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香樓。
陳老爺今日出門轉(zhuǎn)了一圈,沒多久便回來將自己鎖在屋子內(nèi)。
對于張達的死,他還沒有回過神來,張達與自己從小一起長大,兩人說是發(fā)小,實則如異姓兄弟般,在張達進京之前,陳庸戀愛、結(jié)婚、生子都有著這位異姓兄弟在忙前忙后。
他怎么也沒想到,張達竟然會以那樣的方式,死在自己眼前。
對于張達所交代的事,陳老爺也不敢去做,那群黑衣人從哪里自己都沒搞清楚,若是貿(mào)然前去,指不定那群黑衣人還不知在哪盯著自己。
“父親”云長推開房門,“云響回來了,還有那蘇容一起,說是要見見父親?!?p> “我待會下來?!?p> 云長關(guān)門,陳老爺便嘗試深呼吸,努力的調(diào)整自己的狀態(tài),接著,他帶著風(fēng)輕云淡的臉開門而出。
此時天已經(jīng)黑了,是飯點的時間,云響樓一眾已經(jīng)聚集在后院,正等著陳老爺前來開飯。
陳老爺?shù)胶螅l(fā)現(xiàn)蘇容與云長、云響一桌,也沒有動筷子。
“唉,躲不過了么?”陳老爺?shù)吐暷剜?p> 云響見父親上桌后,一手拿起一只筷子,望著自己最喜歡的胡蘿卜流口水,可父親做好以后,卻不動筷,就干干的坐在那里,一動也不動。
“爹爹,我餓了。”
陳老爺看了一眼云響與一旁的春娘,發(fā)現(xiàn)春娘眼中略帶些怨念,自是心痛云響在這邊干等。
“蘇公子請?!标惱蠣斘⑿Φ呐c蘇容客道。
“虹國歷來提倡尊長盡孝,伯父您是長輩,您先。”蘇容話語柔和,但眼神凜冽。
“王侯豈能與庶民一概而論,蘇公子您先吧?!标惱蠣斆嫔蜌猓Z氣委婉,但那雙不喜不悲的眼睛深處,卻透著堅定的光芒。
“我先我先?!闭诙私┏植幌聲r,云響先抵擋不住了,他拿起筷子便插入盤中,兩只手扭了半天才夾起一絲胡蘿卜。
陳老爺見狀,便提筷幫云響夾菜,云長也見縫插針,自顧自的先吃了起來。
眾人一看,紛紛都動了,陳老爺則又夾起一塊肉略顯恭敬的放入蘇容碗中。
蘇容見狀,也不推辭,便也吃了起來。
原本云香樓氛圍極好,平時吃飯時也是有說有笑,今天卻不知為何,大家都埋頭吃飯,也不言語,唯一會發(fā)出聲響的云響,吃著吃著,也不知與春娘跑到了哪里。
稍稍一會,飯桌上便只剩了陳老爺與蘇容。
“公子,您要喝些酒么?”陳老爺拿起酒壺問道。
“我不喜飲酒?!?p> 陳老爺則自己給自己倒了一大杯,一邊細品一邊吃菜,也不搭話。
“伯父,家父約您明日家中一座。”
來了么?說到底還是打起我們家主意來了。
陳庸微微抬頭,微笑著說道:“承蒙王爺美意,但小的最近身體抱恙,不方便出門見人?!?p> “無礙,我家中有名醫(yī)在,伯父可順帶讓他幫著看看身子?!碧K容眼中透著寒冷,話雖委婉,卻讓人不敢不從。
可他陳庸什么人,云家從溪城小有名氣的一個小家族,發(fā)展壯大到如今惹得兩個王爺都打起注意,其中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藏在陳庸的肚子里,他什么陣勢沒見過,一個十來歲的小兒,即便是王侯之子,豈能將他唬到。
“公子,小人身子不礙事,只是長年勞疾所至,若能清養(yǎng)幾日便好?!?p> “伯父不便出門,那我便叫轎夫抬伯父去。”
陳庸微微一笑,“蘇公子,小的身子下賤,打小便坐不得那大嬌,若坐,只怕引發(fā)勞疾,還請見諒?!?p> “伯父”蘇容面色突然柔和了些,“這樣說罷,家父是以平昌王的身份,命你前去府上。”
“小的領(lǐng)命!”陳庸起身躬身,恭敬的說道:“久聞平昌王賢德,想必定不會遷怒于身患重疾之人。”說罷,陳老爺便干咳了起來,接著,他輕微擦拭嘴角,一絲殷紅留在唇邊。
“明日便叫云長,云家長子,云響樓掌柜前去可否?”
