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
黃老漢剛從外面轉(zhuǎn)了一圈回來,聽說黃豆清醒了,也顧不上吃飯,先過來看看黃豆。
這次遇災,老爺子就更認定黃豆是黃家的小福星。
如果不是黃豆提出給她四叔在鎮(zhèn)上買房做生意,他們家這次就只能在鎮(zhèn)外野地搭棚子了。外面風雨不停,已經(jīng)有好幾戶人家幼小孩童出現(xiàn)夭折,老人一病不起,無錢抓藥的,也只能等著死了!
鎮(zhèn)子里,基本能搭窩棚的地方都搭滿了窩棚,而鎮(zhèn)外的臨時窩棚越搭越多,越來越多的難民涌向了這個小小的鎮(zhèn)子。
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情形,南山鎮(zhèn)周邊算是魚米之鄉(xiāng),一直屬于經(jīng)濟狀況相對比較富足的地區(qū)。
這一場暴雨,把一切打回到原型。
黃老漢獨自往回走,路過鎮(zhèn)外的一個窩棚時,聽見里面壓抑不住的哭聲。
又一個生命的逝去,而不管是周圍窩棚里的人,還是路過的行人,幾乎都無動于衷。
他們已經(jīng)沒有了憐憫之心,在災難面前,人性會變得更加自私和冷漠。
鎮(zhèn)子里和鎮(zhèn)子外的區(qū)別,不單單是有可支撐的圍墻。鎮(zhèn)子里大部分都是周邊附近的村民,因為走山來到這里,暫時還不敢回去。
他們是來的最早的一批人,物資還不算匱乏,窩棚多用結(jié)實的木棍和編制的竹席和葦席搭建,在風雨不是很大的情況下,即能擋風也能擋雨。
而鎮(zhèn)外,大部分都是相對遠一點的村民,他們是因為別處的洪災,徒步遷移到這里。等他們來的時候,周邊可以利用的東西已經(jīng)不多了。
而這些窩棚,都是勉強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搭建,只能說,比完全暴露在雨地里稍微要好點。
看到滿地凄涼,黃老漢心里很難受,他隨著大船去過很多地方,比一般農(nóng)人有更開闊的眼界,但是這并不能給他帶來更多的財富。
在大自然面前,誰都是螻蟻!
黃豆聽著爺爺?shù)拿枋觯挥贸鲩T,也知道外面是個什么情形:“爺爺,我們要買糧。”
黃老漢搖搖頭:“不用,你四叔這里有糧,上個月恰好家里今年多余的糧都給你四叔送了過來。你四叔店里又購置了一批糧,仔細著點撐二三個月沒問題。”
“爺爺,二三個月后呢?”黃豆問。
“等天氣好了,我們就回去搭窩棚,把地先給整理出來。現(xiàn)在剛?cè)肭?,怎么也得到明年春后才能收。地里,那些稻子,不知道還能不能收點上來?!闭f到這里,黃老漢聲音低沉了下去。
眼看一季豐收在望,一場大雨,糧食沒了,田里的莊稼也沒了,家也沒了!
“爺爺,我們要買糧,而且要多買糧?!秉S豆緊緊抓住爺爺?shù)囊滦洹?p> “爺爺,這場暴雨,我們附近走山的就好幾處,別處被洪水淹了的更多?,F(xiàn)在買,糧食才剛漲價,還來得及。”
“今年雨水這么大,下半年就有可能干旱,等到真正饑荒的時候,就是有錢,我們也買不到糧了。還有,即使糧多了,吃不完,我們還可以賣,總之不會虧太多。但是,沒有糧,我們一家二十多口人怎么活。”
“而且,四叔是開吃食的,現(xiàn)在糧價還沒虛高,這個時候買糧總好過等漲高了再買,那時候即使地里可以收,買的糧留著四叔店里用也不浪費?!?p> “爺爺,你看,這幾天是不是店里買吃食的人不斷。大家逃出來,都是逃了命就不錯了,哪有背著糧食淘命的??傄燥?,沒鍋灶的大部分只能靠買吃食度日了?!?p> 黃老漢怔怔地看著三孫女:“那,你說買多少?”
“我們有多少錢就買多少?!?p> 黃老漢看著黃豆堅定的小眼神,只覺得腦袋都大了。這孩子,心是怎么長的,膽子也太大了吧?”
