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被抬到了李府東面最偏的客房中,四周靜悄悄的。
李二和李靜雯帶著小廝和婢女穿梭在無人的長廊中。
一路上花草灌木都隨意生長,沒有修整過的痕跡。
靠近客房處,人漸漸多了起來。
長廊里站著幾個小婢女,手里端著水盆,小廝們趴在門邊上,正向屋內(nèi)望去。
“這是干嘛呢?”
李二攔住了一個端著水盆的侍女問道。
“回大公子,大夫說里面的人需要清洗傷口,讓婢子們用水盆準備溫水?!?p> “哦,去吧?!?p> 李二聽完小婢女的話,就擺擺手讓她退了下去。
“清洗傷口也用不著這么多盆溫水吧?”
李靜雯看著來來往往端著水盆的婢女,疑惑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我先進去看看,你在此處等我?!?p> 李二大步向客房內(nèi)走去。
“你們這些混小子不去干活,趴在這干什么?”
“回大公子,大夫讓小的們在這兒候著的?!?p> 幾個小廝笑嘻嘻的看著走過來的李二答道。
“你們這些皮猴子能有什么用……”
李二搖了搖頭,走進了客房中。
正看見赤裸著上半身的李龍,小麥色的皮膚上全是細細密密的鞭痕,那鞭痕又細又深,皮肉綻開凝成血塊。
有些陳舊的地方甚至散發(fā)出了腐臭的氣息。
“怎么弄成這樣?”
李二震驚的看著李龍問道。
這樣觸目驚心的傷痕絕不是普通的鞭刑造成的。
“不過是些平常手段,張大人已經(jīng)手下留情了?!?p> 李龍慘白著臉,微笑著說道。
“見過大公子。”
切脈的大夫,放下了李龍的手腕,起身向李二行禮。
李二趕緊走上前去托住大夫的手,說:“大夫趕快起身,莫做這些虛禮。”
早年間李府在民間征醫(yī),留用了一位醫(yī)術(shù)上佳的大夫,作為府里專用。
大夫是江湖飄流之人,意欲歸隱,沒有告知姓名。
故府里人便統(tǒng)一口徑稱之為為大夫。
“這位小兄弟,沒有內(nèi)傷。只是外傷嚴重一些,還需要用鹽水處理后,再敷上藥物方可?!?p> 老大夫捋著長長的胡子對李二說道。
“鹽水?”
李二瞪著眼睛看了看李龍身上的傷痕。
“這些鞭傷有新有舊,結(jié)痂和淤血之處難以辨認,只有鹽水方能完全清洗干凈?!?p> “怕是疼痛難忍?!?p> 李二搖了搖頭說道。
被刀劍劃開的平滑傷口處,若是碰到鹽水尚疼痛不已。
像李龍身上這些深淺不一的傷口,還需要用絹布擦拭。
若是蘸上溫鹽水,怕是痛的命也要沒了半條。
“謝過李二公子,只要能活著,這點疼痛使得的。”
“你別亂動了。”
李龍似是想要起身給李二行禮,就被李二趕緊勸下。
“大公子,還需跟大小姐借兩個梳頭婢子一用?!?p> “要梳頭婢子有何用?”
李二疑惑的看著大夫問道。
“這位小兄弟的胡子和頭發(fā)久不打理已經(jīng)黏在一起,老朽剛剛大略看了看,還生了些虱子跳蚤。清洗傷口前要先把這些處理干凈才是?!?p> “請問大夫,那要如何處理?”
李龍老臉一紅。
“胡子和頭發(fā)需全部剃掉才行。”
“清洗干凈不可以么?”
李龍愣了一下趕緊問道。
“清洗不僅耗費時間過多,且那些虱子跳蚤沒辦法完全清洗干凈,若是在處理傷口時從頭發(fā)掉到了傷口處,怕是……”
“剃了就剃了吧,你又不是女子,再蓄起來也是快的。”
李二看著一臉苦相的李龍勸說道。
“那好吧!”
李龍喪氣的點了點頭,似乎變成禿頭,要比用鹽水清洗傷口還要讓他難受。
“靜雯,靜雯,你進來吧!”
李二笑呵呵的大聲喊道。
“兄長怎么這么久才叫我?”
李靜雯笑呵呵的走了進來,看見滿身鞭痕的李龍,怔在了原地。
“咳咳?!?p> 看著呆楞住的李靜雯,李二趕緊咳嗽了兩聲。
“失禮了?!?p> 李靜雯面色一紅,抬手拿起手帕,擋住了半張臉。
轉(zhuǎn)身將目光避開了赤裸著上半身的李龍,走到李二的身邊低聲說:“兄長,怎么這樣你還叫我進來?”
“大夫說要跟你借兩個梳頭的婢子。”
李二找了個椅子自顧自的坐下說道。
“哦,春兒,去找兩個梳頭的婢子過來?!?p> “你就不問我為什么?”
李二看著毫不遲疑的李靜雯問道。
“難道兄長能忍住不告訴我么?”
李靜雯笑嘻嘻的說道。
“你……”
聽了李靜雯的話,李二差點被剛?cè)肟诘牟杷畣艿健?p> “二公子和大小姐的關(guān)系真好?!?p> 李龍坐在一邊羨慕的說道。
“你和你妹妹的關(guān)系不好么?”
李靜雯雖不方便直視李龍,但還是好奇的問道。
“不算太好,我常年不在家中,每每回家之時,妹妹都覺得我太兇了,不肯親近?!?p> 李龍搖了搖頭,目光看著地面,恍惚間似乎回到了某一次一家團圓之時。
月亮像圓盤一樣掛在天上,李龍?zhí)ぶ枪?,背著行囊,風(fēng)塵仆仆的趕到了家門口。
小院里的雞,繞在李龍的腳邊“咕咕”直叫。
屋內(nèi)點著亮亮的燭火,母親和妹妹帶著麻布圍裙站在廚房里。
“回來啦!快進去坐吧,飯菜這就好了?!?p> 母親抬著頭,沖著李龍笑呵呵的說道。
而妹妹只是靜靜的站在母親的旁邊。
一腳踏進門中,父親盤腿坐在椅子上喝著小酒,笑瞇瞇的看著來人。
“小姐,人帶過來了。”
一行三人進門,脆生生回話的婢子,便是剛剛出門找人去的春兒。
“聽大夫的安排?!?p> 李二沖著兩個小姑娘指了指白發(fā)蒼蒼的大夫說道。
“是,大公子?!?p> “這位小兄弟……”
“大夫,叫我李龍就行?!?p> 李龍從過去的記憶中回過神來,微笑看向慈祥的大夫。
大仇得報,逝者可以安息了。
“好,李龍,你坐到這邊來。”
大夫搬了個凳子放在屋子正中,手里拿著剃刀和剪子,招呼著李龍和兩個小婢女。
毛發(fā)一簇一簇的掉在地上,被長長的胡須掩蓋住的李龍的臉,漸漸顯露了出來。
鼻子高挺,嘴唇厚重,但從臉頰到下巴處有一道陳舊老疤。
小婢女刮到疤痕時還抖了一抖,劃破了李龍的臉。
“沒關(guān)系,這疤是小時候跌倒時不小心劃到的。”
李龍笑著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