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子府邸出來后,陳元康始終保持著微笑,哪怕三崔故意使用言語刺激,而他卻始終保持著平和的心態(tài),完全看不出受挫的神態(tài),感覺出拳看到打到一團(tuán)棉花上一樣,只好無趣地離開。
等眾人走后,陳元康這才收起笑臉,臉色鐵青陰沉,在世子府邸的時候,他確實是故意夸贊楊愔從政的履歷,使得高澄有所顧忌,從而給好友找到一個合適的機(jī)會來為世子效力,搭上世子的這座大橋,可惜卻被三崔誤了大事,從而使得這一計謀功虧一簣,怎么能不讓他憤怒。
陳元康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天下才俊能入他眼里的并不多,顯然祖珽算一個,不僅兩人都是出自世家豪門,最主要的是兩人同樣都是經(jīng)天緯地之才,治國安邦理念相同,他們曾經(jīng)秉燭夜談當(dāng)今國家大事,一致認(rèn)為當(dāng)今胡漢矛盾重重,孝文帝漢化改革的成果付之東流,必須施于法治,解決這一難題。
如今高歡在世,還能夠鎮(zhèn)壓這些軍事勛貴,一旦高歡去世,后世子孫之中若無高歡的雄才大略,那么中央必然被削弱,地方勢力將來一定會嚴(yán)重威脅中央政權(quán),所以必須趁早改革,解決這一矛盾,唯一不同的是陳元康主張緩和施政,治大國如烹小鮮,而祖珽更為激烈,主張趁早解決,猛藥治苛,藥到病除。
回到府中之時,天卻漸漸暗淡下來,陳元康正想著好好喝一杯暖暖身子,卻見陳府老管家走了上來,一臉無奈地朝著陳元康說道:“老爺,祖大人正在客廳品著杜康吟詩作樂,靜候大人回府呢?!?p> 陳元康愣了一下,“杜康?這小子一向揮霍無度,先父去世后所分得的家產(chǎn)早就所剩無幾,哪來的錢財購買杜康?”
然后頓時睜大眼,吃驚地問著管家:“不愧某書房儲存的那一瓶杜康老釀吧?”
管家無奈地點點頭,“正是如此?!?p> 陳元康突然跳起來,嗓門抬高道:“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怎么不阻止他,陳某就那一小瓶杜康,一直都舍不得喝,如今卻便宜了那廝,快.....某要去看看,說不定還能搶救一下?!?p> 說完,也不顧呵斥老管家,頓時飛一般地跑去客廳找祖珽算賬,只留下一臉委屈的老管家,這可不能怪他,主要還是祖珽太會偷東西了,找借口要去主人書房參觀一下書籍典藏,卻沒想到在自己的眼皮子下偷偷地順走了那一瓶私藏完好的杜康老釀。
一本正經(jīng)地回到客廳里后,他倒好,直接讓自己安排下人拿來金玉酒樽要喝酒,還美名其曰“好酒當(dāng)配玉樽,好詩順其而出”,自己還納悶這祖大人哪來的好酒,但是因為祖珽和自家大人私交極好,當(dāng)下也不好拒絕,只好讓人拿來府里招待貴客所用的金玉酒樽。
接過來金玉酒樽之后,便見這祖大人無比陶醉地掏出那瓶杜康老釀,小心翼翼倒在酒樽品了起來,等自己眼尖瞧見后,才看出來了這是主人那瓶私藏的佳釀,此時此刻就在這廝手里被品嘗。
就是如此,自己也并沒有不作為,正想著搶過來,卻被這無賴小賊威脅:“哎,老管家,某將來可是貴胄重臣,也只有這杜康才配得上某的身份,你可別亂搶,不然小心某握著酒瓶的雙手這么一抖,酒瓶落地碎裂,那樣你就別怪老陳回來懲罰你們了,這樣吧,某答應(yīng)你們,喝一半留一半,免得你爭我搶的,到時候我們雙方都也落不下好處,不如就此各退一步吧?!?p> 這無賴這么一說,倒是讓老管家和幾個仆人一愣,頓時覺得此話有理,便紛紛停下了搶酒瓶的動作,生怕這無賴一不小心手抖了。