黃老漢沒答應(yīng),轉(zhuǎn)身出了房,囑咐黃桃給黃豆燉個雞蛋羹補補。
黃家五兄弟帶著子侄一早就去了黃家溝,即使稻谷不能收,地里的水還是要相辦法排掉。
而且現(xiàn)在大豆,玉米已經(jīng)成熟,雖然倒伏了,但是帶回來還是可以吃的,不然等天晴也只有爛在地里。
黃寶貴和黃德磊在水里摸索著拔起豆桿,先這樣堆放著,等會再摘下來帶回去,一部分豆子已經(jīng)被水泡的發(fā)芽了。
而黃榮貴四兄弟則在玉米地里忙碌著,一頭一頭掰下來的玉米裝進口袋,黃德光黃德明帶著兄弟一趟一趟冒雨,趟過積水把玉米堆放到較高的的田埂上。
有些老玉米也已經(jīng)開始發(fā)芽,而一些還嫩的玉米也被掰了下來,這個時候已經(jīng)顧不得那么多了。
只要帶回去,就能吃,不管是煮是烤還是用石磨磨成漿狀做餅子。
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浪費糧食,誰也不知道未來等待他們的是什么。
遠處,地里隱約可以看見鄉(xiāng)親,大家都在盡量搶收著可以吃的東西。
中午,他們沒地方做飯,油紙包著的餅子外面已經(jīng)被雨水浸濕,大家隨隨便便往泥濘的田埂上一坐,低頭沉默地咀嚼著已經(jīng)吃不出滋味的面餅。
而遠處,更多的人都沒有帶吃食和飲用水,他們掰一根相對鮮嫩的玉米就直接啃,或者去地里刨幾頭紅薯。
不過因為時節(jié)沒到,紅薯還很小,大部分人不會去動它,少部分去刨也只是換個口味嘗個新鮮。
晚上回來的時候,天還沒黑,遠遠看見河道里的水又漲了,水里不單單有枯枝爛葉,還有泡的腫脹的尸體。
大家都沉默著,低頭努力背負著屬于自己的東西,行走著。
雨還在下,身體是濕的,人心也是濕的!
進了小鎮(zhèn),遠遠看見家里亮著的燈光,很暗,卻覺得人整個突然活了,有家真好!
糧食放到東廂的灶房,留著黃大娘她們幾個趁黑整理。
家里的幾個男人一人先喝了一碗不太濃的姜湯,輪流在灶房屋檐下用熱水沖洗,再吃飯。
吃完飯,黃老漢讓他們趕緊睡覺,有什么明天再說。
黃豆帶著黃梨和小弟已經(jīng)先睡了,而黃大娘妯娌幾個帶著黃米黃桃還在整理著剛剛收回來的糧食。
黃豆一夜幾乎沒睡,這個時代不同于她以前所在的時代。
如果下半年繼續(xù)洪澇或者干旱,家里沒糧,全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吃什么。
等待國家的救濟糧?不用想,也知道希望渺茫,即使有,也不夠吃的,只能說勉強餓不死。
第二天一早起床,黃豆的嘴角起了一個火泡。
黃豆吃早飯的時候囑咐四嬸,這段時間少做點生煎包什么的了,多做點蒸雜糧饅頭賣。
現(xiàn)在雜糧還不貴,大部分人沒帶鍋灶要買吃食,吃生煎包這些有點奢侈,雜糧饅頭肯定是最好賣的。
家里收上來的玉米也可以磨成糊糊,兌上面粉做成煎餅來賣,雖然品相不好,但是便宜,肯定有人要。
這些雨地里收上來的糧食是存放不住的,剛收的黃豆一部分做菜,一部分放鹽炒制成鹽豆,可以存放稍微久點。
黃四嬸聽了覺得有理,忙叫嫂子剝玉米,磨玉米,制成糊糊做煎餅。
家里蒸得雜糧饅頭每天確實都不夠賣,干脆下午再蒸幾鍋雜糧饅頭。
“四嬸,價格要提一提,每天糧價漲,吃食就要漲?!秉S豆不放心又吩咐了一句。
黃四嬸楞了楞,黃老漢走過來:“聽豆豆的,我們是生意人?!?p> 黃豆覺得自己沒有錯,她不是要發(fā)國難財,一個小吃食店也發(fā)不了什么財,只是在這個時代先要顧己,后才能想他人。
一整天黃豆都跟著黃老漢,她試圖用自己有限的知識說服爺爺。
黃豆覺得自己這樣的人肯定吃不了苦,挨不了餓,如果沒有吃的,全家第一個餓死的就是自己。
晚上,黃家又開了一次家庭會議,商議買不買糧食。
出乎意料,大部分人都贊成買糧,但是把所有銀錢都用在買糧,太不現(xiàn)實。
洪水過后,家里房子要建,田地要整,哪里都需要錢,如果都拿出來買糧,家里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總不能全家都擠這棟宅子里。
黃豆只能同意,她還是個孩子,她能做的只是給予意見,大人能尊重她的意見已經(jīng)是非常不錯的了。
黃家開始買糧了,不管誰出門,回來必定背著半包糧食。稻谷、玉米,豆子……黃老漢甚至囑咐幾個兒子去隔壁鎮(zhèn)子上買。
把西屋騰了出來半間專門放糧,黃老漢帶著幾個孫子從床上搬到了地上,床挪到了東屋,給東屋拼成了一個大通鋪。
黃家本家又搬進來三個小點的女孩子住進了東屋,實在是沒有辦法,畢竟孩子太小,在外面棚子里睡,很容易就夭折了。
最先覺得不對勁的是趙大娘,晚上偷偷拉著大兒子問:“你黃爺爺家怎么天天買糧?!?p> 趙大山不以為然:“他家人口多,糧食吃的快。”
趙大娘搖頭:“不對,他們家買的糧太多了。”
娘倆商量了一會,決定先看看再說,看了二天,鎮(zhèn)上糧價一天比一天漲得厲害。