蘇容蹙眉凝視,稍微點了點頭便起身。
“伯父,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今日還謝謝伯父款待?!?p> “蘇公子言重了,小的一介庶衣,家中所食乃是粗食而已,只是委屈了公子,心中甚是惶恐?!?p> 蘇宋冷笑一聲,“伯父好好休養(yǎng)。”便轉(zhuǎn)身離開。
“云長,送送蘇公子。”陳老爺也不動身,喚云長送走蘇容。
見對方走后,輕微揉了揉嘴唇,有些吃痛“斯~”的輕叫了一聲。
“這口可咬大了!”陳老爺嘀咕著,上樓去了。
沒一會,云長便推門進來,“父親,人走了?!?p> 陳老爺示意云長坐下,他緊鎖眉頭,輕聲說道:“云長,你可知蘇容他今日合意?!?p> “我不知?!痹崎L到答得干脆。
“你不知什么,別噎著,說便是了。”陳老爺笑道。
“父親見笑了,兒子拙見也不知對否,那蘇家叫父親明日前往,定是看上我們云家了。”
陳庸?jié)M意的點了點頭。
“但兒子一事不明,那日,蘇家示好,父親已經(jīng)明著回絕了,今日怎這般糾纏,與傳聞的昌平王有些不符。”
“我也是奇怪這點,早聞昌平王深明大義,從不以王爺?shù)纳矸葑瞿菑娰I強賣的事,看來,或許是之前他船廠被剝,興許最近受到朝中打壓,不得不打上我們家主意。”
“那云響!”云長有些擔(dān)心。
“無妨。”陳老爺擺了擺手,“昌平王素來以善交文明,祖上又是開國功臣,若不做忤逆之事,受些打壓他蘇家也不會傾覆,況且浙城的唐家也不是好惹的主,一切照舊即可,若是突然變動,他昌平王脾氣再好,也說不準(zhǔn)要做出什么事?!?p> “兒子明白?!?p> “明日你去他蘇府也別太過小心,自然而為便好,為父相信你可以處理妥當(dāng)?!?p> “還有一事?!痹崎L遲疑了一會,“關(guān)于斗香大會一事您怎么看?”
“你先說你的看法?!?p> “兒子原本想拿第一,但依現(xiàn)在的情況,還是潦草收場便好?!?p> “你是怕有其他權(quán)貴又打上我們注意?”
云長點了點頭。
“龍腦香研究得如何?”陳庸突然問道。
云長微微一笑,“那龍腦香產(chǎn)地也不知有何許材料,兒子細細研究也無法找到替代品,于是便將許多類似的味道融合,從前調(diào)打底開始,兒子便用了三十六種香鋪墊,經(jīng)過中調(diào)定型,后調(diào)補缺,前后共用大約一百零八種香,且我們云家自己研制的復(fù)合香便用了七十余種。”
說罷,云長將一張繡錦放到桌上,打開后有著砂礫大小的一顆小晶體。
陳老爺拿起聞了聞,突然大笑了起來,那笑容中,透著憤怒、恨意、追憶,隨后則變得平靜了下來。
“父親。”云長輕喚了一聲。
“斗香大會要贏?!标愑沟恼f道。
“怎么個贏法?”
“只要不涉及龍腦香,便拿出全部實力,如果涉及龍腦香,那便以低等的殘次品贏得比賽,我要讓京城的權(quán)貴們都知道,溪城有云,擅制香!”
“兒子知道了。”
“郡主你是如何看的。”陳庸又問。
如何看?云長有些不解,父親這般問是何意。
“兒子只是覺得她雖是女兒身,但見識不凡,又無權(quán)貴的架子…”說著說著,云長便微笑了起來。
“這幾日,她每天都來找兒子學(xué)制香,但天賦太差,香名特性都記不住,調(diào)香也沒有靈性,但卻非常努力,平時言行也直爽,沒有那歪歪繞繞的心思?!?p> “你可喜歡她?!标惱蠣斝Φ馈?p> “?。俊痹崎L那顯得有些老練的臉突然紅了起來,“父親說的什么,她乃郡主,兒子,兒子…怎么敢高攀?!?p> “哈哈哈哈?!标愑剐α耍Φ梅浅i_心,“我陳庸的兒子,自然人中龍鳳,郡主不郡主的,你想那作甚,若是喜歡,便討過來當(dāng)婆娘,只要郡主同意,懷王不會反對。”
“可…”云長有些欲言又止。
“可兒子不知怎么把她討過來?!?p> 陳老爺起身,拍了拍云長的肩膀,“自然而為之,平心而動,對方會明白的,至于成與不成,也別去強求,這世間那這么多稱心如意之事,隨緣吧?!?p> 說罷陳老爺便要出門而去。
“這么晚了父親去哪?”
陳庸回頭,眼神中沒有了前幾日的憤怒,此刻的他顯得平靜、堅定,他略微笑笑對云長答道。
“為我云家取張保命符,為我的傻兒子弄些提親的本錢,為你張叔叔,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