而管家心里所謂的無賴,此時正愜意地品著杜康,美滋滋地哼著小曲,口里還咂吧著嘴道:“真是好酒吶!怪不得曹孟德昔日曾感慨‘何以解憂?唯有杜康’,果然這才是英雄豪杰應(yīng)當(dāng)品嘗的美酒?!?p> 話音剛落,便聽見陳元康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哼,孝征兄好雅興,當(dāng)年的偷天換日之術(shù)看來更加精通了。”
這番話歧其實相當(dāng)諷刺了,要是旁人所言,祖珽必然怒起而擊了,可惜看見是好友陳元康后,卻并沒有生氣,反而嬉皮笑臉道:“嘿嘿,長猷兄,你回來了呀,來來啦,過來與某一起把酒言觀,慷慨言詩。”
陳元康走到主位坐了下來,看了看好友,頓時嘆了口氣,有點歉意道:“孝征,真的抱歉,今日某向世子殿下引薦了你,但是結(jié)果并不理想?!?p> 這番話一出,祖珽正要端起酒樽的雙手一滯,頓時放了下來,“看來世子對某并未看得上眼,所謂何由?因為三崔從中作梗?”
陳元康“哼”了一聲,不屑道:“就憑此三人,陳某并未將其放在眼里,之所以前功盡棄,是因為殿下本身的脾性罷了,殿下一直以來聰慧過人,嚴(yán)明有大略,但是御下卻十分嚴(yán)格,對于曹孟德所謂的‘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十分不屑,認(rèn)為有才無德,國家必亂?!?p> 祖珽何等聰明之人,頓時便聽出好友話里的意思,哈哈一笑,接著端起酒樽一飲而盡。
“好一個不屑于‘唯才是舉,吾得而用之’的用人之道,昔日漢高祖劉邦唯才是舉,知人善任,其下屬出身迥然不同,張良是貴族,陳平是游士,蕭何是縣吏,樊噲是狗屠,灌嬰是布販,婁敬是車夫,彭越是強(qiáng)盜,周勃是吹鼓手,韓信是落魄平民,這些人被高祖得而用之,這才以弱勝強(qiáng),以區(qū)區(qū)一沛縣泗水亭長出身,擊潰了楚國貴族出身的西楚霸王項羽。再若世子殿下口中不屑的曹魏武帝曹孟德,便也是唯才是舉,將四世三公出身的袁本初,于官渡一戰(zhàn)擊敗而平定北方,最后為曹魏的建立奠立了基礎(chǔ)。世子殿下比起這兩位又哪來的自信呢?果然如世人所言世子殿下為人處事一向狂傲自大,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吶!”
眼看好友越說越離譜,陳元康頓時心急,大聲警告道:“孝征兄慎言!世子乃相王貴胄,又豈是我等臣下背后嚼舌,以防隔墻有耳?!?p> 聞言,祖珽這才閉言不語,他知道現(xiàn)在的世子殿下并不是一個大度之人,真要被他聽到必然想辦法懲罰自己,到時候哪怕自己不死也得脫一層皮,想到自己的仕途一直不順,磕磕碰碰原地打轉(zhuǎn)了好多年,而好友陳元康卻扶搖直上,仕途平步青云,由此可見若以后世子高澄繼位后,必定重用于他,說不定還能夠宰執(zhí)天下。
而自己才華出眾,政事軍事也處理起來也是游刃有余,絲毫不差于好友陳元康,以后卻只怕繼續(xù)屈居五品小官而不進(jìn),想到這里不由憋屈地感慨了一句:“大丈夫不能如燕雀之志而行,必定要學(xué)鴻鵠之志翱翔,丈夫一生不負(f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