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通古大聲斥道,“肅靜,都把金鑾殿當作什么了?圣皇陛下面前如此紊亂成何體統(tǒng)!”
待朝堂上百官收斂安靜下來,劉通古轉而對大內府尹提醒道,“府尹大人,武安侯掌我承天西涼軍務,控制西域通商,富可敵國權勢滔天,憑你一家之言就想給當朝雙一品上柱國定罪,未免太兒戲了吧。”
大內府尹針鋒相對,“你是說我有欺君之罪?”
夏輕塵冷笑一聲,“兒子抓回來的敵囚反倒害了老子,真是有趣?!?p> 唐斯修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表情,擺明了是要看戲。
李東陽在金鑾殿角落里瑟瑟發(fā)抖,兩遼巨變他首當其沖,但是他不僅沒有被革職查辦反而被圣皇陛下召回朝中給了一個正五品的給事。
他明白這是圣皇垂憐對他明降暗增,兩遼那個爛攤子誰去誰倒霉,他也明白,圣皇陛下必須找一個替罪羊,來承受百官對于兩遼事務的不滿,所以這些天他沒少被彈劾。
北方氏族剛剛遭遇重創(chuàng),陳義如日中天,這個時候從兩遼抓到的敵囚說武安侯私通北狄?
李東陽怕,他怕這個罪名最終會落到自己頭上,但是他什么也不敢說。
秦政輕咳了一聲,所有人都看向圣皇陛下。
“丞相,你怎么看?”秦政沒有直言,而是把焦點移到劉通古的身上。
劉通古沒有任何隱瞞,“回陛下,臣歷數(shù)陛下與武安侯之天恩,歷數(shù)武安侯報陛下以赤城,都絕不相信武安侯有謀反之可能?!?p> 夏輕塵嘲諷道,“丞相大人怕是武斷了吧,你這是不相信府尹大人啊?!?p> 劉通古沒有理會,耿直道,“當年陛下力排眾議,封陳義為安西大都護,總領西涼軍政授從一品武安侯,成為我承天王朝各地方除高將軍以外最位高權重之人。不久前武安侯還給朝廷送來了十億兩黃金,十億兩啊,就連最富饒的江東都拿不出這些錢?,F(xiàn)在,武安侯本人住在洛陽官驛,武侯世子在龍驤將軍府,西涼精銳駐扎在洛陽京郊。敢問府尹大人,此情此景,武安侯如何謀反。”
秦政點了點頭,然后看向唐斯修,“唐斯修,你認為呢?”
唐斯修后知后覺,猶豫了一下才支支吾吾說道,“臣,臣沒有看法。”
劉通古有些想笑,唐大人的運氣一向不是很好。
大殿上驟然一寒,砰,秦政面前鑲金戴玉的檀木案幾被其一掌拍碎,文書奏折散落一地,秦政冷聲道,“金鑾殿是什么地方?能站在這里的人皆是承天的文武英豪,能拿到這上面議的事皆是國事天下事。唐斯修,如此不作為是不是不想當這個博士府尹了,若真是如此,朕絕不勉強。”
唐斯修跪伏在地方,大聲呼道,“陛下,值此妖魔復出作亂之際,實不應有婦人之仁,臣建議應先將武安侯革職查辦,以免禍及洛陽?!?p> 夏輕塵立馬站出來,“臣附議?!?p> 有了領頭的,又有圣皇陛下對唐斯修不作為的責怪在先,百官們瞬間分成了兩個派系。
一派以丞相為首,堅持相信陳義,一派以大內府尹和唐斯修為首,堅持先拿陳義。
秦政似乎對百官今天的表現(xiàn)很滿意,輕聲問道,“大內府尹,朕問你,陳義是如何通敵的?”
大內府尹作揖答道,“回陛下,據(jù)妖魔白令供詞,武侯世子陳青陽還有一個身份,他說陳青陽乃北狄王朝的王子殿下,白令二人此行正是為了劫他們的王子殿下回朝?!?p> 先是靜到落針可聞,而后是滿堂的沸騰,保守派再也不保守了,激進派更加激進了,就連劉通古都不淡定了,聲嘶力竭道,“金鑾殿上你怎敢妄言?”
