咫尺的少年。
小皙也不躲閃,大大方方對上他的目光。
看吧看吧,就算記住她的臉又怎樣,這張臉是易容的,她根本不帶怕。
“好,我答應(yīng)你。”付燼揮手,讓淮安劍派的人散開一條路。
秋鳳閣的領(lǐng)隊不樂意了。
“哼,他放人,我們可不放,給我上!”
一群秋鳳閣的人沖上去,但不敵小皙和那兩個黑衣人聯(lián)手。付燼不動,淮安劍派無一人敢動手,最終還是讓小皙帶著人跑了。
秋鳳閣的領(lǐng)隊氣得罵粗:“付燼,你他娘幾個意思?!”
付燼道:“放了他們,我付燼說到做到,絕不食言?!?p> “我真是看錯你了,你們淮安劍派幫忙就是這么幫的?”
面對秋鳳閣咄咄逼人的氣勢,付燼不卑不亢?!拔覀冎皇窃诎肼放龅侥銈儽灰刮囱氲娜藬r下才出手相助,既然安然無恙,何必再糾纏不休。你們?nèi)粝胱飞先ケ阕?,付燼有急事尋找掌門,先行一步,恕不奉陪!”說著,率眾弟子轉(zhuǎn)身離去。
“一個破銅爛鐵門派的親傳弟子,有什么可驕傲的,還裝清高,我呸!”秋鳳閣的領(lǐng)隊氣得牙根癢癢。
后頭有人上前詢問:“領(lǐng)隊,咱們還追嗎?”
領(lǐng)隊直接賞了個爆栗?!白穫€屁,沒有付燼,你是打得過那耍棋子的女人還是那個耍匕首的夜未央?”
——
另一邊,小皙帶著兩個黑衣人逃了老遠,確定后邊不會再追來,才停下來緩息。
此時跑得滿頭大汗,易容術(shù)早已失效,她背對著那兩人,擦干臉上的汗水,又重新用斗轉(zhuǎn)星移變回去。
“多謝義士相救,敢問義士高姓大名,我們兄弟倆改日也好報恩?!眱蓚€黑衣人看著背對的人,抱拳半跪下來。
“在下姓夜?!卑滓律倌贽D(zhuǎn)過身來,唇角上揚,“名未央。”
“夜未央?”
兩個黑衣人相視一眼,幽幽轉(zhuǎn)過目光,異口同聲:“想騙我們,沒門!”
一人起身正準備動手,小皙自信一笑,飛速與其中一人擦肩而過,待人反應(yīng)過來時,短劍已抵在他的頸側(cè)。
另一人忽然瞥見少年耳后的圖案,站起來驚呼出聲:“九葉銀花?竟真的是同門!銀色標記,難怪閣下身手不凡!”
顏小皙聞言收回匕首,被挾持的人忙后退一步,道:“掌門赤、三堂金,一等銀、二等青,三等灰、四等藍……你是三堂中的一等門客?”
原來掌門的圖案是紅色,堂主的圖案是金色,像她這種一等刺客是銀色,二等依次類推。不過,她耳后的圖案可不是九葉花瓣,而是——九條狐尾。級別越高,圖案越抽象,一般人可猜不出來。
這兩人跟見了老鄉(xiāng)一樣激動,一個拉起褲腿,一個露出手臂,身上分別繪著灰鴿和青蛇的圖案??催^紋身后,算是對過暗號了。
顏小皙例行公事板著臉略略掃了一眼這兩人的圖案,心下竊喜:比我級別低啊,那就好辦了!
確認是自己人后,青蛇先說話:“十幾日前,東方少俠帶回來有關(guān)掌門的消息,雪堂主得知后,便派人查探??纱撕螅谷粺o故失蹤。”
灰鴿也補充道:“那紅衣服的小子接觸過東方,我們便一路跟著他,想找個合適的時機逼問東方少俠的下落,不曾想他還有秋鳳閣的人追著?!?p> 小皙有些摸不著頭腦,“東方奕沒消息了?”
“正是。”
東方奕的確說過雪無影讓他拿殘影心訣跟黎千隨換消息,可人怎么會不見,不是留他在山洞里歇息了?難道又被人襲擊了?現(xiàn)在黎千隨也下落不明,還真是棘手。
“此事頗為怪異,你們按計劃在此地查探,我回去稟明堂主。”
二人雙雙抱拳點頭,“屬下遵命?!?p> 送走青蛇和灰鴿,小皙獨自站在城郊外的樹林,心里沒來由的不安。
風(fēng)吹過,吹得樹葉嘩啦啦的響,掉了好幾片枯葉,全部落到面前,硬生生打斷了思緒。
小皙這才抬頭看樹。
這棵樹并不是很高,孩童也可以攀爬。
腦子一陣混沌,忽然斷斷續(xù)續(xù)冒出幾個片段來。
……
“吶,咱們今天還比上樹,誰先摘到個十個李子,誰就贏了!”
“離妹,爬樹太危險,還是不比了吧,我直接認輸?!?p> “你怎么這么沒志氣,只有勇士拼命取勝,哪有懦夫臨陣退縮的!”
“從今以后,我只向你認輸,其他人,我一定會爭贏?!?p> “咿,那我豈不是贏得很沒勁!”
……
女孩坐在樹干上,晃著小腿,轉(zhuǎn)頭問旁邊的少年:“奕哥哥,你住了好幾個月啦,什么時候走呀?”
藍衣少年垂頭,眸色失落:“……離妹這么希望我走么?”
“當然不是!只是娘說你是暫住,我得問清楚,不然哪一天奕哥哥突然走了,我一點準備都沒有……陌離陌離,就是莫離嘛,我最怕離別啦?!毙∨㈥种割^,朝他吐舌頭。
少年摸摸她的腦袋,堅定說道:“哥哥不走。以后都不走了,哥哥會看著小離妹長大?!?p> “爹說了,君子一言九鼎,你可不能食言哦!”
……
“離妹,如果有一天有很多人要取我性命,你跟著伯父伯母先逃命,不必管我。”
“奕哥哥是個好人,為什么會有很多人殺你呢?你是逃犯嗎?”
“嗯,我一出生就成了逃犯。如果不幸真有什么不測,我希望,你能平安?!?p> ……
“奕老弟,你可不能有事啊……”小皙摸著樹干,低低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