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國律法中沒有連坐相關的刑罰,當年與西族之戰(zhàn),也只不過是為了統(tǒng)一各地的政權之爭罷了。
西族滅國只是停留在了滅國的程度上,那場戰(zhàn)役齊國軍隊以一種摧枯拉朽的方式,大勝歸朝。
百姓尚未遭遇動蕩,政權就已經(jīng)更替完畢,
西族皇族內(nèi)殘余各部也積極投誠齊國,故陛下從未下旨趕盡殺絕。
那些當年西族的皇親國戚至今還有好多人仍以貴族的身份生活在西族境內(nèi)。
“陛下雖沒有趕盡殺絕,但西族兵敗之際,西族境內(nèi)的皇親互相殘殺,我父親就是被我叔叔殺死的?!?p> 彩兒冷漠的說道,似乎那并不是她的故事。
“難道是為了向新主投誠?”
梁木蘭驚訝的問道。
“對,所以家中侍從護衛(wèi)著我們這些老弱婦孺從原西族屬地撤離到了齊國的南端。”
彩兒點了點頭。
那是一個充滿血腥的政治變革,敵人尚未登堂入室,自己人被自己人殺了個片甲不留。
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這些情感上的慰藉在能否存活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哥哥殺了弟弟,叔叔殺了伯伯,當年西族皇城中,便是那樣殘忍,如同地獄一般的地方。
“好了好了,那些都過去了?!?p> 梁木蘭看著瞬間變得冰冷的彩兒,安慰著說道。
“彩兒在被七皇子找尋并認祖歸宗之時,未能及時告訴小姐,此之罪二也。”
彩兒作勢要跪,梁木蘭一把將她提了起來。
“行了,別在這兒拽詞兒了。就說你還要干什么吧?穿的像奔喪一樣。”
梁木蘭翻了個白眼。
“今日是家父之祭日,七皇子幫忙在城南給家父蓋了個衣冠冢,彩兒想去祭拜一下?!?p> 彩兒似乎并沒有什么悲傷的情緒。
說話的口氣就像平常日子時說:今日要去城南買些東西。
“哦哦哦,這是人之常情。你去就是了?!?p> 梁木蘭恍然大悟。
“可是小姐……七皇子還說,有事想要見你?!?p> 彩兒似是沒什么底氣,低聲的說道。
“也罷,我換身衣服跟你一起去。”
梁木蘭想了想后說道。
“我去幫小姐更衣?!?p> 說到此時,彩兒倒像是歡心了不少。
“可算了!我可受不起。你就在這兒等著我吧!”
梁木蘭趕緊擺了擺手,自己一個人向臥房內(nèi)走去。
城南是販夫走卒的聚集地,白日里冷清的很,只有夜間才熱鬧至極。
梁木蘭換了身素雅的騎裝,拔了頭上的各種金釵,跟著彩兒向城南而去。
帝都今日天氣:晴空萬里。
兩人騎著馬,一路迎著日光,越過空巷,翻過小橋,直奔城南。
出了南城門,就進到了城南荒山之中。
荒山其實并不荒,青草覆蓋,野花生長。
一鼓作氣,再翻過了這座山,便到了蕭清成的封地。
“小姐,七皇子只說讓我翻過這座山,沒有告知具體地點。我先四處看一看,小姐在此處等我?!?p> 彩兒勒馬而停,轉(zhuǎn)頭對著身后觀賞風景的梁木蘭說道。
“哇,你們這么草率,這山這么大。若是互相找不到怎么辦?”
梁木蘭也停了下來,驚訝的問道。
“梁小姐多慮了,這邊請?!?p> 老七突然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哦,原來是七皇子的侍從,失敬失敬?!?p> 梁木蘭佯裝鎮(zhèn)定,盯著牽住自己馬匹的黑衣人,想了想后說道。
“梁小姐客氣,郡主這邊走。”
老七拉動梁木蘭身下的馬,沖著尚在遠處的彩兒喊道。
“好,這就來?!?p> 聽到招呼,彩兒策馬轉(zhuǎn)身趕了上去。
一行三人,爬過了幾個小山坡,便到了山窩中的茅草屋之處。
茅草屋四周種著大大小小的木蘭樹,但木蘭花已謝,花瓣零零散散的落在泥土之中。
梁木蘭四處望去,突然想起或許這便是李靜雯曾告訴過她的郊游之所。
心中頓生疑惑:彩兒今日是來拜祭父親的,但這附近并未見墓地之所,蕭清成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
“彩兒來了?!?p> 許是聽見了馬兒嘶鳴,三人未到,蕭清成就從茅草屋中走了出來。
彩兒翻身下馬,又跑過去扶梁木蘭。
梁木蘭不敢忸怩,扶上彩兒的手,趕緊跳下了馬。
只是總覺得身后有些銳利的目光像冷箭一樣,“唰唰唰”的扎在自己的后背上。
“見過七皇子殿下?!?p> 梁木蘭俯身便拜。
“梁小姐也來了?!?p> 似乎這時候蕭清成才看到梁木蘭。
“殿下這城南的封地還真是不錯,一路走來風景秀美的很。”
梁木蘭笑著說道。
名言有曰:不會聊天聊天氣,再不會聊天聊風景。
“老七,帶著彩兒去皇叔那里吧!”
蕭清成并沒有回復梁木蘭的套話,自顧自的吩咐著。
“是,郡主,這邊請?!?p> 老七走到了彩兒的身邊,恭敬的說道。
但彩兒卻沒挪動,只盯著梁木蘭看。
梁木蘭趕緊點了點頭,并用自己能發(fā)出的最溫柔的聲音說:“快去吧!”
老七帶著彩兒,走到茅草屋前的其中一棵木蘭樹下,小聲耳語了幾句。
彩兒便怔怔的站在原地,沒一會兒就跪在樹前,放聲大哭。
原來這茅草屋前每一棵木蘭樹就是一個衣冠冢。
數(shù)年飄零凄苦,眼見著至親一個接著一個的離去,天無所援,山神亦無所援。
彩兒所有的悲傷、怨憤似乎都在這一刻被釋放了。
“云霧中的山,山神后的天。
細雨下的屋檐,和睦的從前。
遠去的人們??!今生不再還!
遠去的人們??!今生不再還!
遠去的人們??!今生不再還!”
不知從哪里傳出來的歌聲,從低吟變高亢,從高亢再變低吟,一遍一遍的重復著。
或許是在安慰死去了的靈魂,也或許是在安慰活著的靈魂。
梁木蘭遠遠的聽著歌聲,遠遠的望著彩兒,心中感慨萬千。
“那是西族悼念亡者的祭曲?!?p> 蕭清成微笑著說道。
“聽起來很舒服?!?p> 梁木蘭點了點頭。
“梁小姐,可否幫我一個忙?”
蕭清成突然轉(zhuǎn)身看向梁木蘭,梁木蘭也看著低眉淺笑的蕭清成。
這世上沒有永恒的朋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