文昌閣,陳義還是那么平靜,給閣老們倒茶的手還是一樣的穩(wěn)。
朝堂上的犬馬聲色此時與李左車沒有關系,他的眼前是一片茫茫大漠和刀光劍影,奉常司數(shù)十位官員正對著誓死不降的無法之地勢力執(zhí)行承天律法。
他始終想不明白,這群平日里醉生夢死的渣滓為什么也會為了活著負隅頑抗,他想或許是因為承天王朝奉常司的威嚴還不夠。
“想什么呢,這么出神?!币坏榔胶偷穆曇魝魅攵校钭筌嚮剡^神來恭敬作揖,“回大人,下官在想無法之地?!?p> 能讓李左車發(fā)自內心地感到親近的不多,眼前這位算是一個,統(tǒng)領奉常、太祝二司的大內府左仆射方程。
方程笑著說,“哪有什么無法之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瓦克恩沙漠無法便是法。行了,別多想了,收拾完這些隨我一起先拜會高將軍再前往巨鹿府。能夠接觸高家大人們的機會可不多,要把握住?!?p> 李左車有些遲疑,無法之地的行動乃三府聯(lián)動,軍務府上將軍高渠安、大內府左仆射,博士府右仆射,以及北方地區(qū)總督當今國舅高齊晟大人都有參與。
他一介奉常令不在前方身先士卒,反而跑到后方拜會高家大人,難免會落人口舌。
方程看穿了李左車的擔憂,便示意李左車跟著自己,兩人一起漫步在黃土之上。
身前是黃沙茫茫,身后是刀劍鏗鏘。
不知是否是觸景生情,方程的聲音有些應景的蒼涼,“左車,在我心中你現(xiàn)在本應已經(jīng)接任了仆射一職的,或左或右。”
李左車只當是方程在和自己開玩笑,“方大人就不要取笑下官了,左車何德何能,萬不敢與前輩爭先?!?p> 方程翻了個白眼,“誰管你什么想法呀,我說你行,只要府尹大人沒意見那就是行。只是大內府不同于其他三府,歷任圣皇陛下都對大內府最為信任,也最不信任。左車你還是有些寡柔,不過在這亂世將起的年代,寡柔一些也好?!?p> 李左車停下腳步,朝著方程的背影鞠了一躬。
方程自顧自走著,并沒有因為李左車的行禮而停下腳步。
“我們這一輩人,沒有身家,性命已經(jīng)交給陛下了。說句難聽的,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此而已。但是你不一樣,圣皇陛下垂憐,沒有把你扶到仆射的位子上,是不想你陷得太深,以至于大內府連一顆種子都不能留下。”方程這番若是被有心人利用足以殺頭的莫名其妙的話隨著風沙飄向遠處,而后慢慢消散。
李左車因為剛剛那一鞠躬的停頓,拉遠了與方程之間的距離。風沙颯颯,想來李左車并沒有聽見方程那番莫名其妙的話。
虎牢關是承天王朝北部最后一塊綠地,也是承天版圖最接近北狄的地方。
作為承天萬里邊城第一重鎮(zhèn),虎牢關可謂奪天地之造化。
與虎牢關遙相呼應的劍門關最高處有一座劍樓,曾有無名劍客登頂劍樓,留下一首用劍意寫就、幾百年劍意都未曾消散的豪邁詩歌。
“百戰(zhàn)成皋地,中原第一關。大河回九曲,少室互重山。風雨崤函外,人煙鞏洛間。往來憑眺處,回首已蒼顏?!?p> 這首詩剛從方程的嘴里念出來,李左車便抬眼望見了虎牢關,歷經(jīng)千年滄桑仍威加海內震懾寰宇的承天第一重鎮(zhèn)。
在距離城池三里地的最后一座塔哨處收起渡舟,虎牢關方圓三里任何人不得御空。
從衛(wèi)兵手里接過馬鞍,兩人騎馬入關。
虎牢關乃軍事重鎮(zhèn),除去太倉司負責物資調配的官員,關內三十萬精銳全都歸屬于軍務府。
甲胄閃著寒光,空氣中彌漫著肅穆,也就是方程、李左車二人是常年做著刀口上舔血的事情才沒有任何的慌亂。
虎牢關里的人都喜歡如此,一旦有生面孔,腰桿子必要挺直,面相一定要沉靜,決不能辱沒了虎狼之師的威嚴。
不是故意戲弄,而是關里的人都知道一點,當今圣皇陛下曾到這虎牢關微服私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